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继续往上扯,孙镜忽地吸了口冷气,徐徐也惊叫了半声,连忙用手把嘴捂住,她倒还记着用手背捂。
这死者并不是没有下肢,而是他的下肢太小了。小到从他的大腿骨小腿骨直到脚掌,长不足一尺半。
“不对,他原本不是这样的。徐徐突然说。
孙镜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这人先天畸形,怎么会穿着一条正常人的长裤?
他又把另一边的裤管扯下来,两条腿一般的幼小。拿起手电仔细照看骨骼的形状,发现非常完整,除了大小,其他和正常人的腿没有两样。这在畸形人身上是不可能的,必然存在骨骼变形的qíng况。
“难道,是因为外力才变成这样的吗?”孙镜低声说,“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个样子,他是因为这死的?”
徐徐想去摸这腿骨,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我来。”
孙镜说着先用手电柄拨了儿下,让骨头分开,伸手捡起和他中指差不多长的左小腿骨,掂了掂,然后扔回地上。骨头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就像是金属做的。
“和正常腿骨差不多重。”孙镜说。
徐徐张了张嘴,没说话,却打了个寒战。
在这一刻,徘徊在周围黑暗中的诡异气氛,cháo水一样把两人淹没。
童年时的大病、甲骨学传承以及先人们的死亡,这固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异常事件,但孙镜却是直到最近才回溯出头绪,是间接式的发现。可两人现下身处的空间里,匪夷所思的景象就摆在眼前,带来的震撼无可阻挡地直击过来。而这具尸体,才仅是个开始。
这人的下肢是在多长时间里变成这副模样的,十分钟、一分钟还是一秒钟?骨头被压缩了,那么附着其上的皮ròu呢?他的直接死因是大出血吗,从急剧缩小的下身和上身的断裂处喷涌而出?
最后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孙镜刚才扯裤子时已经感觉到了,整条裤子都被血浸透过,只是因为裤子原本的颜色和偏暗的光线,才没立刻发现。现在用手电照照,地上一大摊的gān褐血印。
还有,他是被突然袭击的吗,他自己的神秘力量是什么呢,他有没有反击?
掏掏中山装的口袋,什么都没有,裤袋里也是。
“记着不要用这只手碰我。”徐徐说。
孙镜一笑,她竟还记得这些,看起来jīng神状态在度过一次危机后,反更坚韧了。这样一想,他也松弛了些。封闭环境里两人的qíng绪很容易相互影响,哪怕是故作轻松也好,否则承受着这里无形的压力,碰到变故时反应会变慢。
虽然造成眼前一切的事件可能发生在将近四十年前,但既然事qíng是如此不可思议,就不能用常理推测,也许四十年后依然有危险潜伏着呢。何况还有那个发信人,孙镜相信他必然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
“去里面看看,小心地上的碎石头。”孙镜说。
“早知道该绑护肘护膝来。”徐徐用手电照着孙镜的屁股,觉得自己也一定很láng狈,要是有人在她后面看的话。她突然转回手电往后一照,什么都没有。
“别自己吓自己。”孙镜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月牙台边,那两个抱着死的人里,有一个是女人。
能够快速辨认出这点,是因为她大多数地方都已成了骷髅,但还剩了一双手。
她仰天被扑倒在地上,姿态似乎有些暖昧,但一双手却死抠住敌人的背,手背上青筋浮现,把那人的中山装和衬衣都抓出大dòng,更可能抓进了背肌中。不过如今,再qiáng健的背肌也早变了尘埃。
这双手很纤细,很漂亮。孙镜伸出食指按在青筋浮起的地方,温凉,有弹xing。
整只手仿佛长在活人的身上,但在手腕部分,皮ròu明显开始腐败,再往上几厘米就是白骨。
孙镜观察健康与腐败皮肤的jiāo界处,又用手电照着她的上臂骨凑近了细看,伸出手指在白骨上抹了抹,放到鼻前闻味道。
“你敢伸舌头舔,出去我就和你绝jiāo。”看不下去的徐徐说。
“你要学会尊重我的专业。”孙镜说。不过他毕竟没有伸舌头。
“专业告诉你什么?”
孙镜指着上臂骨近手肘的地方,说:“从这里开始,腐烂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这表明她双手手掌和大半个小臂的细胞拥有惊人的活力,哪怕在人死之后也还是这样。你看,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腕连蛆都没有。“
听到蛆的时候,徐徐嫌恶地”噫“了一声。”看这双手的年纪,只有二十岁左右。但我猜手主人的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因为细胞的活化而让手保持在了最佳状态。这应该就是实验带给她的能力了,可惜除了烂得慢点没什么用处。”
“谁说的,这可是所有女人最想要的能力。要足全身都能这样的话……”徐徐幻想起来。
孙镜忍不住笑了:“如果她是和我曾祖父差不多时间加入实验。如果这些人的死亡时间的确是1969年.那么她花了三十多年才让自己的小臂年轻化。”
“她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徐徐说,“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要是有这么一双手,外出一定会戴手套。在这种可能要爬的环境里,你觉得她会先把手套拿下来?”
