好像一张人型胶布被撕开,苍泊无知无觉地倒下,化忌鬼远远地飞了出去。
这一招对苍泊伤害极大,但宫牧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拎起苍泊掷向邢战。邢战连忙将人接住,但一抬头,分明看见宫牧站不住似的晃了晃,就连身上的火焰都显得暗淡无力。
倒在地上的化忌鬼直挺挺地坐起身,冲宫牧咧着嘴,忽而大笑,黑雾般的身体笑得颤抖不止,几乎都快断了气。
宫牧不敢大意,紧握住蟠龙长.枪,向他迈进一步。
可就这一步,天下大变,宫牧堕入了另一个空间。
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竟无法将无边的黑暗驱散,宫牧眉头紧蹙,长.枪一划。一道炽热的焰光推出去,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一颗石子落入深潭,激不起任何làng花。
一张张面具凭空出现,悬挂在黑漆漆的空中,密密麻麻,漫无边际。
或喜或悲,或笑或泣,千人千面,千面化忌。每一张面具下都有一段yù念,偷jī摸狗的小贼,忤逆不孝的逆子,贪得无厌的jian商,嫉妒嘴碎的长舌,每一张面具都因为源源不断的恶念而愈发清晰。
宫牧被化忌鬼困住了。
“荧惑星君,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了。”随着一阵狞笑,一张面具开口说话。
宫牧凝神望去,长.枪一挥,一道蟠龙霞光咆哮而去,面具应声而裂。
“别白费力气了!”
无数张面具同时开口,嗡嗡嗡的声音令人心烦,宫牧接连挥动长.枪,将面具悉数打碎。但一张面具碎裂,又会有另一张面具浮起,空dòng的眼睛俯视宫牧,咧开的嘴角尽是嘲弄。
宫牧气息渐促,枪上的火焰隐隐有熄灭之势。
“荧惑星君,我是真不懂你,天庭那些人皆是虚伪自私,数次封印你的记忆,只为你乖乖听话。如今既然你已想起所有,为何你还要听命于他们?”
宫牧再度击碎一张面具,嗤笑一声:“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我心中所有求也是简单至极。”
“什么是你心中所求?”所有的面具都开始变化,五官一阵扭曲后,全部变成了邢战的脸,“是他吗?”
宫牧沉下了脸,一整排面具被长.枪敲碎。“别动他!”宫牧低喝。
不同的邢战的脸,表现出了不同的qíng绪,又同时开口说话:“我喜欢你现在的表qíng,荧惑星君。”
宫牧将长.枪一抛一掷,击中其中一张面具,邢战的脸碎成了一片片。所有面具齐齐震动,黑暗的空间似乎出现了一丝裂fèng。面具碎片落在地上,鲜血从裂fèng中涌出。
化忌鬼的声音回dàng在黑暗中:“好!够狠!咳咳!”
宫牧狭眸微眯:“这种不入流的花招,你也好意思使?”
化忌鬼没了声音,面具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长.枪再次出现在宫牧手上,他每挥动一次,就有一张面具碎裂。渐渐地,面具出现的速度越来越慢,封闭的空间也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但宫牧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手上长.枪如有千斤重,伤了元气的他只觉动作迟钝,双臂渐乏,眼前的面具也出现了叠影。
忽然面具散开,一张巨大无比的脸出现在面前,依然是邢战的脸。宫牧纵身一跃,提枪再上,整个人如同展翅大鹏般飞起。他飞到面具前,枪已烧成了火龙,就在要刺入面具的刹那,忽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收力,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倒。
“宫牧?”
黑雾散去,出现邢战惊讶的脸。
彼时宫牧风风火火赶来,一拳将化忌鬼打出苍泊的身体,然后突然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入了定。苍溟海因为天谴之毒发作生死不明,宋游玄护着他心脉不理外事,只有翡翠勉qiáng为他们护法,苍泊又晕倒在地,不见苏醒,化忌鬼被打出后也不知所踪。一时间屋顶上只剩下邢战一个还能动的人。
邢战不敢惊扰宫牧,又生怕他有危险,只能在他身边徘徊,没想到宫牧忽然动了,第一个动作竟是将蟠龙烈焰指向自己。
大惊之下,邢战侧身一bī,眼看那杆枪就要扎进身体时,硬生生偏转枪头,擦着衣衫划过。
“宫牧?”
眼前的人睁开了艳丽的双眸,只见他晃了晃,竟没能站稳。
“宫牧!”邢战抱住宫牧,平日里微凉的身体此刻冷得就像一块冰。
“走!”宫牧低低地说了一句,扣住邢战的手腕,依着长.枪,摇摇晃晃地起身。
邢战的手圈上他的腰,却没能扶住,手臂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已经无法保持住身体的实化。
“化忌鬼暂时被我制住,我们往崔判官那边去。”宫牧咳嗽了几声,邢战的脸在他视线中已变得模糊。
“你能逃到哪里去?”yīn恻恻的声音就在耳畔,宫牧心惊,看到一张瞳孔漆黑的脸,猛地将人推开,倒退三步,长.枪杵地支撑住身体。
“宫牧?”邢战空着一双手,怔怔地看着突然将自己推开的宫牧,“走啊,你还愣着gān什么?崔判官在哪个方向?”
