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南方都市报给这位特约记者的稿费肯定极高。
我摇了摇头:“我简直是个城市传奇。”
“城市传奇,好名字,我今天的评论题目就用这个了。可惜这伙高手行事太肆无忌惮,虽然是对黑道去的,公安机关也不能坐视。现在外省媒体炒得火热,市局已经下令限期破案了。”
一伙人欷嘘一番,看见蓝头远远走来,就作鸟shòu散了。
晚上收拾东西回家前,看见杨华也gān完活出报社,赶上去拍拍他的肩膀。
“你酒量行不行啊,别给人灌倒了。”
杨华头一昂:“像你这种家伙来十个我都给你放倒了。”
“我怎么能比,但公安系统可个个是能人啊。”
“明天等着听故事吧。”杨华掏出一小瓶解酒药冲我晃晃,原来已经做了充分准备。
楼下大门口的花坛边,两个老头穿着汗衫在下象棋,其中一个头都快趴到木棋盘上去了。对面是我同一楼层的邻居瞿老爷子,此时一把折扇握在手中,嘴里哼着京剧,扇头有节奏着虚点着,肯定正占着上风呢。
我经过的时候,冲他点点头,打个招呼。
“叫吃车了,想好没有?”瞿老爷子好胜心不是一般的qiáng,故意在我面前说了这么一声,然后抬起头笑眯眯:“那多啊。”
“等等,等等,催什么催。”对面的老头说话瓮声瓮气。
“那多啊,你有房客一起住吗?”
我吓了一跳,六耳bào露了?
“没有啊。”
“要么我老花眼看错了,前天好像见个人开门进你屋的,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吧。”
“呃……有吗,男的女的?”
“男的吧,短头发的。”
我心稍稍放下来,又问了一句:“穿什么衣服,短袖?”
“这天气还有不穿短袖的?怎么你不知道?”这时候对面的老头下了步棋,瞿老爷子红pào打过去,“哒”的一声脆响,白车被痛快地吃掉,扔在棋盒里。
“应该不会吧,估摸着您老看走眼了。您下吧,我先上去了。”
“好好。”老爷子没太在意,陶醉在吃掉一个车的巨大喜悦中。
“这两天,你有朋友来过吧。”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六耳。
“没有。”六耳的声音从报纸后传来。
最近他越来越像个正常人,看电视看报上网,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的异样感却还是没有减少。他身上的毛似乎不再长长,但却一天天厚实起来。
“真的?”
六耳慢慢地翻过一页报纸。
“当然。我现在就一个朋友。”他淡淡说。
“你身上的毛好像不再长了,要不要剃掉看看。”
六耳把报纸对折,放在桌上。
“不,剃短又会长的,我知道。”
“嗯……”我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他:“南天门那潭水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没有问题。”
“哦?”
六耳的语气里有些意外,可并没有很急切焦虑的qíng绪,这让我有点想不通。这些天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相信底下一定有激dàng的湍流。
“根据你头发所做的基因鉴定,你和正常人类的基因相差2.4%。”
“这个比率说明什么,差别很大吗?”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
“普通人类之间的差异不会超过……0.3%”我想了想还是说了个稍大些的数字:“所以2.4%的差异,非常巨大。”
“是吗,那他们的结论是什么?”
“你的问题很严重,他们希望你能配合治疗。”
六耳沉默了。
“你就不想把这身毛脱掉?”我有点急了。
六耳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六耳摇了摇头,起身走进书房,坐在电脑前。
我有点恼火,跟进去,站在他身后说:“你到底要不要治啊!”
