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了之后没几天,我的一位朋友不告而别,梁应物告诉了我一些事,这让我对那宗四二三案的判断完全颠覆了。想起对郭栋所说的“冰山一角”之语,真是一点都没错。这事qíng我写在另一本手记里,和这个故事并没关系,就不再多说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过得很安稳,并没有什么糟心的事qíng让我碰上。夏日的暑气几番折腾,终于消散殆尽,气温迅速地降了下来。十一月的上海,我拐进报社的大门,手冰凉冰凉。已经有初冬的感觉了。
手机响起来,我看了看号码,不认识。拿起来“喂喂”几声,却没有声音。这大楼里有些角落的信号不太好。
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撂下包打开电脑,我拎起电话拨回去。
“请问哪位刚才打我手机?”
“那多啊,我是王阿姨。”
我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我妈的朋友,住的离我父母家不远,和我妈一样都退了休,时常找我妈聊天打发时间。
“哦,王阿姨啊,有什么事吗?”
“莘景苑被封锁了,上午我想找你妈结果不让进,保安也换了,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我大吃一惊。莘景苑就是我父母住的小区,三天前我还回家看过他们,封锁?怎么回事?
“我联系不上你妈,所以想问问你。”
“我也不知道,不过谢谢你了王阿姨,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我忙往家里拨号,是忙音。打父亲的手机也接不通。我急起来,抓起包连电脑都顾不上关,冲出了报社。铁幕;突入封锁区
铁幕;突入封锁区(1)
“会是什么事?”在出租车上,我不断问自己。
父母所在的莘景苑小区在上海地图的西南角,从外滩打车过去要一小时。这段时间里我没心思看风景也打不了嗑睡,不断地拨家里电话和父亲手机,都无法连上。
车在小区门前停下,我付了钱,快步走下车。
在车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小区的大门口拦起了一条封锁带,两个保安站得笔直,果然不是原先的面孔了。后面的小区花园里空空dàngdàng,一个人都看不见。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呛人的刺鼻气味。
我刚一靠近,一个保安就斜跨一步,伸手把我拦住。
“这里现在被封锁了,不能进去。”
“可我住这里啊。”我急道。
“未经许可,任何人都不能进。”他再次qiáng调,语气里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你是什么物业公司的,这里原来的保安呢?”我拔高声音问题。
他沉默以对。
我急了,拔脚往里走,伸手去推这个死挡在我前面的保安。
另一个保安也上来了,两个人一起把我夹在中间。
我缩回了推攘他们的手。
这两个人,他们保安服下面,腰里鼓鼓的是什么!
那个手感……
想起刚才他们笔挺的站姿……
“你们是军人?”我沉声问。
沉默。
我吸了口凉气,这么说,封锁莘景苑的是部队,而他们着保安装,显然是不yù引起普通市民的注意。
“那出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
“不能。”
我从包里找出记者证递过去:“我是记者,能不能……”
还没等我说完,粗糙的大手就把记者证直接推了回来:“这里已经是管置区,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
靠,油盐不进啊!
面对他们衣服下面的枪管,我怎么也没法硬闯进去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十六号楼三零二有没有出事,我父母住在里面,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打不通。”我放软了态度希望能打动他,得到点消息。
战士看了一眼,说:“打不通是正常的,管置区内居民电话线被切断了,手机讯号也被屏蔽掉了。”
“啊。”我更吃了一惊。这么说来虽然未必是我家里出事,但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隔绝内外联系,一定有大事件发生了。
我悻悻地离开小区大门,贴着围墙走。父母被困在里面,说的严重点是生死不知,我这作儿子的平时自诩神通广大,现在竟一点用都没有吗?
