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碎_那多【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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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住的这幢老房子里,会不会有曾祖父当年留下的线索呢?像威尔顿留给后人的那个笔记本之类的东西。孙镜这样琢磨着,开始了一次庞大的彻底的清理工程。

    两天以来,他发现了许多藏在记忆深处,几乎被忘却的东西。比如拨làng鼓、铁青蛙、几卷粮票、一盒各种质地的领袖像章、两根拧在一起的麻绳——那是自制的跳绳。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像qíng书——父亲写给母亲的,以及祖父写给祖母的,它们竟然被捆在一起;一个锈住的八音盒;两块塞在箱底,用报纸包着的残缺guī甲,孙镜辨认了一下,似乎曾经在《铁云藏guī》②里看到过,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父亲、祖父或者曾祖父的手里。

    一件件旧物出现在眼前,它们所代表的那些年代的背影也开始在这幢老房子里若隐若现。看着这些东西,总归会有些感慨,可却不是孙镜最想要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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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太戊在位七十五年,在他之前的两位商王,雍己在位十二年,小甲在位三十六年,雍己和小甲都是太戊的哥哥。

    ②《铁云藏guī》是第一本甲骨著录。1903年刘鄂从自己收藏的五千余片甲骨中jīng选出一千零五十八片,编成《铁云藏guī》六册。刘鄂字铁云,也是《老残游记》的作者,1909年病死后所藏甲骨多被人收购.流落四方。

    扔了垃圾,他轻轻拍着手。已经差不多整理完了,也许自己该把书房里年代最久的那书翻一遍,说不定在某一页上会记这心什么呢。

    当然,他想要的东西可能藏在那不再属于自家的房间里,可能在多年前已经被邻居随手扔掉,更可能曾祖父严格遵守了他向祖先发下的誓言,什么都没有留下。

    回到自家楼下,孙镜打开信箱。拿开塞进来的卫星安装广告,下面有封信。.

    一封不是寄给他的信,没有署名。

    信封上写着“孙镜先生转徐荫女士收”。字是打印在小白条上再贴上去的。

    徐荫即徐徐。这是此次巫师头骨计划里,她对外宣称的假名字。

    孙镜捏了捏信封。很薄,里面应该除了信纸没有其他东西。正准备拆开,手机响了。

    “你在哪里?”电话啦徐徐没好气地问。

    孙镜笑了笑,把电话摁掉,走上楼去。

    “我在这里。”他走到一楼半,抬头对站在二楼他门前的徐徐说。

    虽然现在具体的事务都是徐徐在做,但是孙镜需要了解掌握整个计划的进展,电话里讲不清楚。得定期当面jiāo流,就像是开工作会议。

    “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已经累垮饿扁没力气了。”徐徐没样子地往墙上一靠,说。

    “好,我换件外套。”孙镜拿钥匙开门,看了看徐徐,说,“你这样子就像只累瘫的小狗,就差把舌头吐出来了。”

    徐徐立刻伸了半截舌头出来,身体贴在墙上,像被打飞到墙壁上的的卡通人物。注意到孙镜的眼神,她很快把舌头缩了回去。

    “这走廊上的墙就和青铜器一样。”孙镜并没有立刻进屋,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徐徐的造型说。

    “什么?”徐徐不明白。”我是说,你很难想象它原本的颜色是什么。”

    “呀。”徐徐叫起来,向前猛一跳,孙镜一伸胳膊,就把她接到了。他看着徐徐的眼睛,侧过脸去吻她。

    “你这个王八蛋。”徐徐用手推着孙镜的胸膛,咬牙切齿地说,“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你没机会了。”

    “你这个骗子。”孙镜搂着她的腰说。

    “累垮饿扁没力气了。”嘟囔完这句话,徐徐的肚子咕的叫了一声。比她说话的声音还响,连孙镜的肚子都感觉到震动了。

    “谁让你那么爱在上面。出去吃饭?”孙镜说着伸手在徐徐屁股上拍了一下。

    徐徐从孙镜身上翻下来.躺在旁边,扯了一角被子盖在肚子上,说:“先躺一会儿。”

    孙镜听着耳畔轻柔的呼吸,一时以为她大概睡着了。不过片刻之后,听见她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要是欧阳文澜知道我一直在骗他,会不会很难过。”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他总会知道的。”

    “你在忏悔吗,好吧,你可以把我当成神父。”孙镜说。

    “把别人骗得团团转的时候,我总是很满足,不过有的时候,我会想,当他们发现这一切不是真的时候,还是挺残酷的。”

    “你开始有负罪感了。”

    “偶尔。”几个呼吸之后,徐徐说。

    “任何一个真正的老千,迟早都会面对这个问题。看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看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后解决它。”

    “怎么解决?”徐徐问。

    “洗手不gān,或者坚定地gān下去。”

    “听起来和解决不了没什么两样。”

    “所以重要的是前面。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两眼模糊,但我们这行gān的就是琢磨人心的活,有天赋的人很早就会看见这道关口。”

    “把你的说给我听听。”

    “世界在每个人眼里都不一样。”孙静说。

    但是过了一会,他又开口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对别人产生了伤害,那么负罪感就会产生。”

    “难道不是吗?”

