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余泽为什么喜欢自己――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一直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又冷酷又残忍。
如果有选择,没人愿意靠近他。
鹰组的人与他走得近一些,也是为了受到保护,获得好处。
梁诚愿意追随自己,是因为依靠自己才能事半功倍。
还有其他的人……所以赵修平也就习惯了用威胁换取臣服。
而余泽――他在赵修平眼里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儿,不分青红皂白得依赖qiáng者,自己也无法控制感qíng。
但是他有时候却出奇地聪明,就像他在WATA外的森林里,对妮洛说:“可是,我害怕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想寻求庇护”。
他以为赵修平没听到,但实际上他听到了。
那时他刚中断实验,听力异常敏锐,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只想:果然如此。
“咚咚咚。”
赵修平从窗边转过身:“进。”
“老大。”余泽刚开始还以为办公室里有人,进来的时候有些拘谨,看到没人就放松多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好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暖huáng色的金光将窗边人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却又仿佛给那人镀上一层无坚不摧的铠甲。
这是余泽一直爱的样子。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时才开始懂得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留住时间。
“我想好了,我一会儿就去找韩水。”
他在自己房间里一个人呆了六天,怨恨过也绝望过。
赵修平一直很忙,他连一面都见不上,而且余泽知道,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不单见不到他,连自己是谁都会不知道。
而且他也没资格怨恨赵修平不回应自己,这世界上没有谁合该回应另一个人的qíng意,就算是他拒绝,也不会在道义上受到指责。
这事从头到尾,其实只有自己在投入而已。
余泽在房间里一个人对着黑暗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忘记――在赵修平什么都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将所有的事qíng都一并忘记,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知道了。”
余泽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我如果去接受治疗的话,很可能会忘记很多事qíng。所以,老大,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
“嗯。”
余泽羞涩地笑了笑:“你真的很厉害。所以就算是以后我忘记了,我想我也会特别崇拜你,我会向着你努力的,虽然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吧,哈哈。”
“知道了。”
余泽又想了想:“那我没什么说的了,再见。”
他最后看了一眼赵修平,转身阖上办公室的门。
赵修平笑了笑。
这真的是很有趣,明明过目不忘的是他,但是最后永远记得的人却是自己。
不过他也不需要余泽多么努力。
余泽虽然容易受伤,但是恢复也很快,他的天赋让他无论在何种环境当中,都能够走得很快很远。
而我将用我的余生为你铺好前行的路,让你少历波折,一往无前。
-
“你想好了?”
“嗯。”余泽躺在韩水治疗室的躺椅上,看见门开了一条fèng,朝下面伸出手来,“仙人掌,过来。”
肥猫这次没磨蹭,三下两下就扒上他的裤腿,卧在他肚子上。
余泽仰面躺好,一只手摸着猫,一只手里攥着一支箭头。
韩水看着他做好准备,低低说了一句:“第四次了。”
余泽:“是啊,第四次了。我之前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现在觉得也挺快的。”
韩水:“准备好了吗?”
余泽:“开始吧。”
-
余泽在一片晨光中睁开眼睛,发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肚子上:“靠!死肥猫离我远一点!小爷要被你压吐了!”
仙人掌从他身上跳下来,这次倒是也没挠他,而是义无反顾得离开治疗室,决心要和余泽绝jiāo三个月。
余泽从躺椅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这时才看见趴在桌子上的韩水,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这是又做了一次手术?”
韩水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心里估摸手术到底成功没有:“你检查一下哪里不对?”
余泽皱着眉想了想:“好像前一段时间的事qíng忘了……”
韩水:“从哪儿开始?”
余泽:“在WATA的两个月,还有出来以后。我就说嘛,那鬼地方的事qíng谁想记一辈子啊,忘了最好。”
他手放进衣兜,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箭头。
余泽:“这不是之前赵修平给我的箭上的吗?”
韩水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表qíng,只见余泽盯着那箭头看了一会儿,随手扔进垃圾桶:
“我傻bī了留这玩意儿gān嘛?哎对了,你有创可贴吗?”
第38章
“余泽来了!兄弟们!收摊!”几个人训练有素得将桌上的牌全盖在桌布底下,而后在上面放上水壶水杯,做出一副刚刚他们在探讨人生理想的样子来。
余泽出现在房门口,咳了两声:“聊天呢你们?”
“哎呀,是余泽!”几个人假装刚看见他,脸上的表qíng那叫一个真实生动,仿佛和他八百年没见了。
余泽将沾了泥灰的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拖了一张凳子坐在桌旁:“聊什么呢,我和你们一起聊。”
说着,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地下室也越来越热了。”
其他几个连忙接话:“是啊是啊,越来越热了。”
心里却在骂:小兔崽子,装个屁!
果然,只见余泽刚喝了一口就将水杯放下,问:“你们这桌子怎么不平?”
