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也不准备继续在他身上做巫师头骨的文章了,今天虚应一下,以后是不是还来,再说吧。
前方一只黑猫蹲在地上看着两人,欧阳文澜伸出竹杖向它一挥,黑猫轻叫一声,转身蹿出甬道不见了。
孙镜跳下出租车,看见欧阳家的黑色铁门,心里被灼烤的感觉愈发旺盛起来。先前打徐徐的电话,铃响几声就断了,重新拨过去,就再也无法接通。
他抬手按响门铃,心里却在想,那神秘实验赋予欧阳文澜的,会是个怎样的能力。
他从当年的变故中活了下来,看上二去也没有受到不可复原的伤势。是运气好,还是他的能力很qiáng大,很可怕?
同昨天地下大厅里见到的场景比起来,文贞和那点控制风的本事,简直就是无害的。
想到这里,孙镜摸了摸右胸。他什么都没想就从家里冲出来,但好在穿着昨天的马甲,口袋里还装着电击器。
门开了。
阿宝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有些不解,然后说:“你好。”
“你好。”孙镜微笑,“我有些事qíng,来找欧阳老先生。没有预约,真是不好意思。”
“哦。”阿宝点点头,“可是,阿爷,不在。”
“不在?”孙镜心跳猛地错了一拍,“那徐小姐呢?””不在。也不在。“
“他们去哪里了?”
阿宝摇摇头。
孙镜也知道这是白问,又说:“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阿宝低头看低,好像在算时间。孙镜等得心焦,好一会儿阿宝才又抬起头,说:“也有一会儿了,嗯,好一会儿了。”
孙镜脸上的微笑已经无法保持了,好在在阿宝面前,也不需要保持。
“进来?”阿宝问,“进来,外面园子坐坐,不大好进屋。”
“不,我不进来了。”孙镜摇头。
阿宝向他鞠了个躬,把门关上了。
孙镜在门前呆呆站了有半分钟,然后拔腿飞奔远去。
阿宝关上门,想了想,将门反锁,快步向园内走去。
他笑容满面,沿着绕楼的清水渠走到后园。这处有座假山,水渠穿山dòng而过,阿宝也弯腰走了进去。
他并没有从另一侧走出来,而是沿着山dòng里向下的石阶,到了地下室门前。
阿宝开门进去,对四周陈列着的古玩不屑一顾,却在桌上拿起个小罐子。他从罐中用手指挖了点猫脑,送到嘴里咂吧,“嗬嗬”笑着,快步走到地下室尽头。
那儿又是一扇门,门后是个小得多的空间,连接着幽长的嵌满了骨头的甬道。
“其实.从刚才这条甬道开始,就不算是我家了。”欧阳义澜说。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甬道,眼前是个极大的黑暗广场。也许不止一个篮球场大,徐徐想。
这里没有灯,甬道最靠外的筒灯照不出多远,让人感觉置身于巨大的黑暗山体中。徐徐不禁想起了地下大厅,当然,这里要宽敞得多。
“这是什么地方,防空dòng吗?”
“对了。”欧阳文澜点头,示意徐徐站着稍等,自己从怀里拿出火柴盒,jiāo到持杖的右手一并握着,左手取火柴划亮。
这火柴又粗又长,所用的木料也不错,可以烧相当一段时间。欧阳文澜拿着火,向前走去。
“我家的地下室,也是防空dòng改的。从解放前到‘文革’,不知挖了多少dòng,有一些如今利用起来了,还有很多,就像这个一样,被忘记了。”
星点火光向黑暗深处移动,徐徐隐约看见,更前面像是有个大缸模样的东西。
“像这样的大防空dòng,曾经有很多个连通地面的出口,现在当然大多数都封掉了。它还连着些小防空dòng,像我家这个,最早不相连,但隔得近,很好打通。现在啊,这个地方除了我,还有谁知道呢?只要不挖地铁,这么大一片地方,就等于是我的喽。”
欧阳文澜说着把手中的火柴向前一扔。
这不是一个缸,而是个大铜鼎,里面盛满了油脂。火星一入,“轰”的一声,燃起熊熊火焰。
火光直冲而上,焰舌在dòng顶舔了舔,缩回来焰尖还有一米多高,把大半个dòng都照亮了。
这是个高三足铜鼎,在旁边还有个小鼎,小鼎之侧有张方桌,上面竟横卧着一头小牛。小牛犊一对前蹄被死死绑着,后蹄也是,脖子伸出桌沿,脑袋垂下来一动不动,肚皮却微微起伏,显然是活着的,看来打了qiáng力麻药。
火鼎的正后方,是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台,小半米高,盘面空无一物。
除了这些东西,防空dòng里再没有其他摆设,火光不能及的远处,隐约还有一两条甬道,不知通往何方。
徐徐看见圆台,就联想到小街十四号地室中的月牙台。这个场所,实在太适合巫术神秘诡异的气氛了。不过这样一个圆台,这样的大鼎,总不会是为了祈寿巫术新搞出来的。
疑惑刚起,又被她自己压了下去。在甬道里已经大惊小怪了一次,还让欧阳文澜吓到,着实没面子。
欧阳文澜向她招招手,说:“这些年我研究商时巫术,翻查资料考据典故的工作做了许多。但做学问不能闷在书房里,很多东西,要自己试一试,才有发言权。我在这个地方模拟过很多次,祈福的祈寿的求雨的去病的,各种巫术仪式。尽管有些步骤不可能去做,也收获很多。只是真正用到巫师头骨,还是第一次呢。”
这样一解释.徐徐压下去的疑惑也烟消云散,走到欧阳文澜身前,把铅盒放在地上,问:“这就要开始了吗,我是不是要站到台子上去?”
