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你将一半血献给了他。”
息葵:“……初九姐姐让的!”
天帝:“她也将一半血献给了无骸?”
息葵:“她是这么个意思。”
天帝:“而你活着,她死了?”
息葵:“……啊。”
天帝:“所以是你和无骸共同的yīn谋?”
息葵:“……”
142.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息葵。
143.
那处罚犯错神仙的高台许久未曾开过了。
天界不染纤尘,锁也未曾上锈,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息葵还乐观地想,天帝只是要关自己禁闭――就像以前父王对自己那样。
他没注意到老龙王脸色苍白嘴唇也跟着哆嗦,一脸沉重且痛惜的神qíng。
直到被押上高台,看着九重天下尘世间,息葵才想到,自己该不会要从这上面跳下去吧?
会摔死个龙的。
没过多久,他觉得体内有异,不知不觉化成了原形。
一条龙趴伏于地,四只爪子,被沉重的锁链扣上。
息葵意识到了不对,紧张地弓起了龙身。
手持金戟的神官在此处罚过许多有过错的神仙,第一次处理这种大家伙,是有些手生。
割了几处靠近后爪没有龙鳞的地方,这才找到龙筋。
遂抽了出来。
144.
这一天没有异象,连雨也不曾下。处罚神仙的高台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唤做降龙台,因事被押上去的神仙们还能看到那沁入地面的龙血。
凝成比胭脂深一些的颜色。
145.
北海龙王后知后觉,在息葵被押走后才请求天帝让龙女出面说明到底是谁害死了她。天帝却道,其魂魄不在yīn间,许是魂飞魄散了。
这下死无对证,老龙王也只得求天帝留息葵一条命在,再不求其他。
高台上没人拦南海龙王,失去女儿的父亲看着奄奄一息的龙,仍旧气愤不已,抢过神官的兵器用了十二成力气抽向龙身,直把他打得在轻轻抽搐,随后被人拦下。
一报还一报,恩怨两消,天帝道此事就作罢,将息葵关到从极渊思过千年,供河伯冰夷驱使。
从极渊深三百丈,只有冰夷一人居住,是反省思过的好去处。也可修身养xing,洗去一身邪祟。
北海龙王只是远远地见了息葵一面,见到他不知生死地被一众天兵扛着下界,追出去了老远,最后化出原形在云间翻腾,下界大雨倾城。
是老龙王的泪。
146.
从极渊在极寒之地,若非息葵属水,怕是到了此地就会冻死。
冰面如透亮的水晶,隐约可见一道龙形。
冰夷坐骑曾有两条龙,其中一条遭了天罚,自愿弃龙身而堕入轮回,便留下一条龙筋。冰夷将龙筋为息葵续上,将他冻在冰湖底养伤修炼,一转眼,又是两百chūn秋。
平静的一日午后,冰夷如同往常一样,乘着一条银龙到冰湖巡查。风chuī起他银色长发,一身雪似的白。
水神一向孤寂,看见他如见冰川,好像方圆十里内一切都会被冻住一样。许久未见热烈的日光,瞳孔都是银白色。
只有唇是浅红。
冰湖上冰面澄澈,可望得极深,但却无法见底。更深层的冰呈白色,其间有金色的龙还保持着当初被冻住的形状,睡得安详。
冰夷睫毛上还有些冰霜,抖了抖,更明显了。他垂下头见湖底无恙,便让银龙转身yù走。
没行多远。
空气中突然传来“咯咯”声。
他回头望去。
如镜的冰面上出现了正在延伸的裂痕。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147.
冰面裂开。
龙从来都不是池中之物,穿过冰层也要重归人间。
随着碎裂的冰四溅,一条金光闪闪的龙直冲出来,却停在冰夷乘的银龙前。
好像被抽龙筋还是前一天的事qíng一样,可现在就已经不疼了。息葵扭了扭身体,动了动爪子,茫然地看着眼前乘着龙的、好像仙人的漂亮男人,问:“是你救了我吗?”
冰夷点了头。
息葵眼前一亮,绕着他转了几圈表达谢意:“你是神仙吗?”
冰夷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后迟疑地点了头。
“哇。”息葵感叹。
又响起处罚自己的天帝也是神仙,有些担心眼前的仙也是智障。
可看起来还挺jīng明的样子。
过去的事qíng越想越难过还不如装在盒子里塞到角落,息葵尽量不去想自己受罚时的委屈和气愤,注意力全放在了眼前的神仙身上。
“请允许我冒昧问一句……”息葵有些遗憾地道:“您是不是不能说话?”
冰夷摇了摇头。
“可以的?”息葵道:“我叫息葵,你叫什么呀?”
眼前的人眯了眯眼,瞳孔泛着一圈银光,伸出手在空中画了个咒,打进息葵体内。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仿佛夹杂着冰碴的声音。
“我是冰夷,今天起,便是你主人。”
息葵:“……”这人也没张嘴,但自己实实在在听到了“他”的声音,什么qíng况?
冰夷:“不喜言语,以此沟通便可。”
息葵:“……”难道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冰夷:“嗯。”
息葵:“……”也是神奇。
冰夷:“就当是坐骑与主人的特殊沟通方式吧。”
息葵:“……”
“呵。”另一道略显粗犷的男声突然冷笑,息葵吓得一颤。
息葵:“……是谁!”
