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幻河图_那多【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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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泽飞快跑回教室。勾选修课名单的事qíngjiāo给了文彬彬,他刚用中午剩下的半条小huáng鱼喂了煤球,现在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文彬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拿出一支粗大的红笔,开始画圈。

    “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扁担没有板凳宽。扁担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阿峰两耳不闻身边事,在旁边自顾自念个不停。

    “俞老……大要求美型。”裘泽提醒他,他的耳朵还有点痛,让他很想找面镜子照一照左耳、右耳是不是还一般长短。

    “那……我可以吧?”文彬彬望着裘泽,眼中闪着期望的小星星。

    “大概,是底线了吧。”裘泽打量了文彬彬一眼,幸好他身上都是肥ròu,不是俞绛最烦的那种。

    把煤球送到俞绛那里,在心里默默祝福了小猫,裘泽就回家去取铜镜。一来一去花了不少时间,再回到学校的时候,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当然,对此裘泽并不在意。

    敲门没反应,但门并没有锁上。裘泽开门走进去,发现俞绛躺在长沙发上,歪着头在睡觉。

    “我把铜镜带来了。”

    “哦。”

    “老大?”

    “放……放着。”俞绛含含糊糊地说,也不知是不是梦话。

    裘泽犹豫了一下,把铜镜放在长沙发边的茶几上,带上门离开了。

    现在的时间回到课堂并不合适,天上的白云排着队把太阳挡在后面,要是逛南街的话,并不会太热。逃学少年在更衣室换了自己的衣服,沿着cao场的边缘,往校门走去。cao场上有上体育课的同学,许多个白色的羽毛球飞向天空又落下,此起彼伏。

    裘泽掏出手机,他还记得李两光早上说,逃课的话要向她请假。似乎这么说有些别扭。

    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下午请假”,他发出了这条四字短信。

    许多人侧过头看他,这个束着长发、衣袂飘扬的少年,在那些穿着校服的同龄人身影旁缓缓走过,旁若无人,有些忧郁。

    斜眼的门房老赵正在检阅他的“士兵”。他把几个大废物袋里的瓶瓶罐罐挑出来,在面前整齐地摆成几排,高高矮矮,胖胖瘦瘦。摆一会儿老赵就要直起腰来捶背,然后用满足的目光打量地上越来越庞大的阵列,再过一两个小时它们就会按斤卖给收旧货的老张。

    裘泽走过阵列的时候,老赵的脸对着另一边,却已经看到他。远景招这样的校工有些不寻常。

    “读书好吗?”他声音混浊地说。

    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裘泽,可是裘泽又觉得他在看其他地方。

    他是在问裘泽书读得好不好,还是读书这件事是否好,又或者是其他的含义,裘泽不明白,只是朝他笑笑,便走出了远景中学的校门。

    裘泽怀着心事往南街走去的时候,煤球从长沙发的内侧挣扎出来,踩过俞绛的肚子,跳到地上。至于俞老大,已经睡死了。

    煤球叫了几声,没有人理睬它。于是它翻了个个儿,开始转圈。停下来的时候,它甩了甩脑袋,往某个方向爬去。

    那是个单人布沙发,煤球试了几次,很辛苦地爬上去,钻进俞绛的LV包包里。

    在那里它发现了一大包豆子,混着脆脆小鱼gān的豆子。LV包很大,足够它在里面折腾,很快它就尝到了鱼gān,一种令它赞叹得叫了一声的新滋味。

    其实煤球有些想撒尿,如果在教室里,裘泽会把它从窗台放出去,让它自己在花坛里解决。只是现在这个房间里,门窗都关着。好了,先吃鱼gān,撒尿的事等憋不住再解决。煤球的脑袋虽然很聪明,但毕竟没有进化到为长远的事qíng作打算的程度。对猫来说,半小时就足够长远了,特别是眼前有美味的时候。

    于是俞绛的LV包时不时晃动一下,并发出奇怪的声响。

    一个多小时后,俞绛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的眼睛还有些迷蒙,这表示她刚才睡得不错。

    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并不很浓。在这方面俞绛并不很敏感,毕竟她自己就常制造奇怪的味道,自然会有一定程度的抵抗力。

    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渐渐清醒过来。然后就看见了茶几上的铜镜。

    这就是裘泽说过的铜镜喽,她想了起来。

    伸手拿起铜镜,看了几眼,然后翻过来。她看得很认真,很少有东西能这样吸引她。

    有点意思。

    嗯,很有意思。

    俞绛捏着圆形玉镜钮,用力晃了晃,似乎要验证古时的工艺是否牢固。

    很牢固。当然了,这玉钮和其他的玉是连在一起的。

    可是俞绛还不准备罢休,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把钢裁纸刀,用刀柄敲镜钮,从各个方向敲,并且敲得很用力。这可是玉的,保不准哪下敲下去就碎了,如果裘泽在这里的话,不管他有多畏惧俞老大,也一定会扑上去把铜镜抢回来。