    “食品厂的工人把一堆添加剂放进食物的时候、建筑工同劣质水泥和铁管造房子的时候、饲养员用化学饲料喂鱼喂猪的时候、炼钢厂印刷厂工人努力工作把废水废气排入河水或天空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觉得对别人产生伤害?”

    “但并不都是这样的。”

    “司机按喇叭会给人造成心理压力,压力积累就会有创伤;路口闯红灯的人拥有许多追随者,其中的倒霉蛋有朝一日会死在因此产生的jiāo通事故里;看见小偷偷窃的时候大喊一声或许会让失主挨刀。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带来伤害,我想说的是,伤害是常态。它总在发生。”

    徐徐想着孙镜的话.嘴里淡淡地应了一声。

    “人总是看不清自己,其实看清自己的yù望,就看清了自已。我们让别人付出代价,这样他对自已的yù望就认识深刻。”孙镜轻轻笑起来,“这是等价jiāo换,jīng神财富和物质财富,很难说哪个更重要。”

    “当然,就我而言,不会对那些还没成长到需要看清自己yù望的人下手。”孙镜补充了一句。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油水吧。”徐徐说,“但我怎么觉得,你还有螳没说。”

    “命运。”孙镜无声地笑,“让别人感觉到命运的捉弄,这很有趣。某种程度上说,我参与了他们命运的制造。”

    “但把握自已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的期望值很高啊。”孙镜伸手到chuáng头柜上拿起那封信,jiāo给徐徐,“这儿有封你的信。”

    徐徐撕开信封,躺着把信看完,jiāo给孙镜。

    “挺有趣的。”她说。

    孙镜把信的内容糙糙溜了一遍,这居然是封匿名举报信,被狠狠攻击的对象是文贞和。比如管理能力低下。多次对女实习生xing骚扰,贪污办公费用等等。

    让写信者意料不到的是,他的努力抨击并没能改变文贞和在徐徐心目中的形象,因为本来已经足够糟糕了。

    “这个笨家伙怎么对文老头怨气这么大?”徐徐问。

    吞吞吐吐假模假式的匿名写信者在徐徐看来着实可笑。对文贞和的qíng况这么了解,又知道在徐徐这里败坏文贞和的形象,好叫他当不成所谓的私立博物馆馆长的人,当然只有文贞和唯一的下属小陈了。

    “那天我就看他表qíng不太对劲,回头我去了解一下。”孙静说。

    咕叽。徐徐的肚子又叫起来。

    她像是恢复了力气,跳起来站在chuáng上,探出一只脚丫子在孙镜两腿之间拨弄,“起来起来,出去吃饭了。”

    孙镜捞住她的脚踝一扯,徐徐惊呼着重新倒在了chuáng上。

    第二天是周六,博物馆的人都休息了,捎带着徐徐也空了一些。但还有场地租借要赶紧敲定,开幕式嘉宾得一一邀请,算起来事qíng也烧不到哪里去。前些日子忙起来,欧阳文澜那里照应得少了,休息日里也得抽时间去陪陪老人,还没到卸磨的时候,要多哄着。

    在欧阳文澜处带了两小时,一出门徐徐就打电话给孙镜报喜。

    “欧阳文澜自己跟东博联系过了,馆长答应签好租借协议,投了保,最快下周就能把巫师头骨送过来。他的面子真是好使,这样你的时间就充裕一点了。”

    “还有可能更充裕。”孙镜报了个地址,问徐徐多久能到。

    这是在五角场,离复旦大学很近的地方,二十年前还极偏僻,现在的房价已经不比市中心低多少了。

    一小时后,徐徐从出租车里钻出来。

    孙镜在路边抽烟,看见徐徐,灭了烟头扔进废物箱。

    “你猜陈炯明为什么这样恨文贞和?”孙镜问。

    “小陈?他女朋友被文老头把走了?”

    “他年终奖被罚光了,原因是私自带外人进入文物仓库。”

    “外人?”徐徐眨眨眼,然后吃了一惊,“韩裳?”

    “就是韩裳,在她死的前两天。韩裳带了个数码摄像机,把巫师头骨好好拍了一通。”

    “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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