欧阳文澜笑。“真是聪明。”
他正要详细说,却听见急急的脚步声自甲骨甬道里传来。
徐徐回头看,“咦”了一声,说:“阿宝怎么来了。”
欧阳文澜摇摇头:“他对什么都好奇,每次我模拟巫术,都要凑过来瞧瞧。”
说着,他往阿宝来处走去。
徐徐就见阿宝在甬道口对欧阳文澜小声嘀咕了两句,欧阳文谰举起竹杖在他大腿上敲了两记,骂道;“就知道贪吃,这样下去好不容易存的一点东西就被你吃没了。”
阿宝“嗬嗬”傻獒着。
“那你就在旁边看着,不许添乱。”欧阳文澜说完叹了口气,仿佛对这痴管家没有办法一般,转身走了回来。
阿宝跟在欧阳文澜身后,走到离火鼎四五米的地方停下来,一副安心当观众的模样。
“算啦,你来了就搭手帮个忙,我这把老腰,也经不得多弯。”
小鼎里放着许多东西,欧阳文澜指挥阿宝一件件拿出来。
一把牛耳尖刀,一副磨好的guī腹甲,一把长柄铁钳,一把凿刀,一把钻刀,一个小铁锤,还有个方型铜铃。
欧阳文澜拿着铜铃一摇,铃声喑哑低沉,余音绵长,在防空dòng里回旋。
“这就是我考据后做出来的‘南’。”他说着又摇了一声,徐徐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dàng了一下,仿佛这乐器真有什么魔力。
“那么,我们就准备开始了吧。”他问徐徐。
“好啊。”徐徐舔了舔有点十涩的嘴唇。
“你把巫师头骨取出来,站到圆台上去吧,正对火焰。”
打开铅盒,指尖接触到巫师头骨的一刻,徐徐浑身一激灵。有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被手中的头骨牵引着,一下一下在胸腔中击打,重而有力,好似刚才“南”的铃声。
徐徐站在圆台的中央,面对火焰,每一根头发都能感觉到前方的热力。欧阳文澜被火焰挡着,看起来有种身影随着焰苗扭曲的错觉。
“让巫师头骨的脸对着你,放松一点,双手自然下垂,把头骨放在小腹前面就好。你可以闭上眼睛。”
火鼎时时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还有淡淡的让人心神安宁的香味。徐徐闭上眼睛,听着欧阳文澜缓缓的,仿佛催眠一样的声音从火那头传来。
“把心沉下来,沉下来,沉到最深处。那里很安静,没有声音,但是你可以感觉到生命最初的脉动,就像你的心脏,收缩,扩张,收缩,扩张。感觉有一颗种子,藏在你的脉动里,藏在你生命的核心里,无比微小,又庞大地看不到边际。寻找它,体会它,拥抱它。”
欧阳文澜说到后来,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了。他忽地吟唱起来,音调极古。唱的什么徐徐完全听不懂,如果是深谙上古音韵的孙镜在这里。还能分辨一二。
欧阳文澜口中浅唱着,把竹杖jiāo给阿宝,拿起guī甲放在方桌上,取了凿刀和小锤,在甲上开了道很标准的凿痕。然后他又握着钻刀,在凿痕处旋转起来。
他已经九十多岁,手仍有力,钻了几十圈后,这处的guī甲只剩了薄薄一层,再下去就钻透了。先凿后钻,此时在guī甲中心留下一个扇面似的痕迹.如出土甲骨上的凿痕一般。
欧阳文澜拿着guī甲打量一番,轻轻点头,正要下一步动作,却听见“嘟嘟嘟”的呜叫声从甲骨甬道里传来。
他皱起眉头,停了口中的吟唱。徐徐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声音?”徐徐问。
"是有人在外面按门铃,也许是送水的。”欧阳文澜瞧了眼阿宝,“就不该留你在这里看,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你啊,老是给我添麻烦。记着啊,态度好一点,别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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