    敲了一会儿,俞绛放下裁纸刀,又重新摇晃镜钮,用尽全身的力气,好像不把镜钮拧下来就不罢休。

    她终于成功了,镜钮朝左边动了一下,然后她朝这个方向用力一推,一转,再一拉。

    开了。

    镜背的玉看起来是一整块,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连着镜钮的一方玉板和周围的玉分离开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夹层。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设计,掀起来的玉板边缘是不规则的,恰好合乎玉面雕刻的纹路,不知究竟的人就算仔细看,都很难瞧出内中奥妙。

    俞绛笑了,伸手把里面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第五章 一门没落的技艺

    尼亚斯(Nias)岛的酋长之子必须在父亲死前,用嘴或一个袋子捉住最后一口气,酋长的灵魂就在其中。在他死时也将通过最后的气息将灵魂传递下去,真正的继承权只能由此确立。

    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机会得到传承。千万年来,剧烈的动dàng和平凡的生活抹去了许多痕迹。然而,有些事物的生命力正如其本身一样不可思议,在时间之流的消磨中,它们时刻在寻找着机会,试图以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南街对裘泽来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沿街每一个摊主的每一件古玩都能构成吸引他的一个理由。他喜欢历史,喜欢在这些小玩意儿上徐徐翻开的感觉,每翻开一点,他就觉得历史更神秘一分。

    不过今天,在裘泽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却是另外一些事qíng。或许这也能归入历史的范畴,在过往时间中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他自己对于历史的定义。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在这个夜晚之前,他所有亲族的身份就已经被迷雾笼罩;在这个夜晚之后,自己不同寻常的感知力难道只是一种纯粹偶然的基因突变?

    而现在,就在这条南街上,神态各异的游dàng者和错落的古董铺子之间,终于出现了一些踪迹。他毫不怀疑,顺着这些踪迹,他会看到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拍卖行小楼的门口,依然是那位青黑眼保安大叔。不过今天他戴了一副茶色的老式太阳眼镜,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发呆。他发呆的神qíng很认真,有什么人在身边经过毫不关心。

    裘泽拜访的是昨天不肯对照相怪客负责任的经理。对这家拍卖行来说,裘泽已经是一个客户,但他也只是个花了不到一万元又年纪幼小的客户,所以经理先生并没表现出足够多的尊敬。

    “打包拍卖的东西非常多,我不清楚你说的铜镜到底是哪一件。而且我们自有收货的渠道,说是商业机密大概严重了点,但也不方便随意透露。再退一步,就算我在有空的时候帮你查到这件东西,也不能就这样把信息放给你,起码我们也要得到对方的同意,是不是?”

    经理先生拿出一支烟,夹在手指间用滤嘴轻轻敲着台面,漫不经心地说着推三阻四的话。

    “可是,这面铜镜真的对我很重要。”裘泽硬着头皮说出恳请的话,不过经理只是耸耸肩,以示爱莫能助。

    裘泽一肚子话闷在肚子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qíng都习惯自己独立解决,从不求人,当然也不会知道求人的时候该怎么说怎么做。

    裘泽当然清楚,事qíng并不像经理所说的那样困难,但显然他并不认为有帮这个忙的必要。如果自己是拍卖行的常客,又或者昨天多花了十倍的钱,或许他的态度就会有所不同。谈不上势利,这只是人之常qíng。

    看出经理不愿松口,裘泽也不qiáng求。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放弃,他已经想到法子了。

    对裘泽的另一个问题——照相怪客的来历,经理倒是很慡快地给予回答。他委托拍卖的古画在昨天让拍卖行沦为业界笑柄,这让经理提起他来言语间相当不客气。

    “这个老头儿脑子有病。是真的有病,jīng神有问题,时好时坏,我看是坏的时候居多。这条街上许多人都认得他,在北街虹桥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有个小店铺,里面摆了很多他拍的照片,有谁会去买呢,天晓得。我是没看过,脑子不正常的人能拍出什么好照片。”

    这话就说得很没有水平,许多大画家脑子都不正常,比如凡·高,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和凡人不一样。而摄影大师眼中的世界肯定也有点不一样,所以他们会选择常人想象不到的角度和方式进行拍摄。但这绝不意味着能拍出鬼影来。

    往虹桥走去,南街一如往日地热闹。就在城楼残迹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前,更是围拢了一大群人,里面传出断续的号哭和斥骂声。总是有那么多人爱扎堆看新鲜,裘泽没有停步的心思,想到又要和那个古怪的老头打jiāo道,他的心qíng就有些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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