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子走了回来,道:“花儿爷做得对,这些人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其他人再想找人来暗算我们,对方接生意的时候想到前人的下场,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说着他看向小花,“花儿爷,我又欠你一个人qíng。”
“扛得住吗?”小花问他。
潘子点头,小花指了指后面:“上车。”说完看向我就笑,“三爷,走一个。”
我心中暗骂,他妈的,你特地设计,就是来看我出这个洋相的吗?一边正了正形,跟着他们上了车。
小花开车,我坐在前座,秀秀和潘子坐在后座。秀秀开始给潘子处理伤口,一时间满车的血腥味儿。潘子道:“对不住了,又把你们的车弄脏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跟着三爷,这种场面还少吗?”秀秀不以为意道。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帮我了?”
小花没回答.而是看了看我:“活儿不错,那丫头果然值那个钱。”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个给我戴面具的人,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说道:“你不是说,这张脸是你唯一能帮我的吗,怎么现在又来了长沙?”
“我不是为了你来的。”小花道,“我是为了三爷来的。现在不是我帮你,是你在帮我。”
我心中奇怪,潘子在边上道:“花儿爷是我叫来的。”
我回头看潘子,潘子便说道,昨天他给所有和三叔有业务来往、关系还不错的人,或者是以前的朋友,都发了消息,说是三叔这里出了一个“大海货”,也就是无法估价的非常珍贵的东西,让所有人都过来看货。
这是一种声势。我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就算租辆豪车,看上去也非常寒酸。以前三叔就算一个人,因为气势在,走在道上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带着风来的。但是三叔出事之后,各种混乱下,这股气已经散掉了。他下面那些小盘口的伙计,杀来杀去,杀气被提了起来,他们会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的气已经能压过三叔了。现在,我们需要在声势上把他们重新压下去,要让他们在看到三叔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的杀气只是一种错觉。人只要第一口气被压住,后面再横也横不起来。
“我在北京一团乱麻,要没有那条短信,我就得被闲在北京。”小花道,“看了短信,我就知道你真的做了选择.我也有了借口可以过来。”
我看着他车后跟着的车.问他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qíng,为什么不能直接从后面这些人里挑人出来“夹喇嘛”。他不是还挺拉风的吗?
小花看了看后视镜道:“霍家老太的事qíng我还瞒着,没敢说出去。但是霍家已经开始乱了,她的几个儿子非常难弄,霍家很多出国的亲戚现在都已经回到了国内,准备开始夺产,现在他们就等着让我给个jiāo代,告诉他们霍家老太去哪儿了。”
霍家老太和小花一起出去夹喇嘛.现在霍家老太一行人都没回来,他回来了。我立即明白了小花所谓的困境。霍家老太有几个儿子,他们之间肯定会有家产问题,一方面要一致对外,另一方面又要比谁对霍家老太更重视,他们质问小花的严厉度就是表明自己孝顺的指标。解家和霍家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现在这么一来,一定会演变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我要是离开北京,我们两家可能会打起来,给第三方机会。北京的圈子太乱了,琉璃孙被你们一闹,也盯着我们讨说法。新月饭店的人更是麻烦。”小花道,“你们的屁股一直没擦gān净,霍家一内乱,前债后债必须一起还。”
“那你现在过来……”我担心道.“岂不是也会出事?”
“不要紧,”小花道,“霍家的人也来了。这种大事,谁都不会错过,三爷的信用一直很好。”
霍秀秀就在后边道:“嘿嘿,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儿。”
小花继续道:“我也没法借人给你,所有的人都被盯着,我一动一夹喇嘛,立刻就会出事。这件事上,我比你还被动。”
我问头看了一眼潘子,他的背上全是云南白药,血好像是止住了,
但他面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见我看他,潘子道:“没事。”我叹了口气,也就是潘子这个时候还能扛。
小花的车绕过一个路口,我发现到了一条大马路边的茶馆外。
这个茶馆很不起眼,但茶馆外面非常热闹,聚集了好多人。
小花看了一眼潘子:“人还不少,看来都做了准备。”
潘子揉了揉脸,说道:“三爷,准备了,咱们得让他们屁滚尿流。”我看着那些人,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小花靠边停车看着前后,等其他车里的人都下了车,便对我道:“走!”
