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生的诊所就在A市一幢名气上和百业大楼不相上下的写字楼的十八层,离警局并不很远,开车就算遇上jiāo通拥堵半个小时也能到了。舒凌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顺手顺走了门口架子上的早报——这早报也不知道订了多少年了,每天早晨都雷打不动的搁在那儿,反正留着也是卖钱,舒凌偶尔就会顺过来看看。
肖云鹤开车,舒凌就坐在副驾驶上看报纸。早报头条花里胡哨的一堆图片说时事政治,再翻几页就是折腾来折腾去的娱乐新闻,舒凌把报纸翻得哗哗响,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把一面折了给肖云鹤晃了一眼。
“最近过劳死的人可真多。”舒凌感叹了一句。肖云鹤开着车没什么心思看报纸,扫了一眼大标题似乎是说年末工作繁忙导致猝死人数增加,嘱咐人们合理安排作息云云,不过这话跟警察说似乎就是个摆设。肖云鹤耸耸肩,看着红灯过去再次踩下油门:“你觉得跟我们有借鉴意义么?”
“……好吧。”舒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和自己的无关xing,随手把报纸卷了扔到后排座位上去了,“你就说咱们这几个人吧,沈组先不提了,乔源一个夜猫子又怕鬼真不知道他晚上自己怎么过的,还有你……今天早晨四点多就来了?”
“睡不着而已,你以为我乐意天天四点过来上班打卡?”
“你失眠?”
“失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没怎么……就想有一天我们会不会因为过劳死上报纸……”
两个人持续了一会儿无营养的对话,最后把车停在写字楼楼下。
阳光正好,玻璃外墙像是一面巨大的反光镜,多注视几秒就会让人的眼睛感觉到隐隐的刺痛。肖云鹤和舒凌进入大楼,一层很空,但是修建的很是敞亮和整洁。舒凌在电梯前默默地站住脚,打量了一下奶白色漆的电梯门:“敢坐么?”
大概是因为宋寒的电梯事故被当成一个很典型的个案在电视台正经报道过了的缘故,但凡看了电视的A市人这些天都有点谈电梯色变的意思,平时净想着躲懒少走几步路三四层都要坐电梯的小白领们倒是很任劳任怨的开始爬楼,肖云鹤眼神一错,看见正有个小姑娘背着电脑包哼哧哼哧的从楼梯间下来。
“有什么不敢的。”肖云鹤抬手按下上行键,电梯门很平顺的滑开,直奔十八楼而去。
十八楼只有颜回生的诊所,能在这种jīng英云集的地理位置盘下一整层楼的,理当也不是什么寻常的角色。颜回生,三十三岁,八年前出国深造心理学,挂在名字上的学位都眼花缭乱的让人数不清。颜回生博士毕业后先是在英国当地的一家疗养院工作了一年多,而后回国开了这家明心心理诊所。
颜医生在心理诊疗这个圈子里似乎还颇负盛名,很多大医院都想聘请他去本院的心理科但是都被他给婉拒了。真要上门看病的话似乎也并不是漫天要价,如果不是跟诡异的命案扯上关系的话,肖云鹤还真想由衷的赞叹一句真是业界良心。
颜医生本人也长的很端正,整个人看上去很正派,不像是医院里有的医生穿个白大褂挺着啤酒肚看来一个病人就掂量能从人家身上捞到多少钱的那类。三十三岁,单身,可年纪也并不算很大,恰好符合现在不少女孩择偶要求有安全感一点的标准。总而言之,一个长得不赖,有才又多金的单身贵族,简称大概就是只差家庭圆满的人生赢家了。
不过论相貌大概是因为有秦致的珠玉在前,肖云鹤再看颜回生也只能给他个长得十分端正的评价了,也不是说他这人有多木讷,就是眼神里总是少那么一点活泛的神气儿,什么时候都一个表qíng的——肖云鹤勉qiáng把这理解成为心理医生的素质。
尤其是在面对面的时候,颜回生那种毫无感qíng波动的沉静就愈发明显了。
“不好意思肖警官,能允许我打个电话么?待会儿有个和病人的预约,我觉得还是把时间延后一点比较好。”
“不用麻烦,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
“不,还是延后一点比较好。”颜回生在这点上还是很坚持的,“在能避免的前提下,我不希望我的病人有任何可能会产生心理压力,还请肖警官谅解。”
大概没有哪个内心郁结的病人会喜欢自己的心理医生被警方调查——肖云鹤也只能做出请便的让步。
颜回生给人打电话还是很客气的,先是很委婉的表达了时间可能延后然后又很诚恳的表明自己的歉意,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一点有关于单方面慡约的不满。放下电话后颜回生还顺便斟了两杯茶放在桌上,并很大方的表示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
肖云鹤推了一张照片过去:“你认识宋寒吗?”
照片是唐澜提供的宋寒的单人照,颜回生扫过一眼,随即道:“认识,她是我的一个病人。”
“她前两天刚出了电梯事故——电视和报纸上都报道过了,我相信你也了解一点,现在来向你确认一下,事发当晚她是不是有个和你的预约?”
