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有点意外的是,那一天的行程中真的没看到老猫,一问才知道,这老贼在早上说他发高烧,去不了了。
我心里明白,老猫和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故意避开了,想到这个,我的心里也感到十分的不自在。
一路行军,对环境的感受比在车上又直接一点。这里每个人都背着枪,王四川告诉我,能背枪应该是在中蒙边境,因为如果是中苏边境,背着枪是很危险的,苏联人有时候会放冷枪过来,所以一般不武装,而蒙古流寇很多需要火力防身。
但因为全部是在山坳里走,看不到整体的地质地貌,想要进一步推断是在哪里,很困难。而且走路消耗了所有的jīng力,根本没办法说话。到了后来,我眼前只有我前面那个人的背,连抬头看其他地方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闷头走路,实际上我们在丛林里跋涉了一天半,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到达那个发现dòng窟的山坳,比计划的晚了半天。
这倒不是我们脚程太慢,实在是路太难走了,我们以前走山路,从来没有进到如此深的山里,脚下落叶层的厚度实在吓人,一脚一个团子,里面吱吱冒黑水,感觉跟走在沼泽里一样。人一多,总有人落下,所以慢了。
到了那个地方之后,我马上就感觉到,老猫是对的,这个dòng窟肯定不是前天才找到的,因为早就有几个帐篷搭在边上,一捆捆的绳子堆得到处都是,这些东西,没十几天肯定运不上来。
但是大部分人都没发现问题,我们这些人和大山打惯了jiāo道,这种事qíng基本上都拐不弯。我要不是听老猫讲过,也肯定不会注意。
这里的树木长得非常粗壮,树冠遮天蔽日,地下还有灌木,那个dòng窟的口子朝天开在一根横倒的巨大枯木后面,很多不知道从哪里延伸过来的根部都长了出来,包住了垂直dòng壁的一边。
这是一个典型的地质构造dòng(由于地震等地质构造运动形成的dòngxué),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山dòng,其实就是山岩壳上的一条巨大的裂fèng,最宽处应该有三十多米,站在边上朝下看去,下面就是悬崖峭壁,一片漆黑,嗖嗖往上chuī风也不知道有多深。
dòng壁上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有很多蕨类和苔藓,看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喇叭dòng,下面的空间比dòng口还要大。在dòng口工程兵已经架上了一张网,一边拉着牵引器和柴油马达,一筐一筐地用军绿色帆布包着东西吊了下去,显然这dòng下面已经有人了。
那个大校告诉我们,工程兵已经完成了初期的勘探,dòng垂直段有二百一十四米深,dòng底有活水,是一条地下暗河,我们得坐皮筏子。而且,在dòng底横向顺水六十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四个岔dòng,我们这一批人要进行分组。
我听到这里脑门就开始冒汗,老猫的话在我心里揪了起来这老家伙也太准了。
六、分组当时的qíng况,属于勘探队方面的人一共是二十三个,四个人一组,一共四个组,剩下的人做后备队支援,每一个组配备半个班的工程兵,作掩护和背装备。
当时的建制,一个班的数量不定。
这里要区分一下,其实勘探队属于特殊技术兵种,隶属于地质勘探工程大队,而工程兵属于陆军兵种,是分属两个系统管的。相对而言,我们自然要比工程兵舒服得多,平时没有部队里的很多条条框框,并且我们都是有军衔的。
技术兵种在当年还是正规军编制,我们入伍的时候也受过严格的训练。不过,虽然如此,这几年高qiáng度的工作下来,根本不可能维持那种体质,有工程兵在身边,还是很有必要的。特别是dòng窟勘探,绳索重量很重,遇到地下断崖或者地质裂隙的时候,消耗量又很大,多几个人带绳子,可以让我们在初期走得更远。
另外显然他们还带了一些自己安排的东西,经常训练的新兵都能负重二十公斤行军三十公里以上,虽然不知道他们背了什么东西,但看他们的表qíng还是比较轻松的。
我当时琢磨着老猫的话,想混到后备队那部分人里去,先窝着看看qíng况。可恶的是排组的时候,是按年纪来的,我在里面算小的,被分在了第二组,和我同组的还有王四川和两个陕西来的,一个叫裴青,一个叫陈落户。
这两个人我也不陌生,我们在克拉玛依石油大会战的时候已经是战友,之后经常在地方上碰到,不过不在同一个单位,见面也通常是我们走他们来,彼此打个照面没什么印象。这一次总算是有深度jiāo流了。
裴青是个少白头,脸上白白净净的看着很年轻,但是头发斑白,很苦大仇深的样子。人有点小骄傲,据说学历很高,是单位的技术骨gān,平时话很少,据说还是个招惹桃花的主儿。
陈落户和他正好相反,基层实gān出来的,说普通话都不地道,我们有时候讲笑话,他听啥乐啥,整天你包社列,饿知道列,忒喝笑列。非常的有趣。可惜这人有点狡黠,看得出很有小心思,是那种机关里面的小人,我们都不怎么爱答理他。
工程兵方面和我们一起的是当时内蒙古工程兵团六连四班的五个人,副班长好像叫什么什么抗美,四个战士都是陌生面孔,相当的年轻,那时候也不带介绍的,我们就是互相敬了个礼,认了面孔就算了。
武器方面,当时副班长佩戴56式,其他四个人带着54冲锋枪,子弹都带足了。王四川跟他们说太夸张了,在南方的dòngxué里可能还有野shòu,在这里,最多有蝙蝠而已。这里的dòng内温度太低了,冷血动物待不牢,熊之类的东西也不可能爬到这种深dòng里去,唯一需要担心的倒是保暖和氧气,但是这些方面,工程兵们显得并不上心。
当然这些兵不可能听我们的,我们自己都拒绝带枪,只是绑上了武装带。装备被分类归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我带上了地质铲和地质锤等工具,感到很幸运,这些东西都是可以用来防身的,又不会太重。王四川背了几件餐具,叮叮当当的,对组织上的意见就很大。
