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可以推测出很多的细节。比如说,这架坠毁的“深山”必然不会是第一架飞入深渊的飞机,为了测试可行xing,我们之前在水下发现的小型战斗机残骸,必然是进行飞行可行xing试验的第一首选。日本有着相当成熟的航空母舰技术,在这里飞起一架战斗机比一架巨型轰炸机要简单的多。
我问老唐接下来的打算,他就说了他的计划。
我和老唐他们不同,工程兵必须严谨,所以他们必须去求证一些东西,以使得自己的报告百分之百正确。这是毛主席当年批示的工作准则,工程兵永远在军队的前方,开山铺路,遇河架桥,任何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战略意图败露,所以无论gān什么都必须严谨。
所以老唐对我们说,他们必须完全确定这信号是从深渊中发出的,只有事qíng属实才能下这个结论,否则会给组织上带来极大的误导。
搜索救援工作也必须继续,大坝外部的qíng况我们不得而知,过于具体的计划也没有用处,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搜索大坝的工作,将由工程兵完成,我们勘探队不应该走散了,勘探队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我心说地质勘探队的任务早就结束了,这片虚无之下,肯定不会是几十万公顷的石油湖。这边日本人的活动,显然和地质资源的勘探关系不大,从进入这个地下暗河一开始,我们的任务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这样说无可厚非,确实接下来的事qíng我们已经无法cha手,我们没有继续前进的道路,也没有后退的地方。
于是就没有人反对,老猫并没有表态,他默默地喝着茶,听我们说话。看他的表qíng,似乎感觉我们在谈的这些都很可笑。
我当时无所谓,没有想到,不久之后,我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带着梦魇一般的震惊,我进入了梦乡。在这样的刺激下不可避免地做了一个长梦,梦里那巨大的虚无好比一张巨大的嘴,而我站在大坝的顶部,迎着狂风看见它朝我蔓延过来。四周的岩壁慢慢被那种看似没有尽头的黑暗腐蚀。又梦到我坐在飞机上,在虚无中没有目的地飞行,四周什么都没有,怎么飞都飞不到头。
这种惶恐比第一种还要可怕一些,不过我没有因此醒过来,一直睡了十小时,到吃饭的时间,才被王四川推醒。
老唐他们已经带着人出去了,老猫也走了。我已经预料到就算我们不动,老猫也肯定会跟着工程兵活动,因为他肯定有其他的身份,否则不可能bī着荣爱国派冲锋舟进来救我们。
直觉告诉我,这里的事qíng已经全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任何一部分。
我一边吃饭,一边听裴青和王四川讲这大坝的事qíng。他们在猜测这里的冰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对整座大坝的结构,只有一个模糊的认识,特别是这种用于特殊用途的大坝,我们完全不知道在这里有些设施是用来做什么的,自然也无从推测可能的结构。
现在唯一明了的是,大坝的两边有沉入水下的沉箱运送物资,大坝的水位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冻着大量pào弹的冰窖和囤积着大量物资的吊装仓库。
王四川吃着蔬菜泥对我们说:“我感觉,我们所在的地方应该已经是大坝的底部。因为这些大口径弹头如果是用来最后时候炸毁大坝,那么,它们就应该安置在大坝的底部,这样爆炸的时候才能保证有效地把坝基以上的部分完全摧毁。”
但是,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要把这些弹头全部冰冻起来?只有硝化甘油需要冷冻,但硝化甘油无法用来做pào弹,在出膛的时候高温肯定会使弹头比pào弹壳更快爆炸,而且运输的危险太大了。
说起来,要低温保存的东西,好像只有一种,那就是细菌弹头。
日本鬼子在中国的细菌战,有相当多的史料记载,但大部分的老百姓只知道731。
只有一小部分,比如说我们这些经常钻林子钻dòng子搞地质勘探的人才能够知道,731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在几十年的地质勘探过程中,在东北的丛林深处发现过大量日军侵华时期遗留下来的水泥建筑。这些建筑基本上已完全被焚毁,但从建筑结构来看,都有地牢和解剖室的痕迹。我的一个战友曾经告诉过我,细菌战的规模,在中国绝对不只这么点。
外面不太可能是细菌弹,这和这里的环境没有什么jiāo集,日本人探索这片区域,目的明确,不会莫名其妙地堆一堆细菌武器在这里。这些弹头到底是gān什么用的?
我当时有一个念想:如果这些压缩机停止工作怎么办?这里的气温虽然很低,这些冰块也会逐渐融化,那么,弹头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显然谁也猜不出来。
老唐带人出去,外面的冰窖应该不会很大,我能听到一些大的动静,不时有人回来。这些新兵蛋子冻得鼻涕直流,这时候看上去真的还是孩子。
等得相当无聊,我们聊了一会儿,王四川坐不住了,吆喝我们也出去看看。
我们裹紧大衣,走到外面的冰窖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走了十几步我觉得不对,这里好像更冷了,我的眉毛上都结了霜,早先没有冷到这种程度。
我们搓着手跺着脚,像大兴安岭冬天起的白毛风的感觉,不久看到前面有了人影,走过去,就看到老唐一边跺脚一边在吆喝什么,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是在砸什么东西。
这里是冰窖的中段,我们走近,立即发现他们在gān什么,他们正在冰面上砸坑。
几个小兵举着简易的工具,正卖力地砸冰,不过似乎效果不大,地面上并没有出现很深的凹陷,只有大片被砸碎的冰末。
我感觉有点危险,下面是炸弹,也不知道老唐这么做是什么意图,就走到他边上,让他小心,又问他在gān吗?