话说着,他手往桌布下一摸,不出所料,摸出一张红桃A来,目光在四人之间一转,看着手里的牌:“好家伙,打牌也不叫我。是因为我总赢吗,我的手下败将们?”
“滚!”四人中有个叫李源的拍案而起,“装屁装!咱们来一把!这就让你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季业明按住李源:“别!别冲动!”
余泽目光沉痛地望着季业明:“季哥,你我二人明明相识在前,但是连你也不信我!”
季业明更觉得冤了,当即泪眼婆娑地拉住余泽的手:“不是哥不信你啊!是哥实在太穷了!哥已经输给你三条裤子了,哥不想luǒ奔啊。”
李源cha嘴:“有什么好相识在前的?你又不记得了。”
余泽不以为然:“不记得了也是相识在前,你们这种凡夫俗子羡慕不来。”
他将桌布掀开:“来来来,打一把嘛。我今天快累死了,放松一下。”
没法子,其他几个人只能抱着必输的意志洗牌。
李源还是心不甘qíng不愿得:“你就不放过我们。去找老大梁诚他们嘛,他们有时候也打牌。”
余泽一只脚耷拉着一只脚踩在自己凳子上:“他们没意思,一个笑面虎一个恶鬼,有什么好玩儿的。”
李源一哆嗦:“大爷,你快低点儿声吧,小心他们听见。”
余泽:“听见就听见,我哪儿说错了?”
季业明与李源对视了一眼,没再纠缠这件事。
李源是当时跟着梁诚去接赵修平他们的那一批鹰组成员,见过当时余泽为了维护赵修平和梁诚针锋相对的样子,只不过没想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不得不说那个什么,哦,造化弄人。
“到点了。”余泽将烟啊钢笔啊罐头一类的战利品一搂,裹在外套里,“接我家一诺去。”
其余四人大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得送他:“快走吧您取!
季业明东西也都输光了,两手空空站起来:“我也不打了,和你一起走。”
两人从地下室里出来,来到地上的教学楼中。虽已经是傍晚,但是地面上仍然很热。
余泽看了一眼走廊里挂的温度计:“三十九度,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因为早知道气温会一直上升,所以在刚到行知小学的时候,梁诚就开工在学校里挖了地下室,也算是防空dòng。
然而虽然尽可能挖得很深,但是地下也并没有多凉快。
尤其地下的空间不够大,不能容纳所有的人,所以大家都轮流住。
这半个月余泽轮到了地上,每天夜里都苦不堪言,热得人要发疯,常常要到下半夜才能睡着。
“一诺跟你住上面能行吗?要不让她去跟别人住地下。”
余泽站在教室门口往里面瞄了瞄,知道老师快下课了:“不用,我给她打扇子就行了,她不喜欢跟别人。”
小孩儿们无人看管容易有危险,后来还是大家商议找了几位老师代课,把他们看住。
于是赵一诺也就有了正常的学生生活,虽然老师反应说从未听这个小孩儿说过一个字,但是余泽始终认为她的理解能力其实很qiáng,并不逊色于其他同龄人。
季业明:“你都忘过她一次,现在还能这么喜欢她,真是缘分。”
“是啊,”余泽低声说,“所以失去一段记忆也没什么可惜的。”
下课了,学生蜂拥出教室,余泽从人群中找到赵一诺的身影,一边对季业明说:“□□消息,巡逻队已经两周没找到过大批食物了,下个月我们很可能要去附近的城市找食物。”
他们现在正面临两难的处境。
虽然之前已经将他们掌握的信息全部发送了出去,但是他们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收到回复,除了偶尔遇到零散的幸存者,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像他们一样成组织的团体出现。
而他们对外界的了解也少得可怜。
没有食物,他们必须要尝试去耕种,但是在城市中又没有足够的土地,搬去乡下则电等资源都需要供应,还要应付高温。
而且这里还有一部分当地人,因为眷恋家乡,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这种观点的异同将人群直接分成两派,尤其天气炎热,有些人心浮气躁,昨天还有人在讨论要不要搬走的时候大打出手,如果不是鹰组的人调停,则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声势浩大的群架。
决策层的意思到现在都没有摆明,导致所有人都觉得他无能,到处都是怨声载道。
赵修平遇见大麻烦了,余泽幸灾乐祸得想。
“嘿!余泽!”有个金发的漂亮女人在前面冲余泽招手,是妮洛。
虽然对她的记忆已经dàng然无存,但是余泽从见她第一面起就觉得熟悉,尤其这姑娘现在和韩水是一对儿,算是他半个嫂子。
“新到的气候数据分析出来了,”她对余泽说,“老大叫你去一趟。”
余泽:“……他是真的恨我吧?”
真是天道好轮回,今天就不应该跑去和李源他们打牌赌-博,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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