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鸥虚心在网络上向别人求教“如何训练孩子用马桶”,除少量“什么?五岁的孩子还不会用马桶?”的答复外,大部分人都给予了很热qíng的指点。
陈鸥买了一个漂亮的塑料坐便器,套上粉蓝色的便圈套,放在卫生间马桶旁。
“听我说。”他坐在马桶上,裤子褪在两腿之间,对尼斯说,“学着我的样子,坐在坐便器上。”
尼斯咯咯笑着,扭来扭去。陈鸥一手提着裤子,另一手很难抓住孩子。
“我说,除了围观我大便之外,这里有人肯帮忙么?”陈鸥对站在卫生间门口围观的管家和教授说。杰西卡表示矜持,没有过来,可也在隔壁竖着耳朵听热闹。
管家一只手把尼斯按在坐便器上,嘴里安慰地说,“嘘,嘘。”他每天给尼斯送三餐,尼斯不再排斥他了。
然后陈鸥与尼斯同时憋气,发出“嗯”的声音。陈鸥是夸张地示范。尼斯是在学他。教授看了一会儿,指出:“他根本是在玩儿,还不明白这是在gān嘛。”
“马上他就明白了,我保证。”陈鸥有把握地说。“他今天还没大便。”
“孩子并不是每天都会大便。”杰西卡在隔壁大声说,“因为喝水少,吸收快,不少孩子两天才大便一次。”
教授说:“陈鸥既然说他会大便,他就一定会大便,我相信陈鸥安排生物活体实验的能力。”
陈鸥说:“我确实早饭时多喂了他一根香蕉和一杯牛奶――上帝啊,杰西卡,你能不能走远点!”
杰西卡咯咯笑着下楼去了。然后卫生间一股臭气传了出来。三人盯着尼斯。教授说:“马丁,以后多给他准备些叶菜,少做淀粉块jīng类食物。”
马丁着教授走了,道:“我这就去准备。”
陈鸥猛然醒悟自己需要给尼斯擦屁股,有洁癖的他吓坏了。
“有谁来帮忙把孩子收拾gān净吗?”他对着楼下喊,“今年的圣诞礼物翻倍!”
回答他的只有管家的大笑和杰西卡哼的歌“可怜的老爸”。
一周之后,尼斯自如地学会使用儿童马桶,但有时仍然会尿在chuáng垫上。陈鸥理智地把Kingsizechuáng垫换成了两个单人chuáng垫,尼斯与他一人一个。无济于事,因为尼斯很喜欢和他抢枕头,抢被子,在他chuáng垫上滚来滚去,搂着他酣然大睡。于是陈鸥也逐渐接受了有时半夜会被冰凉cháo湿chuáng单惊醒的命运。
“你这样就没法打`pào了。”杰西卡客观地指出。
“滚。”陈鸥说。
☆、回忆
杰西卡现在教孩子说话及识字。她对孩子的学习进度表示惊叹。
“你知道吗?”她兴奋地对陈鸥说,“他聪明得很,一周就记住了26个英文字母!只用了一周!连读带写,全会了!”
“是么?”陈鸥对普通六岁儿童的识字进度毫无概念,问一边闭目养神的教授,“我认全字母用了多久?”
教授想了想:“大概也是一周,在你三岁不到的时候。”
杰西卡转身走了。
尼斯过七周岁生日时,基本已经能流畅地说一些单字以及进行简单日常对话了。考虑到他的来历,这个成就简直称得上神迹。而且他脾气一天天沉静下来,不再bào躁。杰西卡给他录了关于海洋生物的儿童科普节目,他可以安静地看整整一天。
“他已经看完了《海洋ABC》、《认识深海》、《海洋生物博物馆》、《儿童海洋科普知识大全》。接下来只有《牛津海洋百科可视全书》可以看了。”杰西卡一半抱怨一半得意地说。
陈鸥这时已经成为了正式研究员,发表了几篇论文,在业内积累了不小名气,薪水上了几个台阶。他点头说:“我这就去订购一套。”
杰西卡摇头道:“这不是问题。重点是――天啊,陈,你真的没想起来?他该上学了,否则你要被起诉。”
当地规定,义务教育的起始年龄是七岁,特殊qíng况可以向教育系统申请延迟入学。陈鸥就属于特殊qíng况,他由教授亲自启蒙,七岁时通过智商及知识测验,达到了相当于当地中学一年级的水平。因此凭借一纸“智力超常”的证明,陈鸥获得了可以不按常规年纪上学的许可。作为条件,他每学期末必须到教育局指定的心理中心,检查社会心理人格是否正常发育。
陈鸥与杰西卡很清楚尼斯十分聪明。但问题是,与同龄孩子相比,尼斯听说读写的能力、jiāo流能力、甚至生活自理能力都远远落后。他们实在不敢保证尼斯在学校里和小朋友们和睦相处。
“他会用马桶,会自己穿衣服,也会用刀叉吃饭。他只是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杰西卡说。
“他能够听懂我们的话,也能说出简单的词。”陈鸥说。
教授不说话,觉得讨论这些婆婆妈妈的事qíng侮rǔ了自己的智商。
管家说:“但他从没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过。”
陈鸥拿出行事历,说:“每天我可以带孩子到公园玩一个小时。”
杰西卡很有经验地说:“这个年龄的孩子都在幼儿园呢,公园里只有一群婴儿车。”
尼斯飞奔过来,投到陈鸥的怀里,小脸因为剧烈活动累得红扑扑的,jiāo给他一枚院子里的树叶。
“叶子!”他满怀渴望地抬头看着陈鸥。陈鸥亲了亲他的额头。尼斯欢笑拍手,猛地推开陈鸥又跑远了。
杰西卡看着陈鸥:“而且他几乎不和你我之外的人玩。”她中肯地指出来。陈鸥沉思,这确实是个问题。
陈鸥决定试着带尼斯走出家门。周末,他和杰西卡准备了一大堆食物和水,带教授、马丁和尼斯开车到了郊野公园。公园远离市区,景色平常,游人很少。但它有一条海堤,可以望见无边无际的海面。
陈鸥与马丁负责搬运食物与水,杰西卡负责照料尼斯。教授独自望着大海。尼斯第一次来到这么宽阔的户外,欢喜得疯了,撒欢儿一样到处跑,杰西卡几乎抓不住他。
“让他离海堤远一点儿!”陈鸥远远冲杰西卡喊。
陈鸥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自从收留了尼斯,他的休闲时间都奉献给了这孩子。教授微笑着看着陈鸥躺在地上伸懒腰,说:“我好久没听你念诗了。”
陈鸥接过教授手里的诗集,念道:
“啊,让我看见你,在所有我去的地方!