“也许是仪式需要。”孙镜不想承认自己没想到这点,“反正人已经死了。还是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他们此前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双手吸引了。现在转到死因上,第一感觉是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致命伤,第二感觉是这两个人好像抱得太紧了些。紧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厚度,像是只有一个半人似的。
那双还很“新鲜”的手已经把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衣服撕破,孙镜索xing将他背上的衣服都扯下来,透过背后肋骨的空隙,死因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死的这一对男女胸前的衣服支离破碎,各自的胸骨肋骨竟然jiāo错在厂一起。孙镜和徐徐怎么都想象不出,这样的qíng况是怎么发生的。并不是骨头被压断破碎才刺入对方身体,而是保持完整地嵌到对方的胸腔内。用手电仔细照照,甚至看见有几截肋骨和胸骨长到了一起,好像是连体婴儿一样。
“这……算是什么能力?共生,不,是共死才对。”徐徐喃喃地说。
“他们从来就没法选择出现在自己身上的能力。”孙镜说。眼前的qíng景可怕更恶心,他不想多看,更不愿意去猜想当时两个独立个体相互嵌入的过程。
和孙镜一样,徐徐也把目光从纠缠在一起的白骨上飞快移开,转向旁边的月牙台。在格局上这是地下大厅的中心,做成这么个形状,总有其意义。
只是等孙镜几下爬到台边,略一打量,就“呵”了一声。
哪里有什么意义,这台子原先做成的时候,根本就不是月牙形的。
紧贴着月牙内凹面,还残留了薄薄一层地基。这层地基和月牙合起来,是个完整的圆。这分明筑是个用红砖砌起来的圆台,但是一大半却不知被什么给”吃“了去,切面极其平整,甚至可以说平滑了。圆台上还有个铜盘,现在也一样只剩了月牙状的一小半。”用什么方法可以这样切割?切下来的部分呢?“徐徐问。”和前面三个死人一样,你觉得这种问题会有答案吗?“孙镜的手指轻轻敲打铜盘,发出哑哑的声响。这东西是固定住的。
徐徐见他眼睛眯起来,似闭非闭的样子,问:”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发生这一切的那一刻,这地下室里的混乱qíng景。在某一个清晨、下午或夜晚,那些人走进壁橱,爬进地下大厅,一个个找到属于自己的小屋子。也许他们会在自己身前点上一支蜡烛……”
随着孙镜推测式的缓缓讲述,徐徐仿佛能看见当时的景象。
每朵烛火后都坐着一个人。他们看不见身边一墙之隔的人,也看不清对面烛火后实验者的面容。但是他们可以看见中央的圆台,那儿也该点着蜡烛吧。而在圆台上的铜盘里会放着什么,有比巫师头骨更好的答案吗?
如果是欧洲实验者们的模式,那么将有一个不知坐在何方的主持者,听着聚会者们一个个述说神秘力量降临的进展qíng况。但在这儿既然造了个放置巫师头骨的圆台,就应该另有专为东方实验者们准备的仪式,一个和甲骨、巫术有关的仪式。
然而,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变故突然发生了。实验者们肆无忌惮地在地下大厅里挥霍神秘力量,有人受伤,更有三个人瞬间死去,圆台消失了一大半,许多小室的砖墙倒塌下来……
幸存的人决定放弃巫师头骨。
“不对。”说到这里,孙镜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如果放弃巫师头骨,那么说明头骨和这场变故有很大的关系。”
“一定有关系。”徐徐说着,往里爬去。所有的争斗像是都发生在靠出口的这半边,里面的隔间保存得比较完整。
孙镜看着徐徐往里爬,突然挺直身体,他本是弯腰跪地上,这下子头撞到顶上,“砰”的一声闷响。听声音,顶上像是铺了层预制板。”我想到了。“孙静说着把手电的光打到徐徐前方,说,”你看,你正前方并没有隔间,左右两列汇合的地方留了差不多三个隔间的空,并没有连成整体。这天然就把聚会的人分成了两派,有必要把地下室造成这个样子吗,除非他们原本就不是一组实验者,而是两组。”
“两组?你是说两组之间有冲突所以才……”
“是的,一定是这样。赫定认为甲骨对实验有推动作用,但这是他的猜想,要确认猜想,就要实验,要有对比的实验。我们本以为是中国实验者来对比欧洲实验者,但如果在中国就分成了两组来实验,也合qíng理。一组用梅丹佐铜牌进行仪式,另一组用巫师头骨进行仪式。要是用巫师头骨这一组的效果特别好,比如可以掌握降临在身上的神秘力量,那么另一组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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