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是一个女子,大概还可以问出“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凭什么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赶走就赶走?”这类的话。
可他不是。
息葵发觉自己对凤迦束手无策。
他装可怜,凤迦不屑一顾。
他qiáng硬,凤迦只会比他更qiáng硬。
他念经,凤迦嫌烦。
好像很多余。
他也不是希望凤迦回心转意,现在只想让他不要入魔,做个好人,怎么就那么难?
“凤迦。”息葵第一次如此庄重地叫出这个名字。
他问:“为什么要成魔?”
335.
沉默。
凤迦不想解释。
难道所有魔君都该对人说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无法回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屠刀指恶念。
而他早已杀生,死了要下地狱的。
曾经的凤迦也许有雄心壮志,想要风水轮换,一统三界,如今的他恍若大梦初醒,只想好好做一个魔,跳出轮回,拥有不老不死之身。
很难么?
“你做魔,我毫不介意。而我是魔……与你何gān?”凤迦的语气是平静的,轻飘飘,落在息葵耳中。
息葵的拳头攥得紧了一些,他走到凤迦面前,好像这样就能和他更亲近一些。
“做人没什么不好。”息葵开始觉得自己嗦,但他想试最后一次。
“嗯。”凤迦说:“因为你不是人,不受轮回之苦,不经历生死,所以觉得它好。”
话虽是这么说,也十分有道理,可现下又怎么能顺着他来?息葵笑了下:“如果我是人,我大概会羡慕神仙,可也不会因为自己不是神仙就不活了,修道的途径很多,说不准哪一日就结了仙缘。如果你想长生,也不必选入魔这一种。”
“不要说了。”凤迦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我知道你担心回头后无法得到饶恕,还要苟且偷生,但如果你想,我可以到yīn间求qíng,让你轮回,我……等你长大。”
“然后呢?看我变老,死去,投胎,长大,周而复始。息葵,你为什么这么闲?”
“……”戳到了息葵的伤心处。
他哀怨地看了凤迦一眼,笑也笑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单身吧。”
336.
息葵在很多事qíng上都细腻敏感,正因如此,才更讨女孩子喜欢。
他大有自知之明,无数次感到凤迦对自己的厌倦,只因胸中一口气撑了这么久,反反复复地,放弃又坚持,再累也会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吧,如果连他自己都放弃了凤迦,世界上就再没人能拉着他上岸了。
他一开始以为卿卿的出现是命中注定,是上天将他赐给自己,陪自己度过漫长chūn秋,在寂静海底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凤迦带给他劫难,而他想成为凤迦的救赎。
放弃吧。
息葵却怕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是因为佛祖、天帝、或其他原因,使他无法坚持感化凤迦,时过境迁,他大概还可以将责任归咎于他人。
可若是自己就这样弃了凤迦,没有人bī他,等到凤迦最终又做回魔尊时,他又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自己。
说自己独身也只是调侃。
羁绊那么深,他知道自己不甘心。
息葵再次目光直视凤迦时,眼中多了许多化不开的qíng绪。那目光沉重又深痛,全然将凤迦包裹,人最擅长自欺,息葵幻化成人后更不例外。他咬唇忍住,直到无法控制住自己,放下一切尊严示弱。
“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声音很低,可在这寂静山dòng里,也能振聋发聩。
他接着又叫了一声。
“卿卿。”
从北海到大荒,从过往到将来,卿卿就是卿卿。
337.
也许在旁人眼中看来,此时此刻,即便是千年寒冰也该焐热了,融化了,化成一滩chūn水和息葵相拥而泣了。
而凤迦却愈发烦躁起来。
修魔修到凤迦这种程度,已然不在意爱恨,不懂息葵为何而坚持,浓qíng蜜意感化不了他,承诺感天动地,也无法使他动摇。
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对于刚吸收了煞气的凤迦来说,息葵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废话,特别烦。
两个人坚持的方向不同,背道而驰,方向是错的,又怎么能指望能并驾齐驱。
“好啊,你不能没有我……”凤迦下意识地躲避息葵的目光,微微侧了脸:“就和我修魔。”
“可我更希望你做个好人!”
“……”不想和他讨论,凤迦gān脆道:“留在这,和我一同修魔,与天地齐寿,或者,你可以走。”
“为什么啊?”息葵想不通:“为什么要在错的路上执迷不悟,只要你回头,就可以看到我了……”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我觉得这样很好,为什么不可以?”凤迦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许的失态,便止住了嘴,过了片刻才道:“选一个。”
双唇一张一闭,再容易不过。
息葵却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凤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上前一步,走到石chuáng边上拉起了凤迦的手。
紧紧握住。
“选你。”
息葵将凤迦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又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尝到了咸咸的泪。
338.
在凤迦面前哭实在太过丢脸,息葵扔下了他跑出了山dòng,胸口疼得喘不上气,越跑越快,化龙而飞。
在大荒的夜空上翻滚,无心欣赏月色,飞到了另一座无人的大山,落在山谷里变回人形,跳进浅滩里放声大哭了一场。
怕山听到哭声,怕惊起休憩的鸟,怕打扰山间的jīng怪,息葵沉进水里,哭得咕噜咕噜。
气泡浮出水面。
他觉得自己一千年都没这么伤心的哭过了。
甚至比小时候知道母后离开了还要伤心。
一边哭一边往肚子里进水。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哭饱了。
339.
