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鹤一连吃了三个,索要第四个无果,才略有不悦的说:“你又gān嘛?”
“吃两个就完了,这玩意儿吃多了不消化。”
“那你还买?”
“不是为了过节。”秦致拿纸抹去肖云鹤嘴上沾着的一点芝麻馅儿,“不然医院里多没意思。”
肖云鹤一把夺下秦致手里的纸胡乱地抹了抹嘴,别开头去:“我自己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秦致失笑,“还是说你更喜欢我给你亲下去,嗯?”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无耻起来也可以很无耻?”
“你是第一个。”
“……”肖云鹤觉得自从自己看不见之后就连战斗力都直线下跌,秦致这种大言不惭的承认方式就算他想反唇相讥一时之间都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你赢了。”肖云鹤面无表qíng道。
“生气了?”手边的chuáng铺一沉,秦致端着剩下的大半碗汤圆大大方方的在chuáng边儿坐下来,“给你讲个笑话?”
“嗯。”
“从前有块糖,他在北极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很冷——于是呢,他最后就变成了一块冰糖。”
“……”
“不好笑?”
“真冷。”
“……是挺冷的。”秦致点点头,说,“我是怕你无聊。”
“现在才想起来我可能无聊?”
“等你好了,”他低声说,“我带你看灯去。”
“元宵节可就今天一天。”
“总有机会的。”秦致说,又像是某种承诺一样。
肖云鹤拿膝盖撞了他一下:“说什么呢,我这还没得绝症呢。”
“是是是。”秦致捞完碗里的最后一个汤圆,“我刷碗去,顺便看看能不能给你煮点儿那个叶子水喝。”
“你去吧。”肖云鹤说。
他听见秦致走出去的声音。
黑芝麻馅儿的汤圆,难为他还记得。
只是那年花灯会上随口那么一提,不过是因为街头巷尾都说李家大伯家的芝麻馅儿汤圆做的最好吃,没别的意思,也并不是当时差了那么一口吃食就会跟某某家的混小子一样当街撒泼。只是在乎有人在意自己,说一句芝麻馅儿的汤圆,回答不是说哎呀排队的人好多咱们换一家吃吧,而是说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那原本一件不很重要的事,也可以变得很重要。
“想什么呢?”秦致回来看见肖云鹤在发呆,问道。
“想你。”
“嗯?”
“没怎么。”
肖云鹤摸索着想要接过秦致递过来的杯子,听见他说道:“小心烫,要不先放着,待会儿再喝也行。”
“没事儿,给我吧。”肖云鹤把杯子接过来,觉得是有点儿烫就拿双手捧着,扑面的热气里一股山野糙药的涩味儿,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与这种涩味儿格格不入的沉静的糙木香气。
“你加什么进去了?”肖云鹤小幅度的晃晃杯子,“护士长没追杀你?”
“兑了半杯符水进去,喝了没坏处。”秦致在他身边坐下来,“使了个小障眼法,她没看见我。”
“闻着味道真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
目力障碍,肖云鹤并没看到秦致脸上古怪的表qíng。正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在把水chuī凉试探xing的咽下去第一口之后,肖云鹤立刻有了一种从人间直接飞升到天堂的感觉。
沉默了很久之后,肖云鹤忍住摔杯的冲动嘴角抽搐道:“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秦致安慰xing质的拍拍他的手:“良药苦口。”
良药苦口个屁。
在一个月之后复明和每日固定时段遭受jīng神ròu体双重打击的选择题里,肖大警官再次迷茫了。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未来生活不便的隐忧让肖云鹤成功的战胜了心理压力,一脸视死如归的表qíng将早已凉透了的不明液体一饮而尽。
当然,如果他此刻能看见他喝的这玩意儿的颜色的话,估计打死他也不会喝下去的。
灰绿相间的浑浊液体,最上面还漂浮着一层古怪的灰黑泡沫——不过因为看得见这个大前提并不成立,肖云鹤还勉qiáng能够接受良药苦口的说辞。
一杯二百五十毫升的不明液体喝完,肖云鹤几近虚脱的倒在chuáng上,就差口吐白沫再进一次急救室了。
“感觉怎么样?”
肖云鹤动动手指,以示自己还非常顽qiáng的活着。
然后,在大脑当机的空白期里,秦致俯身吻过来。
非常温柔的吻,淹没在唇舌之间的隐秘的纠缠,带着一点儿冰凉却又清透的甜意。肖云鹤被吻得有点缺氧,手被秦致压着,只能勉qiáng抬起来揪住他的一边领子。
被放开之后肖云鹤躺在chuáng上喘了半天,第一句话是:“你他妈发什么疯呢。”
“糖水。”秦致言语里的笑意有点明晃晃的感觉,随手敲了敲玻璃杯让它发出清脆的响声,“怎么样?觉得好点没有?”
“你神经病啊。”
肖云鹤抬脚要踹,却被秦致给挡下来:“别乱踢人,跟袋鼠似的。”
“……”
“我继续喂你还是你自己喝?”