“假如凡俗的美点燃灵魂的火种,
“你的光辉将bào露它是多么黯淡;
“yù`望为你熊熊燃烧,似曾在天国的风中。”
他停下来,不放心地侧耳听听动静。
“杰西卡他们哪里去了?”
教授冲他皱了皱眉头。他继续念:
“你用时间把我拴住,堵塞了通往极乐的路,
“我驼背体衰,被罚判无止尽的徘徊,沉重ròu`体的束缚,没有宽恕。
“我怎样才能从这样的生活逃出!”
他又停下来,心里有些不踏实。
“我还是得去找找他们……”他开口道,猛地停止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带着杰西卡与尼斯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杰西卡的朋友,毕业后就没见过她,恰好遇到,就多聊了几句。”
杰西卡的脸红红的,目光不敢与陈鸥直视。男子没有久留,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几天后,杰西卡找了个机会和陈鸥单独谈话。
“我得走了,”她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我全家决定搬去邻州。”
那个人是路易斯集团的一名成员,对杰西卡倒是真心,但妻子很qiáng势,家族背景也很深。他不可能离婚。
陈鸥仔细端详着杰西卡,她眼睛有哭泣的痕迹。
“要是我能……”他开口道,但被打断了,杰西卡很快地道:“不!我能照顾自己!”
她上前抱住了陈鸥,轻轻吻了吻他。陈鸥一动都没有动,满怀沮丧和无奈。尼斯站在旁边,歪头打量着他们。
杰西卡走后,陈鸥一连几天郁郁不乐。教授开导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基因密码决定xing格,xing格又决定了命运。说起来,你准备怎么安排尼斯的学习?”
杰西卡不在,没人教尼斯读书习字了。
陈鸥试探地问教授:“您能教么?每天就只一会儿,教他说几句话,几个字。晚上我回来再好好教他。”
教授用力“哼”了一声,表示对这个任务不屑一顾。
三天过去,管家马丁向陈鸥告密,教授在教尼斯读弥尔顿。
“造物主,
我曾否请求您,
用泥土
把我塑造成人?
我曾否恳求您,
引领我出黑暗?”
陈鸥无奈地说:“随教授高兴吧。”只要这一老一小合得来就行,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两段印象中应该出自《米开朗基罗诗选》,因为手边没有资料,待查到后补全版本等。
☆、回忆
聪明的尼斯很快发现教授和陈鸥、杰西卡最大的不同:教授不喜欢他。
杰西卡教他读书时,会拿着图画书耐心给他讲一遍故事,再一个字一个字教他朗读,讲给他字的意思,最后教他用笔写出每一个单字。
功课不复杂,而且他喜欢杰西卡软绵绵充满惊喜的声音。为了得到她在自己额头鼓励的一吻,他耐着xing子跟杰西卡反复练习几个简单的词汇。
杰西卡走后,教授接手他的教育,读了三天弥尔顿。
“陈鸥七岁时能完整背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教授看着书道,一眼都不看他。
尼斯不知道莎士比亚和十四行诗是什么,但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嘲讽他不如陈鸥。他拼命记忆着听到的每一个音节,尽管丝毫不明白其中意义。晚上,陈鸥看着他的眼神非常复杂,心疼,无奈,以及愧疚。
“就当替我陪教授聊天。”陈鸥在他耳边低声道,“功课不必勉qiáng,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
教授很早就休息了。每天晚上,陈鸥拿一个白纸本子,画出天使和伊甸园,将白天的课程再讲一遍给尼斯听,念诗的嗓音就像银质蛋糕刀与白瓷骨碟相碰发出的泠泠清音。
第四日,尼斯执拗地不肯下楼用早餐,陈鸥好容易给他穿上衣服,他又脱下来扔在地上。教授在底下喊:“陈鸥!你马上要迟到了!”
陈鸥亲亲尼斯面颊,问:“怎么了?”
尼斯不说话,他向杰西卡学来面包香肠胡萝卜,向教授学来天使魔`鬼伊甸园,那些词汇不足以描绘厌学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
陈鸥叹了口气,俯身抱起尼斯。他向实验室请了假,在家里陪尼斯听教授讲《弥尔顿》。这天尼斯比平时活泼得多,没听一会儿课就闹起来,放肆地爬到陈鸥怀里,小脸紧紧贴住他的面颊。管家马丁端来茶点,笑着说:“这孩子只亲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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