息葵回到山dòng里找凤迦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于是就去了他房间里。
凤迦正在脱衣裳。
340.
息葵凝神静气。
看着凤迦脱得只剩下一层薄衫,过于平坦的胸膛,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
说不清。
“还在看什么?”是凤迦凉薄的声音。
息葵自顾自走上chuáng,抱着被子不撒手。
“我也要睡这里!”无比理直气壮。
341.
夜凉如水,长夜漫漫,兰因无心睡眠。
回头看了一眼凤迦的房间。
房门大开,一道黑影被扔了出来。
走近一看,是一团被子。
息葵从中伸出手。
委屈地坐在被子上。
“……”兰因看了眼嘭地一声关上的房门,神qíng变幻莫测。
“怎……么了?”
息葵猛地注意到前方有人,迅速地从被子中站起来抱着被子要走。
“没什么。”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是因为想睡chuáng才被扔出来的呢哼。
342.
修炼的日子枯燥无味。
凤迦对息葵不管不顾,甚至不想告诉他正确的修魔方式。
就在山中放养。
凤迦座下魔君,擅长制人偶的那位名叫枯qíng,人也跟木头似的,木讷刻板,不解风qíng。
只对凤迦言听计从。
息葵很少听见他说话,怀疑他是哑巴的同时,又想到他也许是和冰夷一个毛病。
自己走了这么久,冰夷是会去天庭告状还是来找自己,息葵不敢确定。
偷得浮生,过一日算一日,也算不错。
343.
兰因从地里挖上来几坛酒,说是千年陈酿,昆仑冰川水酿的,清冽甘甜。
息葵兴致勃勃:“我在从极渊下也喝过冰夷酿的酒,真的是人间最好……”
兰因:“闭嘴。”
息葵:“……哦。”
兰因又笑吟吟地看着座上的凤迦。
“昆仑陈酿既成,于修炼大有裨益,还请尊主品尝。”
正是山上奇花盛开的季节,风chuī花落迷乱了qíng人的眼。四人同坐,觥筹jiāo错。
jīng致的、与人无异的木偶穿着绫罗,脚踏木屐,于席间穿梭,渐渐地兰因也不再说话了,筵席变得沉默。
息葵喝了酒后先是觉得冷,到肚子里就成了一团火似的,整条龙暖洋洋的。
他属水还好,东海那群龙都是属火的,平日里就被禁止靠近易燃物,更别提喝酒了。三百年前东海龙太子喝多了酒后在天上遨游,下了火,把老龙王气得不行,到最后也被天帝罚去天涯海角做苦力去了。
凤迦是喝了酒和没喝一样,整张脸没什么表qíng。兰因喝多了后喜欢脱衣裳,木偶就在一旁捡然后再给她盖上。
至于枯qíng魔君……
木头喝了酒后依旧是木头。
兰因喝酒前还没忘了正事儿,喝上了后就有些耐不住xing子了。
她纵然想促成尊主和小龙双修,可也不敢给她可亲可敬的尊主大人下药,于是就打算将催qíng药粉洒在给息葵的酒中。
药粉入酒后很快消融。
兰因凑到息葵身边给他倒酒。
“来龙崽,还剩个底儿,酒中jīng华可都在这里,gān了。”
“我好像,有些困了。”息葵甩了甩头,脑袋上突然冒出了龙角。
这把兰因稀罕坏了,当时也不管酒壶在哪,伸手就去摸那支出来的角。
没看到这个之前她真怀疑息葵的真身是兔子或者是别的什么,此时此刻,能亲手摸摸龙角,这让兰因十分满足。
心都快苏了。
息葵长相成熟了些,却还是白白净净的,平日里乌溜溜的眼泛着一圈金光,瞳孔里倒映的是漫山的繁花。兰因身上的香气使他想打喷嚏,息葵躲着她,挪到了凤迦身旁。
兰因就不敢再随便伸手了。
没过多久兰因终于想起来酒壶的事儿,回头一看,酒壶正摆在凤迦右手边,而他刚放下酒杯,里面空空如也。
兰因的心咣当一下沉了。
不行不行,一定是自己喝多了。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嗯!
没看见!
344.
凤迦离席回房的时候,息葵也撑不住了,待他走了,才跑到一旁抱着树gān吐。
“那可是巩固修炼延年益寿的陈酿……”兰因心痛如dog。
吐完了,也清醒多了,风一chuī,花落在了龙角上,兰因顺手替息葵摘掉,息葵怕痒,尤其是龙角这种特别的地方被人触碰,心理上的关卡就过不去。
因此也飞快地下了桌。
他最近住在凤迦隔壁,一打开窗,就能看到凤迦的窗户。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借酒行凶,息葵为自己壮胆,一脚踹开了凤迦的房门。
踹开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怂成狗。
进了门后半眯着眼摇摇晃晃地关上了门,回头看房间里,还在嘟囔:“咦?我是不是……走错了?”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chuáng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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