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盛着锦缎,锦缎上放着薄薄的一层东西,乍一看很像是面皮。但是我仔细一看,就意识到,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虽然见过易容,但是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人皮面具,原来是这种好像食物一样的质地,我心中好笑,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问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却发现那姑娘根本没理我,我捏了人皮,发现还是蛮结实的,于是从盒子里拿了起来,在我面前展平。这一展平,我就冒出浑身的冷汗。我一下认出了这是谁的脸。
这是我三叔的脸。
我明白了小花的意思。那一瞬间我全明白了,但是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给我准备了一张,我三叔的人皮面具。他不会是想向我展示一下易容术。他是想,让我戴上它。
我忽然间非常佩服他,他在千里之外,知道了我这里的qíng景,并且作出了最准确的判断,他知道,不管我如何地努力,不管我如何地去找老关系,整件事qíng都无法挽回了,三叔在长沙的势力已经完全崩盘,变成了无数的小利益集团,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指挥他们。
唯一的办法,就是三叔回来。
但是三叔已经回不来了,那怎么办?
我们,来创造一个三叔。
但是,看着这张人皮面具,我忽然觉得,一股从脚底涌上来的寒意,没有任何缘由地,让我发起抖来。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害怕,因为惶恐,还是因为兴奋或者其他什么qíng绪,事实上在这一刻,我体内有无数的qíng绪完全崩乱了,我的脑海里产生了无数的景象,一些是我三叔的,一些是如果我成为了三叔之后,面对各个人的,还有独自一人的时候的,脑子一片混乱。同时,闷油瓶和胖子的脸,不停在里面穿cha。
好在只是一瞬间,我立即就静了下来,手心开始冒汗,我开始很冷静地来考虑这个问题了。几秒后,我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
别无选择的选择。
“这东西怎么戴?”我问那姑娘。
“你如果愿意戴,我会帮你戴上,整个过程需要四个小时,可以保持四个星期。你想好了吗?”
我心说足够了,我只要把他们救出来就行了:“bī真吗?”
“这个,我帮你戴上之后,你可以自己判断。”她道,就指了指一边躺椅,让我过去躺下。
我走了过去,躺了下来,她立即就把那张人皮面具盖到了我的脸上,那一瞬间,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三叔当年的一句话: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
我在小旅馆的厕所里,看着镜子里的脸。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
那个人很熟悉,但他不是我。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混合着一种逃脱感和恐惧感。
我好像借着这张脸逃脱了身为吴邪的命运,却进入了另一个更让人不可控制的人生里。这种不可控制是真实的,包含了无数的可能xing。我几乎无法预测,我之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最开始的时候,我即使没有面对镜子,都会轻微地发抖。现在我已经好多了。很多事qíng开始你无法接受,一旦接受了,你会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
在就范之前,我从没想过,所谓的面具可以做到这种惟妙惟肖的地步。我即使贴着镜子,也看不出面具和我原来的皮肤相比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感觉粗糙了一点。以前看闷油瓶使用易容术的时候,我还觉得那是一种高深的旁门左道,现在我真的服了,这种手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发展出来的。
我的头发染成了斑白的颜色。三叔的斑白是他历经多少年的痛苦才沉淀下来的痕迹,而我的斑白却只需要几小时,就能看上去同他的毫无差别。这么一来,我反而觉得三叔的痛苦是多么的不值得。
那个姑娘说,这张面具可以使用四个星期,不用任何保养,但在这期间,即使我想撕也撕不下来。中国的易容术其实是一种发展非常成熟的化妆术,和现在的塑化化妆非常相像,可因为目的不同,易容术的成本比塑化化妆要高得多,不可能在现实中大量推广——只有真正掌握了技术的人,或是想要达到非常重要目的的人才会使用。
最难的活儿,是做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的脸,而不是变成一个陌生人。这就需要戴上面具的人连神态都要和原来的人高度相似。
“我只是给你一张皮,这张面具除了戴在你的脸上,还需要戴在你的心上。”她临走的时候淡淡地看着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戴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镜子里的“三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想着当年解连环戴上三叔的面具时,是不是也被这样教诲过。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真的戴上了。戴在脸上的面具能撕下来,戴在心上的又会如何?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我用水洗了把脸,用毛巾擦gān,面具没有融化掉,看来最后的一步也成功了。我叹了口气。
回到卧室躺在狭窄的单人chuáng上,我开始琢磨今后应该怎么办。今后的一切,包括我说话的样子,现在都还是一片空白,我什么都得想好。(翻页提示:下方5厘米处,有个链接“下一章:盗墓笔记8 第一章(二)”,这就是了。其他各章类似。)
我最先升起的一个念头,是脱光了去外面跑一圈。反正不是我自己的脸,我可以做无数以前怕丢面子而不敢做的事qíng,比如说,闯女厕所、头上顶个痰盂之类的。但随即我摆脱了这些念头,我还没那么无聊。
我戴上面具的目的,是让三叔所有的盘口重新整合起来,提供所有还可以提供的资源,用来营救闷油瓶他们。这是我唯一的目的,但首先我不可以被识破。
