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颂走到于曼珠的身边停下来,曲洛俞抽回鬼气,他便立即倒在地上,闭上双目。
四十年前的朋友们终于欢聚,四十年前的仇人终于即将面对。曲洛俞笑的开心,眼底却忧伤悲悯,他以前杀生灵厉鬼只念佛经,这时却念起:“我携怨气而来……”
“带你西天归去……”
手掌的佛光再度亮起,这时轮椅上的于曼珠、宋淮,以及倒在地上的唐颂,都悠悠醒来,睁开眼睛。
窗外的阳光正好暖意十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能清楚的看到他们何种表qíng。于曼珠没有认出坐在身边的gān尸般的老人,会是宋淮,疑惑的眼神对准了那不似人不似鬼的曲洛俞。
“四十年没有相见,你们的确很难认出彼此,不过,只要你们都记得我这张脸就行。”曲洛俞笑起来道。
唐颂褶皱的眼皮,艰难的掀起,他不用起身便能看到曲洛俞的模样,瞳孔紧缩,三个字分开仔细的来念:“曲……洛……俞。”
第20章 阿飘8:解脱
唐颂的脸只被一张皮包着,骨头的轮廓清晰可见,他的惊慌恐惧全部体现在凸起的眼睛中。
四十年前,他未曾预料,曲洛俞会回来。
四十年来,他已经年迈老去,如今更是瘦骨嶙峋的模样,曲洛俞却保持着四十年前的容貌,依然是那俊俏阳光的年轻人。
曲洛俞没有看他,而是在每个房间转一转,然后搬出来一套摄像工具。
将三角架安置好,把摄像头对准唐颂、于曼珠和宋淮三个人,看到他们惶恐不安,抗拒却畏缩不前的模样,曲洛俞声音温柔的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大家不要紧张,我可以承诺,今天所有的拍摄内容,不会公之于众。”
他按下拍摄键,走到三个人身边。
轻吐一口浊气,仿佛是在闲谈聊天,语气轻松自然:“唐颂,宋淮,曼珠,我们要有四十年没见了吧。”
“洛俞,洛俞,我当初是想要救你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的!”于曼珠老眼横泪,想抓住曲洛俞的衣服,却做不到。
“洛俞,我是无辜的,杀你的事qíng是唐颂一个人gān的!和我没有关系啊?”宋淮紧忙道,流下眼泪,惧怕而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曲洛俞的脸色。
曲洛俞饱含深意的笑对昔日的好友。
四十年前,宋淮选择了退后两步,使曲洛俞失去最后的生机,他却获得活下来的机会。
四十年后,曲洛俞回来了,宋淮选择把挚友唐颂推出去。他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底线,只为了活下去。
躺在地上的唐颂,听到久别的好友,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罪责撇清,咬定所有的罪恶该由他来背负。
唐颂嗤笑道:“你们以为你们这么说,曲洛俞就会放过你们吗?还有无辜?你们那也叫无辜,世界上就没有更无辜的人,为了活下去,你们做了什么?”
他讥讽完宋淮和于曼珠,苗头又转向了曲洛俞:“四十年前你天真单纯,没想到四十年后你依然没有变,你要复仇?为什么复仇?凭什么复仇?”
“你的体质在四个人当中最差,你本来就无法撑到救援,我不过是提前了结你的痛苦,或早或晚有什么区别?如果你说之后的事qíng,那我要告诉你,如果是我死了,你活下来,你也会这么做的,我却不会复仇。
“求生,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
作为旁观者,一直保持安静的梵仁,忽然有了动作,他微微扭头,看向唐颂问道:“cha一句,我很好奇,曲洛俞既然是你们当中体质最差的一个,为什么那时候你们放弃寻找出路,自bào自弃的时候,他还可以站起来,去寻找食物呢?”
如果当时曲洛俞不去找食物,那么唐颂和其余的两位同伴达不到共识,也许曲洛俞不会死,又或许他们四个人会一起死。
唐颂之前没有察觉客厅中还有两个陌生人在,他艰难的抬起头,看到是一个清秀少年,一个神色冷漠的男孩。
“你们……是谁?”唐颂每一次的喘气,都令他的力气少一分,他的状态并不好,鬼气在他身体内埋伏,使他脸色发黑。
梵仁含笑,目光着实冷淡的注视唐颂的痛苦和挣扎。
以梵仁行事风格,若遇到曲洛俞这回事,定会让这三人付出千万倍的代价和痛苦,将他们灵魂抽离,不得转世轮回,永远逃离不了炼狱般的苦楚。
还好未曾有人这般招惹,有梵家存在,让他没机会如此作为,不然仙人他是做不成,只能跑到魔界去混了。
唐颂见他们不答,也不去追问,此时他的qíng况也不在乎这点细节,他回答梵仁之前的问题:“我说过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每个人都可以突破极限,只是我和他的选择不同。”
“你的选择是杀死同伴,食其ròu,以此谋得生机。”梵仁的声音格外清冷,未有从前的温和,在馒头的耳边却非常舒服,总觉得该是如此。
“是这样,难道我和他换了身份,他不会这样对我?”唐颂低声的嘶吼,这一句,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浑身打颤,不断的咳嗽。
曲洛俞没有想他此刻就死,便将佛光罩住唐颂,以保他剩下最后的生气。
梵仁忽然笑起,:“以为人人都如你?当时曲洛俞去寻食物前,注she了安非他命,透支生命为你们寻找食物,本就没想过自己会活下去。过了四十年,你们却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复仇,他成为厉鬼,被佛塔超度,早没有了仇恨,他复仇不过是了断凡俗之事。”
曲洛俞安静的态度,好像不为所动。
另一旁的唐颂、于曼珠和宋淮他们被梵仁道出四十年前的真相,陷入震惊当中。
‘当时曲洛俞去寻食物前,注she了安非他命,透支生命为你们寻找食物,本就没想过自己会活下去’这句话每个字都敲击他们的心。
他们很想去辩论这句话的漏dòng,但是他们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分辨真假?还用去分辨吗?困扰他们心中四十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不然他们都快坚持不住,曲洛俞尚有余力?恐怕他们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无法面对,自欺欺人罢了。
“我……”于曼珠状态恍惚,望着曲洛俞,顿了顿道:“我常以为自己是个畜生败类,但我从来没有勇气对任何人说,我这一辈子都专迷于荣誉获奖,可没有你的照片,我什么都不是。人的一生价值有限,我能做的,只有把当年的事qíng说出来,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这三个摄影界的前辈,回国的风光无限,是踩在谁的身上而来。”
唐颂旁边低声笑起,肩膀忍不住的抖动。
而宋淮也一脸畏惧退缩,闭口不言。
曲洛俞从思绪走出,听到于曼珠的话,他心中锁紧的门,仿佛忽然敞开,他们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愧疚,而他这些年,无时无刻都在想,他们可曾后悔过?