我们四个人同时下车,小花手cha在口袋里,和潘子走在我前面,秀秀贴上来挽住我的手,茶馆外的人群马上乱了,无数的声音骚动起来。
“三爷来了!”“真的是三爷!”无数人叫了起来。
我们面无表qíng地往茶馆里走,所有的人都自动分成两排。我看见他们惊恐畏惧的脸,忽然有了一种快感,腰板不由得挺了起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挂出冷笑。
声音一落,边上所有的包厢里都响起了拉动椅子的声音,一片混乱。片刻之后,就看到帷帐一撩起,各路牛鬼蛇神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来,很快这包间里就站满了人。
之前的混乱中,我只是依稀对他们有一个印象。我心中一直有个错误的预判,就是老大应该是其中长得最凶恶的那些。如今仔细观瞧.进来的高矮胖瘦、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但是都长得非常普通,很不起眼。
有些年长的人确实我还面熟,也有些人很年轻。总体来说,这些人即便想特意记住都相当困难。我想起三叔和我说过,在地里办事qíng的人,长得再怎么歪瓜裂枣,看一眼一辈子忘不了都没关系,但是在人堆里混的出货伙计,最好是哪儿都能看见的那种人。从死人手里拿东西方便,从活人手里拿钱最难。
小花的手下把潘子身边的四把椅子搬过来,这是给四个大盘口的头儿坐的。三叔的体系非常分明,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
在长沙存在着一个有年头的盗墓销赃体系,这个体系是在民国末年确定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再往前追溯,肯定有同样的体系存在,但是历史动dàng,各种体系在动乱中都被摧毁,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如今的体系,却是从民国时候传承下来的。
古董买卖分为国内的收藏和国外的走私。俗话说“盛世古董”,只有在太平盛世,才会有人专心收藏古董,但是这句老话是片面的,只在封闭的世界里才有效。
康乾的最初时期是一个大盛世,但是大清朝闭关锁国。顺治十二年(1655年)海禁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才被开放,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又禁了,之后开开禁禁好像快板儿一样,虽然整体时间不算长,但是对海运的控制非常严格。那一段时间,“盛世古董”有所体现,但因为海禁、重刑的压迫,盗墓活动并没有到猖撅的地步。
唯独在民国之后的一段时间,一来是国外有大量的需求.二来是国内关口开放.政府自顾不暇,于是近代历史上的盗墓高峰期就出现了。
市场很大,又没人管,事qíng就都做大了。
当时形成的第一个体系就是走私体系。走私的源头是盗墓贼,之后是“客人”,这些“客人”都是古董行家,从盗墓贼手里购买冥器,带到北平和上海两大城市消化,特别是北平。可是在那个年代,大部分好货还是都流到了国外。
后来新中国成立,海关检査越来越严格,海外走私逐渐收敛,但是体系已经形成。我爷爷这一批人正是成长于那个年代,他们成功地活到了改革开放,所以体系延续了下来。从“文革”结束,在中国南方边境和海面上开始出现走私活动之后,这些年囤积下来、隐藏起来的大量冥器便开始寻找出口,三叔就是利用老一辈的体系开始重cao旧业并发扬光大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员。
当然,现在国内的富豪和收藏家已经是国外走私商的劲敌,这也是各地地方xing古董jiāo易市场空前繁盛的原因。
这样也就能理解三叔在长沙、杭州,以及霍家和小花在北京的产业关系,还有吴家和解家联姻的各种潜在目的。
从大体结构上来看,三叔在长沙的所有盘口主要负责两个业务:一个是下地拿货,另一个是分销。
下地拿货的盘口,我们一般叫做“喇嘛盘”,分销的盘口被叫做“马盘”。
这个体系的运作方式是这样的:
三叔这样的人,被称为“铁筷子”,是产业链的剥削者,他们垄断着最好的资源,包括古墓的信息、探墓的知识、冥器的鉴定。
这些铁筷子把自己掌握的古墓位置和朝代信息jiāo给下面的喇嘛盘.接着.铁筷子会出一个“筷子头”,带着信息,领着喇嘛盘里夹来的喇嘛们,一起下地取货.这就是俗称的夹喇嘛。潘子就是三叔手下很有名的筷子头。
同时.喇嘛盘会有熟悉的“马盘”,早就等候在一边,在东西刚出锅,还没“凉”下来时,马盘就联系好了买家、设计出运输路线,之后就在当地直接jiāo易。东西一凉,马盘直接拿走,整个盗墓活动也就结束了。
这种体系销赃速度极快,只要不被抓现行,死的只会是马盘,铁筷子和喇嘛盘不会受到任何牵连。盗墓活动屡禁不止就是因为这个。而对于铁筷子和喇嘛盘来说,马盘这种角色,要多少有多少,死几个就死几个。
三叔的分销马盘数量众多,来到这间房间的,只是大头中的大头。最让三叔忌惮的,是四个下地的喇嘛盘的头头,而如今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四个人。
这间茶馆,我进门的时候觉得很陌生,走进去上了楼,我发现记忆里依稀还有点印象,之前似乎也来过几次,而且也是和三叔这些盘口的伙计来的。不过当时我年纪很小,只记得房间里经常是满屋子的烟味,大人在房间里打麻将大笑,而我被老爸带着,叫几个人拿了压岁钱就走。
我打死也想不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我会以这样的面目再次经历。
茶馆的二搂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包间,但是和之前大闹过的新月饭店不同,里面的装潢差多了,很多都是用竹子做的隔墙,刷了很多遍漆,呈现出一种油竹的颜色,枯huáng泛白。帷帐靠近了能闻到一股香烟的味道,也不知多少年没有换过了,陈年的烟味已清洗不掉.
潘子走在前头,引我们到了走廊尽头的包间,撩起帷帐,我们一行人便走了进去。包间内空间很大,但里面只有一张红木桌子,方方正正地摆在屋子中间,两边摆着六把放着盘龙丝绸靠垫的椅子,后面就是窗户,能看到楼下的景象。我瞥了一眼,等下要是被戮穿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逃跑。
但再往下细看,我心就凉了。下面熙熙嚷嚷全是人,都是各盘口一起跟来的。路两边停满了车,什么类型的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卖chūn运的火车票,跳下去估计是怎么都跑不开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南派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