看着旁边的围墙我动过几次翻墙进去的念头,这墙不算高,跑几步脚一蹬应该有希望,但最终我把这想法压了下去。小区看样子已经被隔离,里面多半看得很紧,而且我隐约记得小区是有红外线防盗系统的,这样的话我一翻墙就得被监探系统发现,看站岗那两人的态度,绝对没我好果子吃。
终于决定先回报社联系各方关系打听消息,谋定而后动。这时候我已经快绕了小区一圈,前面不远就又是大门,可停在人行道边的两辆奥迪车让我心里“喀噔”震了一下。
都是沪A的蓝色车牌,一个是个位数,一个是十位数。
在中国,车牌靠前的都是政府要员的官车,在本市,A00800以内的车号,都至少是局级gān部的。而这两辆,毫无疑问,是市副市长以上级别官员的车,特别是那辆个位数车牌的,难道说……
看来这里面发生的事,要远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
回到大门口,向两个乔装打扮的保安看了一眼,准备招手叫出租回报社,却又见一辆奥迪A4在封锁带前停了下来。牌照是沪A006**。
车上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居然金发碧眼,是个相当英俊的外国人。
他们两个和门口的战士说了几句,就见刚才把我挡得死死的那名战士拿起步话机开始呼叫起来。
我立刻放弃了叫出租车的打算。这两个明显是知qíng人,看看再说。
两人并没被放进去,而是站在封锁带前,像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四五分钟,一个人从小区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个人的装束,我大吃一惊。
从头盔到鞋子,一整套密封防护服!
这代表什么?
我立刻联想起2003年那场让所有国人都记忆深刻的灾难xing传染病。
现在是没有SARS了,但这几天报纸上连篇累牍报道的是什么,让我们报社那个跑卫生的小丫头跑断腿还拿了好几笔好稿奖金的是什么?
禽流感!
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昨天的官方数据,是内地有两例疑似,其中一人死亡。
上海不是没有吗?难道……
穿防护服的和外国人寒喧几句,拿出带来的一套防护服让他换上。送外国人来的那个则重新坐上奥迪离开了。
我又等了十分钟,见没其他值得注意的,就叫了出租车回报社。
坐在车上我定下心来的时候,才发现尽管我的第一感觉是禽流感在上海爆发,但细细琢磨疑点太多。
2003年SARS在中国爆发时,政府处理疫qíng最开始的方式遭到广泛的质疑和抨击,和瞒报疫qíng相关的官员大多受了处分。照理在今天,不会再出现类似的qíng况了。而我在新làng上看到的新闻恰恰说明,就算是人染上了禽流感,政府也没有瞒报的打算,而是一切透明化,让公众监督。市政府如果要瞒禽流感疫qíng,别的不说,相关领导势必要承受极大的政治风险。这似乎不太可能。
而切断电话线,动用特殊手段屏蔽手机讯号,更让我隐隐感觉,其中隐藏的秘密,要比禽流感更可怕!
怎说,真的爆发禽流感,来一个市卫生局长差不多了吧,那两辆车……是怎么回事?
回到报社的时候正赶上开部务会,蓝头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跑过来旁听,弄得自部主任宗而以下,人人都不自在。我把qíng况一汇报,宗而还没说话,蓝头先兴奋起来。
“小那的新闻敏感xing就是qiáng,这是个大线索,要抓住。采访好了,要版面有版面,要奖金有奖金,我说的。”蓝头的大嗓门在小会议室里左突右撞,余音袅袅。
宗而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我明白这是他在表示苦笑。
“蓝总,刚才那多说的qíng况……牵涉到军方,恐怕采访起来有些难度。而且市委宣传部那里……”
蓝头很有气势地把手一挥:“难道因为有困难就不去采访了吗,有困难我们要上,没有困难我们要……啊,没有困难最好。”
“没有困难我们制造困难也要上。”旁边偷笑的苏世勋轻轻把蓝头的话补完,周围几个人都把面部表qíng维持得很辛苦。
“那多你是老记者了,我知道你方方面面的关系挺多的,努力去试,一定要把内幕打听清楚。明天我就要听到结果。宣传部那里我去搞定。”蓝头拍胸脯。
宗而又看了我一眼,示意他是尽力了。
“蓝总你放心,我会尽力去做,哪怕稿子发不出来也没关系。”
我此话一出,立刻引来许多不解的目光。
我叹了口气,说:“刚才有一点我没说,我父母就住在那个小区里,我现在怎么都没法和他们联系上。”
“啊。”周围发出几声低呼。
散会后,宗而经过我时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冲他笑了笑,以示自己没事。
得开始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