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碎_那多【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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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他们在为上博pào制一场大丑闻。如果可以做到,那么当真头骨在海外公开出现时,其来源就不会受到怀疑。

    幸运的是,上博的巫师头骨从来没有被进行过年代鉴定。因为从这件甲骨出土,又到了斯文·赫定手上,再辗转至欧阳文澜,一系列转手都"留传有序"。这是收藏界的术语,意味着这件古物历来被收藏都有据可查,因此留传有序的古董就相当于有了真品保证。

    当留传有序的巫师头骨被鉴定为假,想把人们的思路从"在上博期间被调换"上引开,除了孙镜的制假技术保证外,更重要的是在之前某个收藏环节上制造问题。

    还有比斯文·赫定更合适的栽赃人选吗?他曾经托斯坦因把巫师头骨运出中国但受阻,于是就找人仿造了一个掩人耳目,偷偷将真品运到了海外。所以上博的巫师头骨年份鉴定的结果,死亡时间距今只有百年左右。这个乱葬岗上的骨头年代正合适,可以把黑锅丝丝入扣地盖在斯文·赫定头上。

    在那个年代里,有太多的国宝级文物以各种方式流出海外。当调查的矛头指向斯文·赫定时,民众很容易会相信这一点,并且可以想象将如何的义愤填膺。近百年前的事qíng了,谁能查清楚,再说赫定确实作过尝试。"莫须有"三个字在中国向来犀利得足以杀人。

    何况孙镜和徐徐这两个老千,有的是伪造线索混淆视听的手段。

    解决了骗走巫师头骨的后遗症,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变得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欠一个调包的机会。

    "你这么好的策划能力,为什么不考虑专职gān这行,甲骨真的很有趣吗?"徐徐问。其实和最开始的自说自话差不多,她是无法忍受那一铲一铲的挖坟声。

    "当然,甲骨很迷人。说实话我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对这些骨头有兴趣,大概是遗传吧,你知道从我往上一串都是搞甲骨的。"孙镜用手向天上指了指。

    "不过他们都是纯粹的甲骨学家,不像我,又造假又当老千。我也说不清楚哪个是兴趣哪个算职业,但这重要吗?"

    "不重要。"徐徐有点丧气地说,"许多人说我有天赋,可我总是把事qíng搞砸。我看你才是有天赋的那个吧。"

    "只有在你还嫩的时候才会收到鼓励。"孙镜回答。

    "切。"

    "不过你确实有天赋,这点没人怀疑。就像我虽然根据欧阳文澜的xing格弱点,制订出回借他所有捐赠品举行庆寿慈善展的计划,但执行人却非你不可。你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心里那撮求名的yù望勾出来浇上油点着,出面借回那些捐出去的甲骨文物。"

    孙镜嘴里说着话,手里拿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从头盖骨的弧度到两个眼窟窿的大小间距,翻转看了一会儿,没有扔回坑里,而是摆在了一边。

    "这个还有点接近,备用吧。希望能找到更合适的。"他说着转头看看徐徐。

    徐徐却不敢去看这人头,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一看就非常不自在。

    孙镜心里奇怪。开挖到现在也有好一会儿了,从开始徐徐的自言自语,到后来他有意识地陪着说话,照理徐徐的恐惧qíng绪该有所缓解,怎么却还是这副模样。

    gān这一行,虽然不说要常面对死亡,但胆子大神经坚韧是必须的。真正高明的老千,任心里如何惊涛骇làng,面皮上该什么表qíng还得是什么表qíng。徐徐现在的表现,可不正常。

    看起来,他今夜坚持让徐徐跟着一起来挖骨头,还真是对了。

    如果一个人在正常状态,当然会把心里秘密保管得好好的。要想撬出秘密来,得在非正常的状态,用非正常的方式。

    通常一个人表现不正常是因为心里有鬼。而小街上有一个疯子老太说她见到了鬼,她见到的那个"鬼"现在正站在乱葬岗上,对着死人骨头怕得快要发抖。她在怕鬼吗?

    有点意思,孙镜心想。他拍拍骷髅头的天灵盖,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知道让自己不再害怕的秘诀吗?"孙镜说。

    "什么?"

    "如果你一直逃,受到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想不害怕要做的第一件事qíng,就是不逃。你怕鬼吗?"

    "切。"徐徐哼哼了一声。

    不过片刻后她小声地说:"有点。"

    "你相信有鬼?还是你见过鬼?"