准备妥当之后,我们一个一个被牵引器从dòng口吊了下去。那经历我至今记忆忧新,二百多米吊着下去要不少时间,一点一点,好比dàng秋千一样,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我宁可用绳子自己dàng下去,也比这么吊着利索。说实话,爬悬崖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qíng,二百多米真不算多深,在山东的时候爬峭壁比这里要艰巨很多。
因为整个喇叭dòng是曲折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阳光,下到三十米的地方开始转暗,dòng的方向改变,再下去只五六米就进入到一片漆黑的状态,此时可以看到下面有灯光照上来。
我一路糙糙看了看岩壁,很明显的寒武奥陶纪灰岩,显然这个dòng是一个复合dòng窟,肯定兼有溶dòng和构造dòng的特点。
很快我就下到了能够看到下面景象的位置,dòng的底部足有一个标准cao场的大小,底下全是水,水在缓缓流动。这确实是一条地下暗河,不过这在岩溶dòngxué里太常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
我还看到下面架着很多临时的铁架子,不知道是日本人当时留下来的,还是我们自己架设的。几只大型汽灯和先行运下来的东西,都堆在架子上,工程兵正在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都是一只一只折叠好的皮筏。有几只已经充好气,漂浮在水面上。
水似乎不深,很多人都穿着胶鞋站在水里,王四川比我先下去,连烟都点着了,站在一边用手电四处照dòng的内壁。
我下到底部的铁架子上,出于职业习惯,注意力马上被这个dòng里的qíng形吸引了过去,打开手电,和其他人一起看四周的岩壁。
几年前刚加入工作的时候,我感觉山dòng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魅力,特别是那种未知的神秘,总让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地方。我们搞勘探的经常把山dòng比作大山的血管,在其中穿行,有时候你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奇特的气息,你自然而然就会意识到大山是活的。
不过现在我看它的眼光就好像妇科大夫看妇科病一样,只看自己应该看的地方。
这样的dòngxué,以前在山西碰到过一个,很多地方叫这种dòng为天坑,都说是老天爷砸出来的dòng,大部分都深得要命,不过,这个dòng又和普通的天坑不同,它复杂得多。
构造溶岩复合dòng是地质构造和水蚀同时作用形成的复杂dòngxué,既有千沟万壑、怪石嶙峋的地势走向,又有极端复杂的dòngxué体系。说得简单一点,水溶dòng一般的走向是比较平稳的,如果坐皮筏子一路顺地下暗河下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地质构造dòng就很可能出现非常离谱的断层,可能顺流漂到一定的地方,突然就是一个一百米落差的地下瀑布,那就死挺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这种dòngxué的勘探,我们一般是避免深入的。
不过这一次肯定是逃不了了,我转头想提醒工程兵,最好在沟锚上绑上石头,加重重量。不过回头看的时候,发现陈落户已经在做这些事qíng了。
我跳下水去,水一直没到膝盖,透心凉,这里两边都各有溶dòng,水从一边流出来,流进另一边,看着看着,我走到王四川身后,看到他正聚jīng会神看着一边的岩壁。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然后示意我看看那里,我也用手电照过去,发现他看的地方的岩壁,有被抛光过的痕迹,好像覆盖了一层蜡。
接着他又用手电指了几个地方给我看,都是类似的痕迹。随即我就感觉到很奇怪,和他对视了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他:“你怎么看?”
他轻声道:“这是琉璃化现象,这个山dòng里,可能发生过一次剧烈的爆炸。”
七、一些线索岩石的琉璃化一般发生在火山爆发熔岩流和岩石发生反应之后,需要非常高的温度,而剧烈的爆炸和焚烧也可以导致这样的现象发生。王四川的推断是基本正确的,但事实是爆炸还是焚烧,却有待考证。王四川第一感觉是爆炸,是因为日本人临走的时候,有可能想封闭这个dòngxué,一般军队的做法就是爆破山体,不过当时的huáng色炸药如果要达到这种效果,用量肯定相当多,那爆炸之后,可能半个山头都会被掀掉。我个人认为是长时间的焚烧,因为如果这里发生过大爆炸,那这个dòng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是焚烧的话,这个dòng应该被持续灼烤超过四十小时,不知道当时他们烧的是什么东西。
我们蹚水在dòng里走了两圈,暗河的深度并不平均,一脚深一脚浅的,下头有鹅卵石,用手电照水里,可以看到很多小鱼。如果换成在南方,这里绝对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可惜在北方就太冷了点,穿着胶鞋都有点刺骨。
上头的人一个一个吊下来,其他组的人我也有熟悉的,互相递烟,讨论讨论这dòng里的qíng况,具体的工作都由工程兵在做,我们也不用cao心,东西一点一点都被搬到了皮筏子上。
在这一段过程中,我们还说起了日本兵的事qíng,那几年经常有传闻在山中抓到来不及撤退的日本残兵,有的都已经和野人一样。他们不知道二战的结束,还以为依旧在打仗,不知道这dòng里有没有,要是真碰上这样的事qíng,那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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