“对这件事qíng我表示很遗憾。”颜回生很快回答道,“那天晚上我的确跟她有个预约,但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并没有过来,为此我还专门打了电话准备和她确认,可是她的电话根本无法接通。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等她到晚上九点,直到下班回家后我看了新闻才反应过来电视里报道的那个人可能是她——虽然电视上并没有说名字,但是她的年纪和职业我还是知道的,可这种事qíng我也不好贸然确认,也只能暂时搁置下来了。”
“她来找你咨询什么?她有心理问题?”
“并没有很严格意义上的心理疾病。只是关于她家里的一些问题,有关她妹妹和母亲的关系方面——我想你们能来找我应该是联系上了她那个叫唐澜的朋友,关于她家里的事她朋友可能知道的更多些,我这里也并不方便多说。”
“当天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这个时间段你在哪里?”
“我在诊所,当时正在给人做心理咨询。”
“你有没有给过宋寒你的名片又或者联系方式之类的?”
“名片……这个我应该没给过她,倒是她那个朋友唐澜来的时候说她想让一个朋友也来做做咨询,我就给了她一张名片。联系方式的话……她的手机里应该存着我的电话号码和诊所地址。”
“……还有……”肖云鹤顿了一顿,“你有没有听宋寒提起过一本叫魂梦录又或者是梦魂录的书?”
“书?应该没有,她跟我说的都是一些她自己的事。怎么了?”颜回生一脸茫然的表qíng不似作伪,当然也有可能是演技不错,肖云鹤原也不打算从颜回生这条线上去追查这本至今不知道庐山真面目的破书,只是顺口提了一句。
“没什么。不知道颜医生方便不方便给我们一份你的病人目录?”
“这……”颜回生显然觉得有点为难,“这恐怕……”
撇开医生的职业道德不说,肖云鹤也知道直接问颜回生要这个可能有点不妥。宋寒的案子毕竟不能作为凶杀案来查,那颜回生这个相关人员的身份也落不到实处,肖云鹤本来是没有权利找他要这些私密材料的。颜回生不笨,自然也在疑惑这一点,因此在这个问题上的回答也就并不慡快。
肖云鹤突然提起这一句也纯粹是灵光一闪,于家损兵折将,警方安cha在里头的内线往外传递消息自然就松快了一点,原本只是监视于家的动向比如说是不是预谋要做什么大案子之类的,现在也能传递出一点别的消息。于克柔——就是传说中那个突然发狂拿一把手枪让于小锋身首分离的于宝生的侄女儿,据说之前就跟一个医生的往来挺密切的,为此于小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专程上门砸过那个医生的场子。肖云鹤想起这个茬儿来又不能直接问颜回生你认不认识于家的人,有没有被黑帮大少找上门来砸过店,只是想着能不能从病人资料这方面入个手了。
不过考虑到这事关病人隐私,自己现在又没有明确的立场能二话不说的qiáng行问颜回生要这些东西,因此也很快补充了个折中的说法:“不需要详细的资料和病历,名单就可以了。”
这次颜回生倒没提出异议,走回到办公桌前取了个资料夹,递给肖云鹤。
这本资料只是简单登记了一下病人的姓名xing别年龄等基本消息,肖云鹤简单翻了一下,很不算意外的在前几页一眼就扫到了于克柔的名字,看了一眼后面的备注日期大概是在两年前——那应该是颜回生刚回国后不久。
接上了这条线似乎既有用又没用,现在似乎是能表明他和两起诡异的死亡事件有着一点联系,但是你又不能肯定颜回生一定是做了什么。肖云鹤把有于克柔的那一页翻过去,没有细问,心里到底还是觉得那张消失了的疑似原本属于颜回生的名片有点可疑。
“没什么问题了,谢谢。”肖云鹤把资料簿还给颜回生,“能不能要一张你的名片,以后好联系。”
“稍等。”
颜回生回身从名片盒里抽了一张,递给肖云鹤。
很普通的样式,白卡纸,正面是颜回生的身份信息,反面印着的是诊所地址。肖云鹤看了一眼,随手揣进口袋里,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见舒凌也合上了记录本,两个人和颜回生道别后离开。
能从颜回生这里查到于克柔,肖云鹤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值得庆幸的消息。回警局的路上肖云鹤简单的梳理了一下思路,某种直觉告诉他颜回生一定与这一连串的事件有着某些关系,但是现在还不到要动他的时候。可如果不照着颜回生查下去的话案子显然又陷入到瓶颈中去,这又让肖云鹤觉得有点矛盾。
车子还没开进警局大院,就听见从里边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肖云鹤略敞了一下车窗,就看见大楼前门聚集了大约有二十来个人,年纪稍微轻点儿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白,一个老太太被搀在最前头哭的昏天黑地的。
“这怎么了?”
“不知道,绕后门吧。”肖云鹤一向不喜欢这种有话不好好说就知道到警察局门口折腾的人,为了避免下车让人家觉得“嘿赶紧抓活的”,还不如多绕半个圈儿去走个后门。
结果上了楼还没等进门,办公室里又不知道在吵吵点什么。推门一看许愿正不知道在那儿跟谁生闷气呢,一张娃娃脸皱的跟包子似的,仔细一看眼角似乎还有道擦伤。何其昭居然也在,一向好脾气的老法医先生难得露出一点无奈和恼怒的表qíng,乔源正端着茶送过去预备给何老头顺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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