    这一次徐徐却没回答。

    "你觉得韩裳死了会不会变成鬼?她死得可不太漂亮,通常这种死法很容易变成厉鬼的。"

    徐徐猛抬头看孙镜,他却侧对着她,一铲铲地挖土,仿佛那些话只是闲扯家常。

    "她……我……"

    "你一直在怕,从那天开始。是因为韩裳的魂魄在跟着你?看着她脑袋砸烂的感觉怎么样,有鬼从里面冒出来吗?"

    孙镜慢吞吞说着,语气在这坟场上浸润得越来越yīn森。他转过身正对徐徐,把一个刚挖出来的骷髅头托在掌上,挡在面前,看起来就像自己的头。

    总算找到一个合用的脑袋了,自己这样子应该很吓人吧。孙镜心里想着,把骷髅头从眼前慢慢移开。

    什么声音?

    刚才他的视线被白森森的后颅骨挡住,现在却赫然发现,徐徐不见了。

    孙镜不禁惊讶地张开了嘴。

    "不会吧。"他喃喃说着,目光往下移去。

    徐徐躺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孙镜愣了一会儿,蹲下去用力掐她人中,没半点反应。

    他看着徐徐的脸庞,觉得自己也许做错了些什么。

    "别太重啊。"孙镜叹了口气,把她横抱起来。

    轻盈得让人心动,然后,体温就传了过来。

    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接近一个女人了?噢,并不太久,就在前几天,他的房门口,那两分钟的几乎难以控制的激qíng。

    孙镜紧了紧双手。

    徐徐长发垂下,在夜风里飘扬,微香。

第六章 宿命

    太阳很好。

    “那天中午,我想赶早一点,先在美琪戏院边吃点东西。”徐徐说。

    “我想在首演前后找个机会接触一下韩裳,探探她的底。正常做学问可没有花这么多钱的道理.而且她的学问应该做在演戏上,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甲骨文。”孙镜有些忧虑地看着她,微微皱眉。

    “没想到会在半路上就碰见,不过看到她站在那儿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我正准备上去跟她打个招呼,就看见……就看见……”徐徐的脸色发白。

    “看见花盆掉下来砸到她?”

    “嗯。”徐徐紧咬着牙,额头上开始发出细汗来。之前的判断恐怕是有了些偏差。

    “还有呢?”

    “还有……我闭眼……闭眼……”

    “你闭上眼不敢看?再睁开的时候呢?”徐徐的嘴唇发抖,太阳xué一跳一跳。她突然用手捂住头,蹲了下去。

    孙镜叹了口气,弯下腰轻拍她的肩头。

    “算了,算了,不用想了。对不起。”

    这是第三次。

    自从在乱葬岗上被孙镜吓晕过去之后,每次徐徐试着回忆那天小街上的qíng形,就会有巨大的恐惧从身体里的某个黑dòng中释放出来,然后头痛得无法再想下去。

    孙镜很确定,在那个深夜里徐徐的确是晕过去了。他知道有些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可以主动令自己晕厥,但他相信徐徐不是这种人。所以他觉得自已也许不要试探,早一点直截了当地问徐徐,结果会完全不同。孙镜轻轻摇头,他采用了一种看上去更保险的方式,这没什么错。人必须要懂得防卫,尤其在向危险接近的时候。防卫是为了避免伤害。但伤害是守衡的,总会落在某一方,不是自己,就是别人。

    行人们都往这边看过来,好在这条路上人并不多。

    几分钟后徐徐缓过气来,站起时脸色还有些苍白。

    这是在往欧阳文澜住所的路上。天气好得很,阳光明媚得带了暖意,光只这样在人行道上漫步,就是件让人心qíng愉快的惬意事。孙镜刚刚获得证明,人内心总有些角落,是外界环境无力影响的。

    徐徐看了孙镜一眼,她现在当然明白,这几天里孙镜的许多话和行为都是试探,这代表猜疑。

    被猜疑的滋味可不好受,而猜疑来自孙镜,更让她心qíng低落。但徐徐也很清楚孙镜为什幺会这样做,对换彼此的位置,她同样会心生警惕。谁让她一直不提在小街上的事,而偏偏又让孙镜知道她在那儿了呢。

    她究竟在现场看到了什么,孙镜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回想此前谈到这个话题时徐徐的反应,总是在回避。这种回避更像是不自觉的,人在什么qíng况下会这么做?

    恐惧是最可能的,太过恐惧的记忆会让人不愿回顾,这是心理上的自发保护;要么是过于荒谬,认为讲出来也不会被人相信。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欧阳文澜的宅子就在过r这个路口的不远处,他们在红灯前停下,孙镜清咳一声,说:“没jīng神啦?一会儿还得靠你花倒老男人呐。”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小红袋.递给徐徐。

    “这是什么?”徐徐拉开袋口。

    “避邪的,早上去静安寺清的开光观音佩.我看你总有点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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