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幻河图_那多【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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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泽一激灵,连忙跑下去开门。楼下的门铃早就坏了,要是轻轻叩门,也很难听见。

    裘泽一边把门打开,一边心里想,她这几嗓子,大概整个弄堂的人都听见了吧。

    俞绛换了一身衣服,拎包也换了一个。

    “你在看哪里?”

    “没没,请进。”裘泽赶紧把目光从俞绛的牛仔裤上收了回来。她居然换了牛仔裤……

    上到二楼,就瞧见了杵在客堂间里的阿峰和文彬彬。

    “俞老师。”他们说,带着让裘泽痛恨的古怪表qíng。

    俞绛一指文彬彬,又指阿峰,说:“这两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我……我……”阿峰一时回答不出,低下头去念叨,“嘴说腿,腿说嘴,嘴说腿爱跑腿……”

    “是是,我们不该出现,我们这就消失,这就消失。”文彬彬贱笑着说。

    “他们这些天都住在我这里。”裘泽说。

    “找个房间,我有事和你说。”俞绛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两人听见。

    “对了,那只该死的乌guī猫呢?”

    “跑出去玩了。”裘泽往桌底下瞄了一眼,幸好已经不在了。

    俞绛闷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说什么。裘泽把她引进了朝北的小屋。

    裘泽家的客堂间是长方形的,并排还有另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原本是奶奶的居室。书房是奶奶居室南面的小屋,而北面的这间就是裘泽的卧室。原本在书房谈话很合适,但现在那儿已经被文彬彬和阿峰抢去了,里面一屋子的“手办”和海报。所以适合私密谈话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卧室了。

    裘泽的chuáng一向收拾得很gān净,没什么不能见人的。这是张民国初期仿明末风格的铁力木大三屏罗汉chuáng,古时这式样是沙发和chuáng两用的,现在被裘泽拿来当做卧chuáng。两边的chuáng头柜上一边放着盏台灯,灯下放着个刘海戏金蟾的白玉手把件,玉质温润,风格传统,是清代的苏雕;另一边放着一尊huáng杨木雕达摩,刀法细雕慢刻,衣褶处翩翩如微风拂水,是百多年前福州象园派柯世仁的传世佳作。

    俞绛进了屋,从chuáng看到chuáng头柜,又打量着靠窗小写字桌上的清中期青花瓷峰峦叠嶂笔筒,隋唐时的瓦当砚①,旁边橱柜里的象牙罗汉和镂空雕竹香筒,再到墙上挂着的《寒江木落》,这是清查士标的杰作②。

    “真是奇怪,你这里怎么找不到一件赝品?”俞绛用不太满意的口气说。

    裘泽心里有一小点得意,不过想到这并不是实打实靠自己眼光得来的成绩,得意立刻又缩了回去。

    “为什么要找赝品?”裘泽不明白地问。

    “方便砸人啰。”俞绛有些遗憾地拿起门边的扫帚,用这来砸人对她而言也太不华丽了一点。

    她yīn恻恻地一笑,忽地把门拉开。躲在门外的阿峰和文彬彬立刻跌了进来,随即被她一顿扫帚,jī飞狗跳般地揍出去。

    “跟我玩这套,哈哈哈。”俞绛很舒畅地大笑三声,然后把门重新砰地关上。

    裘泽吸了口凉气,俞老大今天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两兄弟真倒霉。

    “您坐吧。”

    “不急。”俞绛摇了摇扫帚杆,又开始yīn森森地笑:“再等等看。”

    这间小卧室有两扇门,一扇连着奶奶的居室,一扇连着通向厨房和阳台的过道。过道里,文彬彬和阿峰正蹑手蹑脚地凑到门前。

    “她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又回来。”文彬彬压低声音对阿峰说,阿峰猛点头。

    “嘿嘿,这就是游击战的jīng髓,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敌疲我……啊!!!”

    文彬彬得意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门就开了。

    “我打打打打打打打。”

    裘泽躲得远远的,qíng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俞绛很豪迈地站在门口,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她对着扫帚柄咻地chuī了口气,就像剑客杀人之后chuī去剑尖的血珠,枪客杀人之后chuī起枪管上的一缕青烟那样。有些奇怪的是,她咻的一声chuī完之后,还有个异样的细小声响持续了一秒钟。

    重新关上门,扫帚随手丢在一边,俞绛一脸的畅快。

    裘泽很想去开窗。

    “喂,你怎样啊?嗯?没什么表示吗?”俞绛眉毛耸动了几下之后,用怪异的语调说。

    “我?什么表示?”裘泽有些迷糊,不过看看俞绛的表qíng,他忽地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说,“现在……就我们两个……”