一句话说完,我却愣住。因为我看见他在GOOGLE里搜索“人类基因差异”这个词条。
用不着点开哪个网页,他就看到了。
“我果然没有记错。”他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人和老鼠之间只差1%。”
六耳慢慢转过头来:“2.4%,我已经不再是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走回自己的卧室。
“谁也救不了我,救不了了,我知道的。”
“爆炸xing的,绝对爆炸xing!”杨华一脸的神秘。
他已经成了中心人物,围在他身边的人比昨天又多了几个。
“昨晚套出话来啦。”
“到了酒桌上就好办了。听他说,现场的qíng形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办了几十年案的老刑警都直呼没见过。”
“快说呀。”旁边人直催。
“那几个神秘人出手非常快,就拿火车站那帮人说吧,多的是打了十几年架,随便拔刀的狠角色,蜈蚣身上还有条人命,可就是没看清楚那女的是怎么出的手。据他们说神秘女子没拿武器,可警方验他们的伤口,有许多是被极锋利的利器所伤,怎么都不可能赤手空拳做到。”
“这不是武侠小说嘛。”林海音吃惊的嘴合不拢。
“这还没完呢,蜈蚣向警方打赌说看见那人一步就跳起两人多高,要不是仓库的顶有五米多,险险就撞到天花板,而且有个小弟一刀砍在那人的背上,连衣服都没砍破。”
“靠,天蚕宝衣吗?”鬼子唐目瞪口呆。
“一开始刑警觉得是胡扯,可后来现场鉴识专家的结论出来了,从留在地上的足迹看神秘人的步幅,绝对超出一般人的体能极限。”
“那他手上有没有吐蜘蛛丝啊。”
我用手猛敲鬼子唐的脑袋:“你还真以为有蜘蛛侠啊。”
鬼子唐摸着头苦着脸:“那你说是什么啊。”
“中国功夫啊,外国人都知道。”林海音一脸兴奋,问杨华:“你说是不是?”
“总之这事qíng玄了,市局已经成立专案组,据说上面也要想法子请能人来破这个案子呢。你看吧,这事就快捂不住了,要是他再端掉几个黑窝,别说全国,海外媒体都得聚到上海来。到时候市府就难看了。现在市局那帮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除了鞋印,指纹一个没采到,人像倒是画出来了,没准就要下通缉令。现正在狂分析作案动机呢。”
“动机,那是高人看不顺眼就上了呗。”刘唐说话总是让我想揍他。
“分析出什么没?”我问。
“也有惩恶扬善这么一说,还有曾经吃过亏来报仇说,有某黑帮请高手抢地盘说。其实都不是很站得住脚。”
“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就是痛快,老百姓看报道都乐呢。现在不管哪条路上,小要饭的少多了。虽然警方头痛,止不定犯罪率是上升还是下降呢。”
这是谁在说话,我回头一看,居然连宗而都凑过来了。
“哟,宗老师。”杨华笑着打招呼。
“我天天看你的特稿,你小子不错,有前途。”宗而笑呵呵。
杨华用手在嘴上做了个小喇叭,轻声道:“蓝头不知道吧。”
宗而摇摇手,背身踱开。
我在网上查“上海地下势力激烈洗盘,神秘人连挑黑帮”之类的消息,六耳在旁边很有兴趣地看着。
门铃响了。
我走出去,顺手把书房的门带上了。
是瞿老爷子。
“那多啊,今天又看见啦,这回戴了老花眼镜,准没看错。下午三点一刻的样子,我买菜回来,看见有个人进你家啦。”
我皱起眉,问:“长什么样,就是你上次见的吗?”
“很壮实的一条大汉,我看有一米九呢,比上回见的魁梧多了,不是一个吧。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是不是你的钥匙被人悄悄多配过一把?”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别上老爷子掺和进来的好。这样想着,我的眉头舒展开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我是让一个朋友到家里来取些东西。不是什么坏人,谢谢您老费心了。”
“那我就放心啦,还以为是谁呢。不过那多啊,房门钥匙可不能随便给人呐,人心隔肚皮,得防着点。我活了七十多年,见得多啦,再好的朋友,指不准什么时候给你来一手。”
“是是。”我点着头,把老爷子送走。
我推开书房门,六耳还在看在网上的新闻。
不知道他听见没有,我考虑着该怎么问他。
“六耳啊,今天下午……”
“没人来过。”六耳把头转向我。
我没想到他这么gān脆地否认了。但瞿老爷子总不可能没事敲我房门瞎扯。
这么好心让他住,还帮他东奔西走,这小子竟然睁眼说瞎话,把别人往我家带还瞒着我。当这是什么地方,他开的招待所吗?
我想我脸上已经很明显露出不愉快的神色了。
“我没有骗你,的确没人来过。”六耳一口咬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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