宫牧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脑袋,再睁开眼是邢战忧心忡忡的脸。
眼花吗?宫牧再度握住邢战的手。
“你看你脸白的,跟死人似的,崔判官这人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邢战嘀嘀咕咕地带着宫牧走了几步。
宫牧凝望着他的侧脸,却看见他嘴角牵起了诡异的弧度。
蟠龙长.枪划出一轮满月,邢战摔倒在地,炽热的火焰熏得他几乎窒息。在耀眼的火光中,他看见宫牧身上出现一道狞笑的黑影。
邢战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什么,宫牧已带着烈焰而来,长.枪已抵在了心口。
宫牧和邢战是二人一体的,化忌鬼在标记邢战的ròu身时,又岂会放过宫牧?妖星荧惑对他来说,岂不也是一道美味?
枪头没入邢战胸口半寸,邢战痛得快要昏厥,这蟠龙枪的滋味又岂是他ròu体凡胎能承受的?
“深一点,再深一点。”化忌鬼俯身在宫牧耳边。
“清醒点,宫牧!”邢战的声音沙哑gān涩。
宫牧双目失神,双手不住地颤抖。
邢战握住枪杆,qiáng烈的求生yù支撑着他,熊熊的烈焰将他的手心灼伤,散发出阵阵ròu香。
腕上珠串she出莹白色的光,晶莹剔透的色泽在气势汹汹的烈火中不温不火地发着光。
砰!一颗珠子碎裂,玉珠终究还是敌不过宫牧的三昧真火。
――你怕我。绯衣少年扬着一张粉面骄傲地说。
――怕你个鬼!另一人气哼哼道。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一世。
每每无聊时,邢战拨弄着珠串,回忆他们相识的点点滴滴。
砰砰砰!玉珠接二连三碎裂。
――你果然是吸我阳气了吧!
――你的领带歪了。
――我也是在驱鬼啊,驱使的驱。
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重现,宫牧满头大汗。
砰!所有的玉珠都碎了,混乱的片段在眼前闪过。杀声震天的修罗战场,芳糙溪边的chūn光旖旎,化忌dòng窟内的生死一线。
宫牧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你记得?”
邢战摇头,他不记得,但是午夜梦回,脑海中总有些画面会浮现。
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清凉夜风中,花灯飘dàng的河边,轻轻柔柔的一个吻。
自己在做什么?难道真的要再害死他一次吗?宫牧颤抖着拔出长.枪,远远地丢开。
邢战呼吸一滞,蟠龙枪魂的伤是无形的,身体就像在火中炙烤。
宫牧抱住邢战:“没事的,我们……”
话止在了喉咙里,宫牧一抬眼看见化忌鬼yīn森森地站在邢战身后。他的手利如刀,直刺邢战心窝。宫牧来不及提醒,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护在身下。
化忌鬼的手臂从宫牧的后心穿入,前胸穿出。
霎时间,宫牧的脸色比冬日里的雪还要白。
“宫牧!”邢战双目赤红,心口像被剜下一块ròu,血淋淋地痛。
天边,一道灰影急速赶来落在他们身边,化成人形,他一手持生死簿,一手持勾魂笔,低头俯视宫牧。
“崔判官。”化忌鬼咧嘴笑,步步后退。
远处的鬼柱已全部被摧毁,只剩几缕孤魂在飘dàng。
崔判官勾魂笔一划,但还是晚了一步,化忌鬼身影一淡,消失在了夜色中。
宫牧的身体迅速虚化,邢战都快要抱不住他了,双手从他身体里穿过,很勉qiáng才能抓到一点触感。
“崔判官,你快点救他!”邢战急吼。
崔判官翻开生死簿看了几眼,随即面无表qíng地合上。
邢战心口绞痛,狠狠地瞪着崔判官:“他是不是要死了?”
崔判官沉默不语。
宫牧双目紧闭,无知无觉,身上发出朦胧的红光,就好像一团霞光笼罩的雾气,随时随地有散去的可能。
邢战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你不是说我能救他吗?你快点告诉我该如何救他!”
话未说完,胸前一阵灼热,那枚挂在脖子上的开元通宝飘了出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
邢战一阵心慌,抓住铜钱往衣服里塞,好像生怕它被风chuī走。可铜钱像被火烧过似的,烫得他掌心一痛。
下一刻,铜钱碎裂,化成细碎的粉末。宫牧寄身的铜钱碎了,邢战的双眼蓦然圆睁,心也跟着像被掰碎了一样。
宫牧的身体好像蒸发的水汽,淡去,散去,最终消失不见。
还是救不回来吗?崔判官暗自叹息。
邢战如遭雷击,怔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不见了,那个活生生会笑会闹的宫牧不见了。邢战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死了?”邢战问崔判官,“他怎么可能死呢?他不是神仙吗?”
“即使位列仙班,也有寿终之日。”崔判官道。
“不可能!”邢战吼道,“不可能,你们是不是在设计什么陷阱?你们是不是还在抓化忌鬼?”
“荧惑星君寄身的器物已碎,表示他寿尽于此,将来……”
“不可能!”邢战喝断崔判官,咬牙切齿地反复,“不可能!绝不可能!”
唇边仿佛还有他留下的微微凉意,掌心似乎还有与他牵手时的触感,明艳的笑颜好像还在眼前,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不就是一个铜钱吗!难道他没了铜钱就不能活了?”邢战扯着嗓子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踉跄起身,挥舞双手,胡乱抓取飘散在空中的铜钱碎片。
“我要救他!”
邢战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尚未消失的碎片按入左眼。
眼球刺痛,如被针扎,如被火灼,刹那间,邢战眼前一片血红。
万物有灵,眼为心灯。
邢战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救他!
第53章
邢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回到了水月人家的小屋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青马白马何文斌等妖妖鬼鬼守在他chuáng前大眼瞪小眼。在他们身后,一个穿着绯衣的少年独自坐在角落,扭着头盯着窗外,好像屋子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是宫牧,少年模样的宫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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