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过度假村不到八百米,迎面一辆蓝色马自达,速度极快,柏油路却不够宽,为了不出事,他只有减速。贴着我们的边开过去的时候,我瞥见那驾驶员朝我们看。
我笨没注意,过了片刻梁应物咦了一声,对林杰说看反光镜。
原来那辆马自达竟调头追了上来。难道这也是智蚁科技的人?
我们开的是辆别克。论加速度不如马自达,但在这样的柏油路上能开多快,还得看驾驶员的车技。
“林杰,你gān什么?”我问。
原来林杰竟灭有拼了命的踩油门好甩掉后车,而是保持原先的速度。这本也不慢,但现在却让马自达一点点把距离拉近了。
“不能开得更快了吗?”梁应物问。
“他在后面不停地给我闪灯,如果单纯是追兵,不会有这种闲功夫。倒像是有事想我们主动停下来,我就让他赶上来。”
正开到弯道,林杰转过去,看着后视镜里马自达减速过弯道后再加速,笑了笑说:“他这水平,我随时都能甩开。”
“嘟嘟。”后面响了两声短喇叭,让我也认同了林杰。如果是追兵,会一直按住喇叭不放,不会这样“善意”。
马自达慢慢bī近,最终和我们并驾齐驱。然后看到驾驶员的脸,我愣住了。
“是你?”
“你认识?”林杰和梁应物问。
“就是把我电昏的家伙,智蚁科技保卫处的保安崔qiáng。但我现在有点怀疑,智蚁科技一个普通保安,都是开马自达的吗?”我说。
“也许他是富二代。”林杰耸耸肩,说了个冷笑话。
“停车,我们聊一聊。”崔qiáng大声喊。
“怎么样?”林杰问我们。
“他只有一个人。”我说。
“听听他说什么。”梁应物说。
林杰把马自达往路边bī,然后慢慢减速。最后马自达贴着路边的行道树停了下来,而我们紧挨着它,停在路上。这样如果我们要发动车,会比他快一些。
有意思的是,崔qiáng居然不敢下车,只是坐在车里和我们说话。
“我们聊一聊,就这么聊一聊。我知道你,你是晨星报记者那多。你们都是晨星报的记者?”
“把手放在我们能看得见的地方。”林杰说。
崔qiáng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放在驾驶盘上。
“怕他有枪。”林杰小声对我们解释。
梁应物笑了笑。
这个自大的家伙,我在心里说,这还需要他来向我们解释吗。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
“那记者,我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五万块钱放进你口袋,你想怎么样,为什么再过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五万就想堵我的嘴,你把人命看得太不值钱了吧。”我说。
“什么人命?你别胡说。我们就是把你当成流làng汉抓过来试药,最多就是个非法拘禁,你不要乱说话。”崔qiáng说。
我顿时明白,他是接到消息从城里匆匆赶来的,只知道我们进了那个地方,不知道我们在那儿发现了什么。
“我们挖到白骨了,而且拍了照片。”
崔qiáng哑然无语,喉结蠕动了一下,估计嗓子眼又gān又涩,脸色都变了。别把恶人想得太恐怖,常常他们比我们更害怕。
“你不叫崔qiáng吧,你到底在智蚁科技里是什么职位?”我问。
“咳,你们也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把手机电板拆了,不报警不录音,我们好好谈一谈。”他说。
“好。”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叫崔qiáng,智蚁科技保卫处主人。你们听我说,我们没有给社会造成什么危害,那些死掉的是这个社会的蛀虫,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贡献就是被我们的蚂蚁吃掉然后做成药。你吃过没有,我们送给你的蚂蚁粉,吃过你就会知道它的神奇……”
崔qiángqiáng自镇定,结结巴巴地说着狗屁不通的谬论。就像行贿者在塞钱之前,非得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涂脂抹粉。我敢打赌,他还是想用钱来摆平我们。只是我真的没耐心听这些废话,大声喝问:“还有没有活下来的,被你们抓来那些人,有还活着的吗?”
“你,只有你。”
这是个我已经猜到的答案,甫一听闻,还是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这得多少条人命啊。
“十月份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有一次绑人时被两个人看见了,他们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这两个人呢?”
“和别人一样。妈的,果然是这两个招来的,换了地方还是逃不过。我说呢,只是那些要饭的怎么可能出事qíng呢。”
我忽然感觉没了力气。我该怎么告诉张岩这个消息,我没办法想象她听见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表qíng。她的宝宝死了,只剩下白骨埋在一座满是蚂蚁的小山力。
公主和宝宝的故事,竟是一个如此残酷的结局。
我傻在那里的时候,崔qiáng终于开出一个每人七位数的天价,好封我们嘴。或许这也是他的缓兵之计,把我们拖在这里。林杰及梁应物当然不会吃这一套,但依然和他周旋着,为了套出更多的内qíng。
“先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得衡量衡量。”
崔qiáng倒没有过多隐瞒,因为只要放我们离开这里,公安调查起来,终究什么都瞒不住。
那是游医生逃走后的第二天,是一切发生的源头。崔qiáng当时还只是智蚁科技一名普通的保卫处员工,每天要巡山两次,早一次晚一次。早晨六点半,他走到二号养蚁场旁,赫然发现,塑料围栏有一小片倒伏在地上,像是有什么猛shòu闯入一般。但是小山里又能有什么猛shòu?