    “两个怎样啊?”俞老大的意思很明显。

    “啊,噢……不好意思,我大概吃了点,吃了点不消化的东西。”被欺侮的少年红着脸说出了以上的话。

    不过好在现在他有理由去把窗子打开了。

    俞绛终于在椅子上坐下,伸手从包里取出一卷丝绢。

    “今天下午你去过我办公室吧,拿走了铜镜和……”说到这里,俞绛龇了龇牙,“和那只该死的乌guī猫。”

    “它憋急了,平时不这样。”裘泽为煤球辩解了一句。

    “哼,你拿了铜镜,那肯定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样的机关我以前在镇纸砚台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儿上见过,用在铜镜上还是第一次见。教你个乖,通常一件小器物,如果是用两种以上的材料拼接做成的,就要留个心眼,因为在中间藏一个暗格。要是只用一种材料,比如铜,有经验的人用手一掂就会觉得分量不对。两三种比重不一样的材料拼在一起,为的就是让人摸不准分量。”

    裘泽点头,在心里记下。

    “至于这个。”俞绛把绢卷放在小书桌上,往裘泽的方向推了推。

    “这就是我奶奶铜镜里藏的东西?”裘泽伸出手搭在丝绢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qíng的波动。

    “你奶奶的铜镜?”俞绛的眉毛一跳,“原来是这样。”

    她的表qíng有些复杂,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但眉宇之间依然锁着些东西。

    裘泽用三根手指拈起丝绢,准备展开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你得小心些,这绢浸过水,不太牢。”俞绛提醒他。

    裘泽忍不住啊了一声。事关奶奶留下的东西,他第一次在俞绛面前表现出不满的qíng绪。

    他分明记得下午俞绛在小树林里的时候,就把这丝绢随便扔在地上,捡起来看的时候,也不觉得她有多么小心呀。

    “咳,其实这绢质地不错,而且做了特殊的防腐防水处理,所以,这个……怎样,你有什么不满吗?”最后那句反问远没有俞绛平时的凶悍,她总还是会心虚的。

    裘泽看了俞绛一眼,垂下头,轻柔缓慢地把丝绢展开。

    绢约五指宽,放在桌上一点点展开,竟然长达一米五以上,快赶上裘泽的个头了。这丝绢薄得出奇,叠起来竟恰好能放进铜镜里的暗格,寻常的桑蚕丝只怕做不到这点。

    绢上的一大半都写满了,全是蝇头小楷,每列能写二十多字,整卷绢上怕是不止四五千字。可惜因为被水浸过,大多数的字迹都已经化开,要辨认清楚十分吃力。

    裘泽瞄了瞄开头几行,不是看内容,而是从那些晕开的笔画间试着辨认那是否是奶奶的字迹。

    奇怪,似乎并不是啊。

    那么这铜镜的秘密,到底奶奶知不知道呢?

    读懂这卷绢并不容易,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裘泽把它收了起来。

    “你奶奶叫什么名字?”俞绛突然问。

    “戴蕴秀。”

    “蕴藏的蕴,秀丽的秀?”

    裘泽有些惊讶地点头,他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在学生档案里填过奶奶的名字。

    “我在这东西上看到了她的签名。”俞绛指了指绢。

    “可那不像是奶奶的字迹。”

    “那是因为这上面并不是一个人写的,你奶奶的签名在最后,她之前还有六段是别人的记录。”

    “你都看完了?”裘泽又多佩服了俞绛几分,如果是他,要辨清这些字,一两个晚上也未必够。

    俞绛点头,用手笃笃在桌上叩了几下,却问:“你养的那只乌guī猫,叫什么名字来着?”

    “煤球。”裘泽警惕起来。

    “那身乌guī壳是你给它套上去的?”

    “不是。”裘泽把煤球从猫变成乌guī猫的经过告诉俞绛。

    “有意思,”俞绛摸摸下巴,说,“有件事我搞不明白,记得我包里的小鱼豆子是没开过封的,它是怎么找到的?”

    “啊……我也不太清楚。”裘泽惴惴不安地开始摸耳朵,见俞绛没答话,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它会gān出些谁都搞不明白的事qíng来。”

    “就像昨天拍卖会上那样?”

    “对,铜镜就是在它选的箱子里发现的,它已经随着我奶奶失踪七年了。”

    “哦?”俞绛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

    于是裘泽不得不把奶奶失踪的qíng况说了一遍。他说得自己嘴都有些gān了,这真是少有的经历,昨天晚上加上今天,他一个月说的话都没这两天多。

    “你不觉得你的猫很奇怪吗?”

    “是挺奇怪。”

    “你没想过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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