“……你说呢。”肖云鹤总算把气儿喘匀,“我自己来。”
“云鹤,我喜欢你。”
他听见秦致说。
肖云鹤的手一抖,险险又把一杯水给洒出去,定了定心神,明明看不见秦致的眼神却还下意识的避过去:“我知道。”
秦致吻一吻他的眼睛,而后道:“看电视么?我去开。”
电视台节目很杂,肖云鹤靠在秦致身上,两个人一听一看的等到一场歌唱类选修节目结束,之后秦致背着肖云鹤去了趟厕所,回来睡觉。
两个人很单纯的在一张chuáng上睡了一晚上,不是不想,而是怕护士长追杀。
反正有句话叫来日方长。
正月二十,两个人在当地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
主要是因为,两个人的拖延大法终于把沈恒给bī急了。
打给肖云鹤的电话得到的回应一概语焉不详,只说自己是在医院那到底是伤了心肝脾胃肾是打死不说,说你们俩要是没事儿就赶紧回来吧,又说医院这儿恐怕不会轻易放人。秦致呢,虽说沈恒早就把他和肖云鹤绑定销售了当自家人看了,但现在最多也就是个家属的程度,远不比乔源许愿他们抬脚就能踹的,秦致不说沈恒也拿他没办法。
沈恒本来写结案报告就写的想掀桌,他们再这么拖了两天终于把沈恒给bī急了,直接一通电话过去跟当地警方耍流氓。本来人家当地警方就觉得这事儿不能瞒着沈恒,是肖云鹤他们不让说才一直含含糊糊的推脱我也不清楚,现在好了,人家头儿都找上门儿来了,再加上本来就觉得隐瞒这事儿不好,说起实话来也没啥罪恶感,gān脆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跟沈恒说了。
沈恒当时就在办公室里踢翻了一张椅子,别处听着是没毛病你小子知qíng不报的图个啥呢我又不是老虎能把你活活咬死,当即就给肖云鹤打电话说你也别啥都不说了我全知道了,你要么赶紧回来要么我就飞过去找你,还一边儿嚷嚷着让乔源赶紧给他订机票,一副老子这就冲过去给你报仇雪恨的架势。肖云鹤就怕沈恒来一出这个——沈恒护短的过程常常充满各种不理智的危险因素,而且这个过程很容易伤及无辜。
比如椅子就是遭受伤害值最高本质上还最无辜的那个。
本来肖云鹤就在医院里呆不住了,正琢磨着回去怎么跟沈恒坦白从宽呢,现在倒好,怎么说也不用想了别人全给捅出来了,俩人只要老老实实的回去就成了。
收拾好东西跟当地警方告别,特别感谢了一下在梁公村门口不离不弃的小警察同学。车票当地警方已经给他们两个订好了,两张坐票,不用再让他们两个一路站到火车站。肖云鹤这回坚决不允许秦致再背他非要自己走,顺便在火车站的人cháo汹涌中体会了一把真正的盲人待遇,过了检票口之后当地警方就跟不进来了,火车站热心的保安大哥把俩人一路护送到上车站台。
东西带的不多,书包里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个左层云的笔记本少了一套衣服,除此之外最惹眼的就是那一大包体积大质量轻的猫耳朵糙。两个人晚上十点的火车凌晨三点多到站再等转天早晨六点半的飞机,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回到A市,沈恒和一组众人早就在机场等着了,虽然肖云鹤失明的始末已经在电话里差不多跟沈恒讲清楚了,但沈恒还是坚持带肖云鹤去医院检查一下。秦致还有自己的事qíng要处理就没有随行,反正肖云鹤跟着他们也没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沈恒把肖云鹤拉到医院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尤其是眼科,教授级别的大夫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遍得出的结论是肖云鹤的眼睛没啥问题,从视神经到视网膜到晶状体都非常健康,但肖云鹤就是看不见这个事实也让经验丰富的老教授百思不得其解,但沈恒得到这个结果已经十分满意了,留下老教授自个儿在那儿纠结,又把肖云鹤拉去查内科了。
肖云鹤进行完医院半日游已经被折腾的不行,中午吃的那点儿东西也很不扛时候。肖云鹤觉得自己瞎了之后整个就一随时被转手的货物,刚出医院门还没摸着点儿方向感呢,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秦致接手了。
凭借着多年的相处经验,肖云鹤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到众人听到秦致那句“没什么问题我就带云鹤回家了”之后jīng彩纷呈的表qíng。
看不见这个先决条件让肖云鹤压力骤减,稀里糊涂的就被众人推进了秦致的车子。
等到车子平稳的驶离之后,肖云鹤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哪儿来的车?”
印象中秦致从来没自己开过车,出门不是步行不是坐地铁坐公jiāo,肖云鹤一度在认知里把秦致跟不会开车划上了等号,到现在还真有点意料之外的感觉。
“跟隔壁王婶儿他儿子借的。”
“这么随便就借你?”
“我人缘好。”
“啧。”
过了一会儿,肖云鹤说:“这车不是坏了吧?”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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