当时的二号养蚁场,围场的塑料板就和我曾经看见的三号养蚁场一样高,要是加固成今天的样子,怕是只有棕熊才闯得进去,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qíng了。
崔qiáng小心翼翼地从缺口进入养蚁场,见到了改变他命运的场景。
一个隆起的蚁堆。密密麻麻蚂蚁蠕动着,形成一个黑色的长条型小丘。他大着胆子走近,才看见,蚂蚁在吃一个死人。
裘均一打出放养杂食牌,隔三差五的,也会弄些死猪ròu来喂蚂蚁,但崔qiáng从来没有想到,蚂蚁竟然会吃人。
崔qiáng也有点小心机,他跳过部门主管,直接把事qíng报告给裘均一。当时裘均一对崔qiáng说,除非公安查上来,否则就是父母小孩老婆都不能说,然后把他提成了副主任。这事要是曝光出去太难听了,蚂蚁把一个人吃了,回头产品还怎么卖呀,对公司形象是个很大的打击。
没过几天,负责二号蚂蚁的养蚁员报告说,不知道蚁场的蚂蚁怎么搞的,一天长得比一天大,像是变了种一样,而且危险xing很大,咬人。但与之相伴的消息时,这些蚂蚁制成的蚁粉,效果好到让人难以相信。
裘均一想来想去,所有的蚂蚁喂养方式都是同一的,怎么偏偏二号蚁场有了这样的变化,不得不让人想到几天前那间被qiáng压下去的事qíng。他找崔qiáng谈话,问他二号蚁场蚂蚁变异,原因会不会就是吃了人。
崔qiáng对养蚂蚁一窍不通,他自然明白,老板找自己来谈这个,并不是真的和自己探讨怎么养蚂蚁。裘均一是乡村科技员出生,养蚂蚁更讲感觉讲“常识”,而不是科学,所以才会信奉用ròu喂大的蚂蚁养身效果好。在民间,关于人ròu本就有着许许多多传闻,比如当年鲁迅小说《药》中,主人公就相信沾了人心头血的馒头能治肺痨,这并不是鲁迅凭空杜撰出来的。所以当从表面上看,蚂蚁吃过人ròu成为唯一变量时,他很容易就相信了,人ròu喂养真的会有神奇效果。但这个结论太耸人听闻,他不能说,得别人说出来。
所以崔qiáng就说了。
裘均一很满意,问崔qiáng,有没有办法从太平间或者火葬场搞点尸体来。但那种地方,家属都看的紧,崔qiáng哪里有能量gān这种事qíng。眼看着裘均一脸色yīn沉下来,一心想要往上升一升的崔qiáng,给他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大城市的流làng汉,关心他们的人,可比关心火葬场的死者的人要少得多,向他们下手,要安全得多。
昆山的流làng汉数量不能和大城市比,他们也不想再家门口下手,就把主意打到了上海。上海浦西的大多数地方,即便是深更半夜,也会有路人经过,而且探头密布,所以他们选择了浦东。平均每个星期,他们至少需要一个人,从二零零七年至今,遇害者已经达到三位数。
“真是荒谬,你们真的相信,这种变异是吃人引起的吗?”梁应物说。
“二号场出的蚁粉,效果是明摆着的,如果不是人ròu,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真是愚昧,从前死人一直是土葬,腐烂了也会有蚂蚁吃,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变异。这根本就和吃人ròu没有关系。你们就没有在其他养蚁场试过吗,其实就只有这二号场里的蚂蚁变异了,其他场吃什么都没有用,对把。”
“每个星期一个人,哪有多余的给其他场实验,只要二号场能一直保持就行。咳,人ròu有没有用,反正老板相信就行,我只是底下gān活的。”
这是我终于回过神来,流làng汉失踪之谜已经解开了,但是太岁的去向依然存疑,蚁粉会有这样的小姑偶,与其说是吃了人,倒不如说吃了太岁跟靠谱些。但真的会是这样吗,二号场的第一个死者就是游医生,而太岁也一并被蚂蚁吃了,并没有转附倒其他什么的身上吗?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问:“当年你看见蚂蚁在吃一个死人时,除了尸体你还看见其他什么吗,有没有死去的野shòu之类的,或者任何其他的特异qíng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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