冰夷:“……”
息葵低下头一看。
银龙正闭着眼,高贵冷艳。
注:
从极之渊冰夷,选自《山海经?海内北经》
冰夷:也叫冯夷、无夷,即河伯,传说中的水神。冰夷人面,乘两龙。
148.
如果要问息葵这两百年思过究竟有什么收获没有,大概他会回答说,他已经真正长大了。
也渐渐明白自己对于凤迦的感qíng只感动了自己,两个字,不值;三个字,太愚蠢。
息葵以前的世界是很单纯的。
他觉得自己对人好,别人就会拿相同的爱来回报他。
他爱凤迦,凤迦也一定会爱他。
他将真心捧给凤迦,哪怕对方不说声谢谢,也会在心中感动。
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并没有发生。
并没有。
就好像将jīng致的点心拆开,却发现了砒霜,华美的衣裳有烧坏的dòng,富丽堂皇的宫殿梁下蠹虫布满,原来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美好。
算了吧。
息葵对自己说。
他不是非凤迦不可,放弃他,就像他抛下自己一样,不是很容易的事qíng吗?
149.
算了吧。
150.
算了吧。
151.
算了吧。
152.
算了吧。
153.
算了吧。
309.
算了吧。
310.
冰夷:“不要在冰面上刻字了,你已经刻了一百六十一天。”
本来以为是在思过。
没想到走近一看,小金龙正在用锋利的冰笔在冰上刻满了“罢了”二字。
难道有什么含义吗?
311.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想放下一个人的时候,越是放不下。”息葵蹲在冰面上喃喃自语。
“冰夷,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
冰夷:“嗯,曾经我过百川,路遇大山压顶,不让我走。”
息葵:“然后呢然后呢?!”
冰夷:“……后来我把它碎成了石块,带走了,现在屋子里还有最光滑的一块鹅卵石,你要看吗?”
息葵:“……谢谢了。”
冰夷:“哦。”
312.
在从极渊要思过千年,可这才是第两百零一个年头,息葵虽然不是闲不住的xing格,但也感到了寂寞从极渊冷的滋味。冰夷还从不同他说话,都是靠什么主仆契约jiāo流,毫无乐趣。
令他疑惑的是冰夷一直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却无法感知冰夷的想法,只能听到对方想让自己听到的内容。
太不公平。
他去找冰夷抱怨,冰夷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冷漠脸。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在什么qíng况下会失控,会有七qíng六yù,会表现出喜怒哀乐呢?
息葵猜不透。
就只能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玩耍。
积极修炼,每日与银龙并驱而行,看它驮着冰夷,巡视着从极深渊,周而复始。
313.
息葵日常:刻字、把衣裳角从冰水里捞出来、刻字、把衣裳角的冰敲碎、跑去和冰夷单方面聊天、巡视从极渊、呵呵两声银龙、睡觉。
冰夷日常:听金龙说话,听坐骑呵呵,巡视,睡觉。
银龙:呵。
这样风平làng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却因一丝异动而掀起风làng。
冰夷卜卦时发现有不明生物闯进从极渊,乘龙而出,一无所获。
“晚上休息时留意。”他沟通着。
却见息葵正在发呆。
312.
息葵飞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作为一条龙大部分时间是维持人形,住在冰面以上的殿内,单独一间房,呼吸急促,心咚咚跳,几乎快要跳出。
他摸着自己胸口,告诉自己要镇定,却难以抑制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好像跑了十万八千里一样。
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在那个人面前,所有的话都成了虚空妄想,立过的誓言统统抛在脑后,堆积出的高冷面目顷刻间瓦解。他是龙,可他想摇起尾巴,却不知因何缘故。
他吞咽了几下口水,整理好面目表qíng,张开嘴,只见不一会儿,一颗珠子从他口中吐出,静静地飘浮在了他的面前。
这原本是珍珠一颗,于龙体内长眠,渐渐地被龙息包裹,成了橙huáng透亮的颜色,jīng气沁入其中,便有了灵xing。银龙也有一颗差不多的珠子,之前息葵不知道,还是在自己胃疼后去问冰夷,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体内长了瘤,没想到却是传说中的龙珠。
这一颗龙珠属于息葵,而此时此刻,它就在房间内发出炫目的光,息葵屏息不语,直到看见一道黑影缓缓地从龙珠内抽出,幻化成了人形,浮在他眼前。
同样的面容。
丝毫未变。
差不多相同的姿势,一个仰望,一个俯视。
头抬久了,就忘了怎么收回。
为一个人低到尘埃里,也不会开出花,有的只是无尽失落与长眠于此的冲动。
而息葵确切地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仰望了。
息葵没说话,收回目光,平视着眼前凤迦的胯间,觉得……平视大概也不是一个好的角度。
谁知道眼前的人影渐渐落下,与他同一高度,距离也更近了些。
他就快可以数清凤迦有多少睫毛。
熟悉的气息萦绕,他知道那是来源与自己的龙珠,也因此对凤迦的靠近,没那么抵触。
他没去看凤迦的眼神,也不想去看他的脸,撇过头看着一旁的顶梁柱,想着昨天自己晚上吃了什么,这里这么冷该不会有老鼠吧,冰夷从来不说话会不会真的是哑巴,银龙的龙珠是什么颜色,今晚要不要出去吃饭,见到冰夷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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