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蓉蓉的动作一直很小心，涂抹药粉的时候还不忘询问肖云鹤：“疼吗？”
肖云鹤因为这句话忽然想到秦致，摇了摇头。
霍蓉蓉给他包扎好胸前被长蛇鳞片弄出的割伤，又说：“你那个朋友很厉害的，不用太担心他。”
肖云鹤不知道霍蓉蓉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是就事论事的安慰，只说：“你知道他很厉害？”
“算是知道吧……”霍蓉蓉说，“不过有人说他很厉害，那就是很厉害了。”
肖云鹤虽然觉得她这句话说的有点奇怪，但只是说：“谢谢你。”
“没事啦。”霍蓉蓉边说边用纱布擦了擦手，又将毛巾在热水盆里洗净，换了盆新的热水回来，正准备继续处理肖云鹤腿上的伤口，紧锁着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一个很尖细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蓉姑娘在么？”
肖云鹤和霍蓉蓉的神qíng俱是一凛。
霍蓉蓉伸出食指压在肖云鹤唇上，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低声道：“你别乱动啊，他们追来了，我先去把他们打发了。”说罢站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蹭在衣服上的血迹，随手取了搭在椅背上的鹅huáng色斗篷穿了，又将深色的chuáng幔放了下来。
肖云鹤听见霍蓉蓉道：“在呢。”而后是落锁开门的声音。
那尖细的男声道：“我还以为蓉姑娘不在家呢，大白天的，好好的锁什么门呢。”
霍蓉蓉冷笑道：“听你这意思……我要是不锁门你就准备直接推门进来了？这可是我的家，白天锁门又怎么了？还不许我在自己家里关门睡觉了？”
那声音又道：“蓉姑娘别那么大的火气么！要不是上头急着要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吵蓉姑娘您呢。”
霍蓉蓉道：“上头要人？要什么人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那男人似是对霍蓉蓉耳语了几句，霍蓉蓉又道：“我没看见这样的人，你走吧。”
那人赔笑着道：“蓉姑娘是否方便……”
霍蓉蓉的声音里带上些许恼意，道：“你们胆子还真是大了，还想进我屋里去搜不成？还是我的话就这么不可信，非得劳烦大驾亲眼见了我屋里没有外人你才肯走？”
那男人说：“蓉姑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不是公事公办么。”
霍蓉蓉的语气似有松动，而后道：“那这样吧，你们就在门口看上一眼，反正我这屋子就这么大，藏没藏人在门口也能看出来了，免得以后你们找不到人回头再说我藏私。”说罢应是把身体朝旁边侧了侧，“要看就快看。”
那人又道：“蓉姑娘，您这chuáng上……”
霍蓉蓉气得几乎都要笑出来：“上头的意思是叫你们连男女之防都不顾了？还是说你们家里姐妹的枕席之间都能叫外头的男人随便看了？”
那男人忙说：“蓉姑娘这怎么说的……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
霍蓉蓉道：“那还不快走。”
有人低声劝了一句那声音尖细的男人：“咱们走吧。”
肖云鹤听到这里倒有些好奇霍蓉蓉的身份了，来找自己的必然是颜回生的人，可按推断来说霍蓉蓉应该是颜默心和封鹤舟那边的人。颜回生的手下对霍蓉蓉分明有些畏惧，要是换了别人说不让检查说不定就要硬闯了，哪还能这么低声下气的。如果颜家真的内乱，彼此立场清楚的前提下颜回生手下对霍蓉蓉的态度绝不会如此，还是说霍蓉蓉其实是颜默心一支安cha在颜慈一支的内应？可她又不姓颜，想取得他们的信任应该并不容易才对，况且她的年纪也并不很大。
霍蓉蓉重新锁上房门，又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认那些人已经走远，这才走回到chuáng边，摘了身上披着的斗篷再掀开chuáng幔，对肖云鹤道：“他们已经……”
霍蓉蓉的话还没说完，右肩传来的似要把骨骼捏碎的剧痛就让她痛呼出声，肖云鹤掌中的刀锋不知道与什么在霍蓉蓉的耳边相撞擦出尖锐的响声，束着她右边团髻的白色丝带应声而落，让霍蓉蓉右半边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暗青色的刀刃折she出森然的冷意，肖云鹤沉声道：“放开她。”
“衡青大人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了。”颜回生道。
霍蓉蓉被他按着肩膀，回不了头，然而在听到颜回生的声音后，她的神qíng明显变得慌乱起来。
颜回生看着肖云鹤，手下却忽然发力将霍蓉蓉的整条手臂反拧到身后，伴随着骨骼开裂的声音和霍蓉蓉发出的又一次惨呼，她被扭曲成一种奇怪形状的右臂软软垂下，人也被颜回生随手扔到一旁。
霍蓉蓉láng狈地摔倒在地，右半边身子已经完全麻木，却仍挣扎着抬起头来，对颜回生叫道：“少祭司！”
颜回生恍若不闻，伸手扶上肖云鹤持刀的手腕，轻轻笑道：“衡青大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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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qiáng了，你看你的手都在发抖呢。”
颜回生身上墨蓝色的衣料浓到几近黑色，上身大襟短衣襟口处红huáng白三色相叠的素色缎面是他身上唯一亮色的点缀，下半身则是同色的长裤和一双平底布鞋，左耳耳垂上挂着一个红宝石的耳坠，像是那条林中毒蛇冰冷的眼睛。
他握住肖云鹤的手腕，用力碾压着他腕上的伤处，长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肖云鹤道：“怎么是你，夜睿呢？”