我的声音没法伪装,这需要专门的训练,想来也不可能我自己杀到他们中间,嬉笑怒骂间把他们都搞定。我又不是影帝,以我的这种气场,肯定几分钟之内就会被识破。
这事只可智取,不可qiáng攻,还得得了便宜卖乖。最好的qíng况是,我不用和他们正面冲突,只需要远远地让他们看一眼,然后使用一个代言人。
我知道我必须得到潘子的帮助,只有他熟悉三叔和三叔下面人的秉xing,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把潘子拖下水。
他应该走出来,不应该再走回去了。
但除了潘子之外,还有谁可以帮我呢?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任何一个人来。我这才发现,没有了三叔,我在这个圈子里真的一无所有。我拿出手机,一个一个名字地看下来,发现短短几年之间,太多东西都物是人非,一切都不一样了。
最后,我还是翻到了潘子的那一栏上。我闭上眼睛,说了声“对不起了”,就拨通了他的电话。
潘子应该还没有回来,否则他一定会打我的电话。外面是傍晚,不知道他今天又遭受了怎样的揶揄,也不知道他看到我会是什么样的表qíng。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好玩,但是同时又觉得有一种无法排斥的低落。
在电话里我没有跟他说具体的事qíng,只说我想到一个办法。他的声音还是很沉着,但透着无比的疲惫。我们约了一个地方见面。
我翻身起chuáng,从衣橱里拿出了一套衣服——是那个姑娘给我的,三叔喜欢穿的那种带点古风的外套。我脱掉了我的T恤,换上了那套衣服,心说小花的服务真的很周到,非常合身。
想着,我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但是没有回音。
走出门口的那一刹那,我有意挺了挺腰板,提醒自己,出了这道门之后,我就是另一个人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不用刻意去做,走在路上我的步伐自己就变了。路过大堂的时候,我照了一下衣冠镜,发现我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异常的冷冽。(翻页提示:下方5厘米处,有个链接“下一章:盗墓笔记8 第二章(一)”,这就是了。其他各章类似。)
我在湘江边上的咖啡馆里和潘子碰头,潘子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一下愣住了。我看他浑身发抖,看着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几乎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冷静了下来。
“小三爷?”他看着我,试探xing地叫了一声。
“果然还是瞒不住你。”我苦笑。
他还是看着我,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你这是要gān什么?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把我的想法还有小花给我面具的事qíng对他说了一遍。我告诉他,我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计划了。
他看着我的脸,很久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打量面具的bī真程度。过了很久,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头道:“你真的决定这么gān了?”
我点头。
“小三爷,三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这话有很多种意思,总之,以你的品xing,你是绝对扛不过去的。”潘子道,“你知道我们都在和什么人打jiāo道吗?你看到的只是我们最温和的一面,这个行业真正的面目,是超出你想象的。”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潘子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说这些话也是为了我好。
“我想去救他们。”我说,“我很想去救他们,我不想这件事就这么结束,所以,扛不住我也会扛。”
潘子继续看着我,问道:“面具能维持多久?”
“四个星期。”
他点了点头:“那时间有点紧,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我看他的意思是同意了,松了口气。潘子这一关算是最好过的。我接着问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我们第一步应该做什么,去找王八邱算账吗?”
潘子摇了摇头:“你知道刚才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
我摇头,他继续道:“你犹豫。在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你的脸上满是犹豫,这是你特有的表qíng,在三爷脸上是看不到这种表qíng的。”他顿了顿,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应该是让你没有一点破绽,否则,你只有一副空皮囊。那些人都是人jīng,你谁也瞒不过。”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心里想着,我真的犹豫了吗?潘子立马指着我道:“就是这副表qíng,你必须完全改掉你的犹豫。”
我叹了口气,心说这几乎是我的本能,怎么改得了?
潘子看了看四周没有禁烟的标志后就点起烟道:“三爷遇到事qíng,一定是自己先有一个判断,很少会有征询别人意见的表qíng。看人的时候,他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些你都没有。”
“那怎么办?这种东西太难了。我只露几面,你替我扛着行吗?”我问道。
潘子苦笑着摇头:“在几个月之前也许还有可能,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不会听我的。要实行你的计划,你需要实打实地站到我们面前,告诉别人,你就是三爷,你回来了,不听话的人准备死。”
我想了想就觉得不寒而栗,马上摇头:“我肯定做不到,这个太难了,就算天天练也不太可能做到那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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