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雨终于停了。
我醒过来,看到满地的人,才终于相信昨晚的事qíng并不是梦。
有些人已经起chuáng了,王四川不在,袁喜乐也不在,我爬起来,来到室外,又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我舒展了一下筋骨,去找王四川,他一般不会这么早起来,早起一定是想找机会和我商量事qíng。
地上还非常泥泞,我找了个比较清澈的泥坑洗了脸,看到有比我起得更早的人在森林里摇树,树叶可以被摇下来收集当柴,比地上浸湿的更容易晒gān。
此时我却希望那是袁喜乐,我很想看到她,和她单独说说话,同时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可惜我走过去发现那是小聪明,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岁,身上已经背了一大堆柴。摇树、捆柴,做得很熟练,另一边还有人在吆喝什么。
我听到是老猫的声音,但是看不到人。
“东北人?”我问他,南方人对付不了这种树,南方人烧稻糙。他朝我笑笑,并不回答,我表示要帮他背一部分柴火,他摇头,小小的身子背着大得和他不成比例的柴堆往回走。
“别理他,他个子小,可是脾气倔得很。”我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同时我看到袁喜乐从一边的林子里出来,正在擦头发。她的脸上有水珠,头发也是湿的,好像是刚洗完脸,女人一搞地质,都不会讲究到哪里去,但也不会像我这样随便找个泥坑凑合了。
她走到我边上,看到我的脸就笑了,对我道:“那边有大点的水坑,你要不要去洗洗,我看你这几年都没好好洗脸。”
“反正这辈子也没指望找对象了,不làng费那个时间。”我笑道。
“找对象这种事qíng,全靠自己的努力,自己都放弃了,人家姑娘家当然不会来迁就你。”她道,“搞地质勘探的又不是没有女同志,你泄气什么,快去洗吧,我带你去。”
我跟着她走了几步,果然前面有个清澈的水坑,我蹲下去,这次比较仔细地洗了把脸。
洗完她看了看我,点头道:“这不是好多了,男人就要jīng神点儿。”
“怎么jīng神也jīng神不过苏联飞行员啊。”我道,“你可别拿你爱人的标准来要求我。”
以前,我并不敢和她这么说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看到她并没有感到不可靠近,也许是因为基地里发生的那些事qíng,让我对她改变了感觉。
袁喜乐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她用手帕擦了一下脸,“我可没告诉什么人,是谁告诉的你?”
我笑了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没用。”
她脸红地笑了笑:“那都是以前在苏联的事了,我回来以后都过去了,他也不可能来中国。”
“你怎么肯定他不会跟来?”我道,“也许他只是慢了一点。”
“就算他来了,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这里和苏联虽然都是布尔什维克,但是毕竟还有很大的不同,如果他来了,我只能拒绝他。”她道。
“不可惜吗?那么出色的一个男人?”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出色?”她好像觉得我有点好笑。
我心说我真的知道,要是他不出色,我已经死在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了。
“也许,在那时的我看来,他真的不错。”袁喜乐的脸有些苍白和无奈,“不过,越是炽热的爱,冷却下来就越有可能开裂。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她叹了口气,“我不想谈这些。”说着加快了脚步把我甩在了后头。
我想追上去,却迟疑了一下,但她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盯着我道:“今天的话别讲给别人听,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点头,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木屋,又道:“这一次我们的任务非同寻常,你们最好和我们划清关系,我尽量说服苏振华让你们回去。”
“如果苏振华不肯会出现什么结果?”我问。
“你们可能被划入我们的队伍。”她道,“但是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们不值得冒险。”她说完指了指嘴巴,“别乱说话,我知道你的背景,但是别人不知道,有人会对你们不放心的。”然后离开了我。
我理解她说的话,对于早已经知道结局的人来说,我知道她说得很正确。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进入木屋,才去找王四川,后来在木屋后院找到了他,他在晒木柴,我过去帮忙,两个人假装认真gān活,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
他听完后说,他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觉得实在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qíng,与其说我们回到了过去,他觉得还不如说这些人都是山里的鬼,特地来戏弄我们。
鬼就更不可能了,我和他合计了一下,既然想不到其他理由,我们现在只能认为,我们真的已经回到了大半年前。
那么事qíng就变得非常复杂,因为,这支勘探队,明显是要找到那个dòng口,如果我们编入他们的队伍,那我们岂不是又要到dòng里去——我宁可死都不想回去,所以一定得想办法,让特派员苏振华同意把我们送出去。
不管是哪种qíng况,最重要的是活着出去。
他们今天一定会商量这件事qíng,小聪明是发电报的,他们商量的结果小聪明一定知道,王四川就准备和小聪明套下近乎,探探口风,如果不让我们走,那我们就得想办法连夜跑了。