他冻得嘴都紫了,哆嗦着让我看冰面下,那里是一大片的影子,因为冰面已经被砸得坑坑洼洼,很难看清是什么,不过能肯定那不是弹头。这个弹头体积很大。
顺着影子走了一圈,我才认了出来,不由得又吸了一口凉气——这影子的形状,好像一只巨大的回形针。但并不是实心的,回形针的四周可以看到很多的U形的突起。
我认得这形状,这是一条大型的发报天线。
虽然我知道这东西肯定存在,但当时我也蒙了,我奇怪这玩意儿怎么会被冻在冰里?
仔细一看还不只这些,天线的黑影外,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巨大的比较淡的影子,应该是埋在冰层更深处的东西。这个影子有那天线的三倍大小,看形状,是一个巨大的漏勺一样的圆盘。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哆着问老唐,“是你们在找的天线?怎么会在冰里?”
“这不是天线。”老唐指了指几个角上的U形突起,“这东西有一个绰号,叫做‘威尔兹堡巨人’。”
“什么?”我又冷又诧异,愣了一下,“什么巨人?”
老唐说和我解释这些有点困难,他是很熟悉这些东西,但是要给我讲明白,得说到技术上去。反正往简单里说,“威尔兹堡巨人”是一个诨号,是日本人从德国进口的一种跟踪雷达,主要是用来夜间防空的时候自动控制探照灯。日本人在中国不需要那么先进的夜间跟踪技术,所以这些雷达数量不多,大部分被布置在蒙古和太平洋战场。中国初期尝试仿制过这种雷达,但是没有成功,后来这种技术被淘汰了。
在当时,这种雷达应该是最先进的追踪设备。
这是他们搭雷达站时普及的知识,后来雷达兵从工程兵团中独立了出去,成了一支专门的雷达部队。
老唐说他们是搜索这片冰窖时发现这巨大的影子的,他吃了一惊,不过影子应该没有我们现在看上去的这么大,这种大小的错觉是因为盘子四周的冰和外环的冰密度不同造成的。
他们认为这台雷达应该是当时的备用导航雷达,确实,如此艰巨的飞行任务需要jīng密的导航。
我听了个大概,王四川问那你们想把它刨出来gān什么呢?难道这和那电报有关系?
老唐道倒不是光因为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很粗略地画着几个图形,说他们分了几个组分别搜索这里,一组由老猫带着,往吊装仓库的四周搜索,那里装配了如此巨大的一架“深山”,肯定有巨大的升降装置通往上面。他的这组搜索这个冰窖,寻找我说的那些沉箱的制动装置,同时对冰窖的qíng况进行一个初步了解。
几个图形就是他们画出的冰窖平面图,工程兵都有绘图能力,即使是寥寥几道,也显示出他的专业来。四周的压缩机和线路图都标了出来,不过我更在意的是,他们绘出了冰下yīn影的分布。
老唐用铅笔指着几个地方道:“你说的pào弹。分布冰窖的四周,成一个环,数量非常多,而在中心部分,就是我们发现的‘威尔兹堡巨人’。你看这边非常淡的纹路,这些大概手臂粗细好像梯子一样的影子,是“威尔兹堡巨人”的滑动铁轨;同时我们在‘威尔兹堡巨人’的边上又发现了四个解放卡车头大小的黑斑,这应该是和‘威尔兹堡巨人’配套的两组探照灯。”
我点头,他继续道:“你不觉得非常的奇怪吗?在一堆炸弹的中间摆上了一套雷达导航系统,这意味着什么呢?”我已经完全被冻得无法思考,王四川打了个喷嚏,就道:“难道这是个套儿?”
当时王四川讲出这句话之后,我立即理解了他想说的意思。不过如果真是这样,这事qíng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所谓的套儿,不用解释也能理解,就是一个放着吸引物的陷阱。王四川说,这qíng形不就和工程兵埋地雷差不多嘛,做一个假目标,四周埋上了地雷,引敌人靠近。
这里的pào弹全部都去掉了引芯盖,处于激发状态,这确实有点像;但中间的雷达有什么用处呢,难道这就是“饵”?我无法想象雷达能吸引什么东西来,这是导航雷达,难道他们最后想引自己的飞机撞向大坝,摧毁这个水利工程吗?
这就一点逻辑xing都没有了,鬼子为什么要这么gān?
实在太冷,我们坚持不下去了,老唐让我们回去,实在想帮忙可以帮老猫去。
我们回到休息地,喝了几口热水就哪里也不想去了,我越发感受到一股不安的气氛。
我忽然开始想日本人废弃这里的原因,是否真有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整个地下体系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军事破坏的迹象,显然他们是非常有秩序地撤退,大量物资堆积在这里,即没有爆破,甚至连文件都没有被焚烧的迹象。
我们在“深山”中看到了一具驾驶员的尸体,“深山”严重损毁,但是其他机组成员呢?那具尸体又为什么会被留在机舱里?
不知道是外面的寒冷透进了仓库内,还是我的想法让我不舒服,我继续打战,怎么也止不住。
那种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不是害怕,而是之前无数发现给我带来的震惊,一起冒出来的战栗。
我脑子里闪过的是,难道“深山”回航的时候,这个基地已经被废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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