他的恨,被佛碾灭,他的执念,却深在根处。
于曼珠正坐在镜头前,苍老的声音虽不再清脆明亮,但十分有力量。她知道,如她这般肮脏腐烂的人,如果连最后的表现都不能坦然大方,那就真的再无颜面尊严了。
人与人是不同的,宋淮费尽心思想要曲洛俞放过他,但他绝对不希望于曼珠把事qíng的真相公之于众,生命和荣誉,他不想毁掉任何一个。他挣扎的从轮椅上爬起来,想阻止于曼珠,但鬼气还藏于他身体中,曲洛俞的一个念头,就能将他彻底毁灭。
鬼气从身体中忽然苏醒,如同饥饿食不果腹的怪物,大快朵颐的吞掉他身上的生气,他跌坐在轮椅上,眼前只有模糊的人影,耳边传来于曼珠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梦境与现实的jiāo替。
他的喉咙抖动,发不出声音,渐渐眼前彻底黑了,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又感觉他已经死去了,好像等了很久,他回到了四十年前,但这次他成为了被吃掉的目标,唐颂把他埋在雪堆里,压在他的身上,捂着他的头,他在苦苦挣扎,可曲洛俞和于曼珠在旁边冷眼观看。
他愤恨、失望、悲哀,最后统统化为了仇恨。
可是,这不就是曲洛俞经历过的一切吗?
他gān瘪的身体毫无生气的倒在轮椅上,他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留下脸上的那两行泪水。
另一边,唐颂也遇到同样的qíng况,佛光不再护住他的生命,鬼气将他的生气全部吞噬,仿佛是无法满足贪得无厌的孩子,在他身体中贪婪迅速的吸取。
唐颂眼前一黑,然后看到四十年前的他,正不甘心困于雪山等死,主动出去找食物,当他崴脚跌倒时,便被人扑上,竟然有三个人,于曼珠、宋淮和曲洛俞,他们脸孔狰狞,目光凶残,他们把他压在雪堆里,他喘不过来气,他不想死,他不该这么死,他们是同伴,为什么要杀他?!
唐颂感觉到他已经死了,他的灵魂升在上空,他这个角度正可以看到那三个人如同饿láng,争先恐后的以他充饥。
这个画面在他的眼前进行了很久,他从一开始的恐惧、恶心、怨愤,到最后麻木,只求解脱。
这并没有结束,他眼前一黑,再次回到四十年前罪恶的开始,这次他发疯般的逃跑,不想被后面的三个人追上,可是他的体力有限,他从跑,到走,再到爬,后面的人紧追不放。
到最后他昏了过去,睁开眼睛时,眼前又是他们饿láng吞食的场景。
他绝望了,他知道他无法走出这个世界,他会一直循环持续的被他们追逐,被他们当做食物吃掉。
他后悔过无数次,但是现在,才是他最为悔恨的时刻。
他再次回到四十年前的开始,他跪在曲洛俞的身边,苦苦哀求他,将他杀死。
他等了许久,见曲洛俞没有说话,便抬起头。
曲洛俞正对他温柔的笑,道:“唐颂,你可以解脱了。”
在他怔然下,这个世界忽然崩塌,消失,他渐渐感觉到他回到了原来的身体,可是他也感觉无力、空dòng和死亡的来临。
但这次他只有庆幸。
……
世俗与修真界之间,只有比蝉翼还浅薄的屏障相隔,屏障是凡人ròu眼无法瞧的,修真者也只可凭借灵气的流通而辨别。
但说到这相隔两界的屏障在何处,不同修为的人,回答就有所不同。
蜀天门千云梯前就有方便各大门派入世的屏障入口,筑基期和金丹期的弟子要持门派凭证和一块上品灵石,才可出入,蜀天门弟子不算其内。
如果是元婴期的大能,便可在特定的某个位置,感应屏障所在,由此可见,比筑基金丹期更要来去自如。
元婴之上还有化身和渡劫,如今修真界不同千万年前,那时修真界,化身渡劫遍地走,元婴以下皆如狗的场面,听者都为之震撼。
现在化身期前辈皆坐镇各大门派,渡劫期,已经寥寥无几,据修真界的小道消息所透露,如今渡劫期的前辈,蜀天门和非且门各一个。这已经很多了,让那些得罪过非且门的门派和修士,担惊受怕得不行,甚至还有几个上门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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