颜回生不回答，只是反问道：“衡青大人难道就不担心少爷么？”
肖云鹤道：“我担心他什么？难道你希望他来救我？”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少爷的话，您怕是想等也等不来了。”颜回生说完，忽又话锋一转道，“颜慈已经死了。”
“是吗。”肖云鹤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她是我亲外祖母。”颜回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甚至是面无表qíng地在诉说着事实，“颜家养的都是同命蛊，蛊在人在，蛊亡人亡，你在林子里遇到的那条蛇，就是颜慈的蛊。”
“那你呢。”肖云鹤说，“你也一样？还是你想找我报仇？”
“我从不因为颜家跟人结怨。至于我么，就算有那种生死与共的东西，衡青大人怕是也没有机会了吧。”他说。
颜回生松开抓着肖云鹤手腕的那只手，又沿着他胸前的血迹抚摸上他的脖子。颜回生的手很凉，像是条毒蛇一样，他收紧卡在肖云鹤脖子上的那只手，用力，像是凌迟一样一点一点缓慢地折磨，又一脚踹开试图抓住他裤脚的霍蓉蓉。
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里，肖云鹤觉得霍蓉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少祭司！你不能杀他，大祭司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蓉蓉会活下来的！
少奶奶也不会死在颜医生这个小boss手里的！因为他还等着揍夜boss呢不是嘛www
少爷暂时不出现啦啦啦啦啦~
☆、第二十九章
嗓子里火辣辣的，烧得难受。
一直处于像是重感冒和发高烧那样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肖云鹤觉得很渴，于是挣扎着醒过来。
黑暗的环境里，安静到可以听到水滴落到地面的声音。全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分不清到底是身上的冷汗还是滴落下来的水。他试着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四肢，发现自己似乎是被一条很粗的链子锁着，轻微拖动铁链便发出很沉重的响声。
他先是压低声音咳嗽了几声，而后把头抵在背后同样湿漉漉的墙壁上，又舔了舔因为缺水而发gān的嘴唇，无声地在嘴角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颜回生没有杀他。
当然，夜睿还没有出场，颜回生怎么可能杀他。
不是自信，也不是不怕死，只因为要是不耀武扬威的话，那就不是夜睿了。
肖云鹤慢慢调整着呼吸，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死里逃生之后，他反倒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
旅游团，老翁，悬棺，车祸，森林里的埋伏，颜家的同命蛊与颜慈的蛇，霍蓉蓉，还有颜回生。
肖云鹤不觉得这是颜回生和霍蓉蓉联手的设计，霍蓉蓉的年纪还太小，颜回生既然设计就一定会设计的很周到，从车祸到林子里的埋伏，恐怕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落到颜回生的圈套里了。
颜回生是颜家的少祭司……肖云鹤回想着自己昏迷前从霍蓉蓉口中得到的零星的线索，虽然还不清楚颜家内部的权力分布到底如何，但仅凭着少祭司的称呼，也能断定颜回生的地位不低。
那大祭司呢？肖云鹤记得颜回生要杀自己的时候霍蓉蓉说了一句“大祭司不会……”，听起来倒像是这个大祭司会为自己求qíng似的，天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面子。不过论地位的话，大祭司的地位怎么也要比少祭司高，那隔着一个大祭司颜回生又有什么权力能让颜家甘愿给夜睿做事？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古往今来帝王将相，朝堂争斗再加上后宫纷扰，当儿子的还能为了一把龙椅一个皇位对着亲生父亲赶尽杀绝谋权篡位，颜家要是这种qíng况的话也不奇怪。
那大祭司是被颜回生给软禁了？霍蓉蓉既然能搬出大祭司来压颜回生，那她就应该是和大祭司有关的人，这恐怕也是她能来cha手这件事的原因，颜默心和封鹤舟的立场与霍蓉蓉相同，那所谓的颜家内乱，恐怕就是他们大祭司和少祭司之间的夺权了。
基于这个猜想，肖云鹤大致也能对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推断出一二。颜回生说了颜慈是他的亲外祖母，那三十年前颜回生年纪还小，他们这一支的主力就应该是颜慈和她的女儿，也就是颜回生的母亲。颜回生的母亲原本和颜默心应该是很好的姐妹，但后来他们夺权的心开始膨胀，而颜默心又是向着大祭司的，这直接导致了她们二人反目成仇。三十年前颜慈筹划夺权事件必然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周密准备，一番争斗后大祭司落败，颜慈控制了大半个颜家后软禁了大祭司。而就在这个时候欧阳周敬和卢令遭遇了火车侧翻事故，颜慈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他们二人手中掌握着自己所需的资料，于是就让人把他们带了回来。但也正是欧阳周敬和卢令的卷入给封鹤舟创造了一个契机，让他通过欧阳逃出了颜家辗转来到了温州。卢令不敢与颜家对抗于是顺从了颜慈，而帮助了封鹤舟的欧阳周敬则在之后被颜家灭口，好一点的猜测是和大祭司一样被软禁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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