这个我不内行,只能让他去处理,王四川于是约了小聪明去打猎,我又回到屋子里,竭力表现得正常,希望特派员能忘掉我昨天的反应。
中午的时候,王四川和小聪明带了大礼回来,那是头鹿,用枪打的。这只鹿肥得很,吃完后还剩下很多,王四川就让我帮忙熏ròu,我们原来准备的gān粮,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吃的,袁喜乐他们的消耗很大,不可能再把粮食让给我们,反而还要消耗我们的。
我知道王四川打猎的目的,除了和小聪明套近乎,还同时在继续准备我们出去时的食物。
我越来越佩服这小子,能文能武,jīng力旺盛,除了xing格冲动点儿,几乎没什么大缺点,蒙古族的血统让人不得不佩服。
当天下午勘探队开始去四周工作,只留了几个体力没恢复的人,我们在屋外,王四川一边切着ròu条,一边看没人在附近,就和我说,他打听来,好像是要找小聪明把我们送出去,来回得一个多月,真够远的。具体怎么办好像还在商量。
他说袁喜乐他们肯定不是走了一个多月从外面进来的,这附近一定有大型的据点,但他们不想我们知道,就让小聪明带着绕过大部队。
这样一来,我们会以为只是一次意外的两支队伍相遇,不会想到背后有那么多破事。
“这正合我意,这样我们可以找个乡下躲一段时间,等到‘我们’出发了再想办法回去,否则没法解释。”王四川最后道。
这一定是袁喜乐出的主意,我心中一安,忽然就想到了袁喜乐当时在dòng里被我们发现的样子,我对王四川道:“不对,我们不能一走了之,我们一走,这些人都要牺牲了。”
“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已经牺牲了。”王四川默默道,他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提醒他们一下,也许会好很多。”我道。
“不行。”王四川马上摇头,“如果我们真的是在几个月之前,我不能想象,提醒了他们会有什么后果。在我们的历史里,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绕过改变了历史,那么我们的历史也会改变,我想象不出会是怎样,但很可能是我们没法接受的。这一次幸存的是袁喜乐和苏振华,但是你一提醒,幸存的就可能是其他人。”
我想了一下,忽然就毛骨悚然,确实如此,假如袁喜乐他们全部幸存了下来,我至少可以保证一点,那么飞入深渊的计划就一定轮不到我们,而是由袁喜乐他们参与。他们还是会飞回到大半年前,坠毁在大坝里,袁喜乐能不能在这次坠毁时幸存,很难说。
我们已经经历的历史,算起来是我们能接受的最好的历史。我想着袁喜乐的模样,她的未来是一场噩梦,我可以改变这一切,但为了她,我却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叹了口气,决定妥协,我不是上帝,在这种命运面前,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五十三、计划ròu熏了一个下午,晚上袁喜乐没宣布王四川带来的那个消息,我并不意外,知道这种事qíng总要花一些时间的。
在睡着之前,我在脑海里把所有的顺序理了一遍。我发现我已经慢慢接受了那个前提,那就是,我们真的回到了几个月之前。
如果我按照王四川的计划离开,那么他们之后便会进入到dòngxué里,发生一连串的意外,而在这个时间,另一边不知qíng的另一个我正在等待前往这里的调令。
不过这一切也许不会这么快就发生,我们进入到dòng里,看到地下河上“深山”的时候,飞机锈得非常厉害,当时我以为飞机最起码锈了二十多年了,现在看来,那种腐朽速度应该是地下河的环境恶劣导致的。但即使这样,我觉得也至少需要四个月时间,深山”才可能坏成那个样子。
我们是在11月中旬进dòng的,在dòng里待了差不多五个月,然后飞入了深渊,飞机坠毁后,如果要让飞机在地下河里腐烂成另一队“我们”见到的样子,那么,我们至少飞回了十个月之前。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是在1962年的夏天,现在大概是7月。
那么说来之所以气温这么高,不是因为暖冬,而是现在本身就是夏天。
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另一队“我们”怎么也要三个月以后才会来到这里,假设袁喜乐早我们一个月进dòng,那他们还需要在这里待三个月才会进入那个dòng里。
三个月,他们在这里gān什么呢?单纯是寻找吗?我知道dòngxué就在附近,但是它被很厚的落叶层覆盖了,在这种林子里找几个被落叶覆盖的dòng是十分困难的,我记得之前打猎的时候,当时就在离它很近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那个dòng口。
所以他们能不能很快找到那些dòng口的确很难说,但,三个月时间也太长了。
不说那么久,给我这么多人,两个月时间,就算一寸一寸去找也该找到了。
难道是,之后还有什么事会发生?使得他们进dòng推迟了?我想。
难道是因为下雨?推算下来,现在已经是雨季,下雨之后,这里的地下河会bào涨,他们即使发现了dòngxué也没法下去。
对的,上游的汛期结束之前,他们可能会一直等候,等到水位降下去再进行勘探。
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在想,如果我完全阻止了他们呢?让他们完全放弃那个计划,比如说,在他们离开之后,把那个dòng口炸毁。
我可以把大坝里的pào弹运出来,那么他们也许不会死,但那很可能形成一系列的变化,我也许没机会被调配进这个项目,我经历的事qíng也不会发生。
如此一来会有一个悖论,如果是这样,我也和这件事qíng没关系了,那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去阻止他们。他们还是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dòng,然后遇难,而我会被调入该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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