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去关心这珠子到底从何而来,没准就是在南街的某个地摊上买的。在校门口与胖子和阿峰会合,一路往南街行去。
裘泽远远就把苏忆蓝的店指给了两兄弟看,文彬彬兴奋起来,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扯着阿峰就先跑了过去。
裘泽拖在后面,大口喝掉了手里的橘子汽水,汽水把当拎包工的劳累驱散了大半,脖子一缩打了个嗝。
把易拉罐扔进路边的废物箱,裘泽看了一眼苏忆蓝店门口的对联,又重新写过了,但内容没变。苏忆蓝的一手行楷已经练得非常漂亮,转而开始有些自己的风格了。不知道她一天会写多少副对联。
如今走在南街上,总是会有时空的错位感。虽然阿峰和文彬彬也知道了南街和《清明上河图》的关系,但他们没有裘泽熟悉这幅画,也就不会有这种异样的感受。
裘泽站在店门口的一侧,昨天和俞绛一起时就讨论过,这儿在画里是一家很著名的“王家纸马店”。在《清明上河图》里凡是有店招牌的店铺都很有名,常常被各类考据研究引用。
从前的纸马匠人都有一手木雕活,在木板上刻出各种图案,然后拓在纸上。就像是雕版印刷似的。拓出来的纸画再用笔在关键处描上几笔,就可以出售了。用处嘛,有一句歇后语叫“纸马店的货——等着烧”,这就是祭拜时烧给地下的亡灵或天上的神佛的。
就在上个星期,这里还是一家卖纸的店。纸和纸马有些关联,但实际的意义却还是有差异的。不像这条街上其他的店铺,算命摊对应算命摊,酒吧对应酒铺的那般切合。
现今苏忆蓝卖对联,看上去差得更远了,难道这种对应的神秘关系在这里破解了?昨天裘泽没有仔细琢磨,可是现在,他忽然在心里有了明悟。
祭拜死去的先人或天上的神佛,这是从远古传下来的最古老巫术仪式之一,只不过后来被大众接受,成为一种风俗,对普通人而言削弱了巫术意义。
如果苏忆蓝的对联也是一种巫术,还有什么对应比这更巧妙呢?
仿佛有一阵yīn森森的凉风chuī过,裘泽哆嗦了一下,迈步走进了店里。
裘泽走进店里时,苏忆蓝正把对联的最后一个字写完。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
没有横批,裘泽也没有昨天那种怪异的感觉。
苏忆蓝搁下毛笔,整了整裙裾,从几案旁站了起来。
“写得太棒了,苏忆蓝你好有文采。”胖子在旁边大力称赞。
“好。”阿峰说,停了停,又补充,“好看。”
“为什么你看见我们都不太惊讶的样子?”胖子有了小挫折。宅男的挫折感总是表现在很奇怪的地方,总之和正常人大不一样。
“昨天裘泽来的时候提到了你们,我就猜到你们会过来的。”苏忆蓝笑盈盈地说。
“对了,你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华丽出场。我们是……”
裘泽转过身看着外面的街道,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很没有面子。
“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坚持爱和真实的罪恶,最有魅力的反派人物,阿峰……”咦,阿峰居然也很配合地出声了:“文彬彬,跨越银河的哼哈队的两个人,白色的未来有光明的明天在等待!”
苏忆蓝笑得掩住嘴弯下腰,裘泽很无奈,但是文彬彬却挺着胸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
“看来这几年你们过得不错。”苏忆蓝直起腰说。
“就是活着而已。”胖子很来劲地说。
“阿峰你长高了好多。”
阿峰的脸憋得有点红,他吸了口气说:“哥哥挎筐过宽沟,快过宽沟看怪狗,看怪狗瓜筐扣。苏忆蓝你长漂亮了。”
“阿峰你口吃好了?”苏忆蓝压根儿没听清这一串又快又急的连珠pào到底说的什么,在她的记忆里阿峰要说这么一长串字至少得多花十倍的时间啊。
“没。”阿峰挠了挠脑袋说。
“人家初中的时候就很漂亮的。”文彬彬和阿峰抬杠。
“很少听见阿峰你这样夸别人呢。”裘泽有些意外。
阿峰把手cha进口袋里,耸了耸肩,转过身去看一屋子的对联。
“对了苏忆蓝,昨天的那副对联,与尔同销万古,问君能有几多,你特别让我记它的横批把盏消愁,这是什么意思?”裘泽问。
苏忆蓝轻轻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预言吧?苏忆蓝你真是太炫了,能不能教教我?”文彬彬说。
“啊,你们已经知道了?”
裘泽点点头,就把两兄弟遇上的麻烦讲了。
听完故事,苏忆蓝没有立刻回答。她把墨汁开始发gān的毛笔用清水洗尽,又帮每个人泡了杯茶。她的生意一点都不好,这会儿没一个客人进店来,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我这儿可没有橘子水。”苏忆蓝把茶递给裘泽的时候开了个玩笑。
裘泽摸了摸耳朵,有点小尴尬。
“也不能算是预言,或许可以说是预言和祝福的混合吧。”苏忆蓝说。
“是巫术吧?”裘泽突然直截了当地问,他看出苏忆蓝在这个问题上有所保留。
正低头抿茶的苏忆蓝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裘泽:“你说……什么?”
“巫术。这一定是巫术吧,看来巫术并没有完全没落啊!”
在这一刻裘泽变得有些不同,这种试图掌握谈话主动权的说话方式和他惯常的xing格截然相反。原本只有在触及古玩的领域时,他才会显露出内里的锋芒,可是现在他们并没有谈论古玩,而是巫术。
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神秘因子,一股在胸口沸腾着的热力,一份说不清道不明但压在心底的使命和责任,让他小小的身躯突然在这一刻散发出会把人烫到的气势,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提出的所有问题都要得到解答。
苏忆蓝用手指轻轻按自己的眉梢,谈话突然滑入了她意料不到的地方,这让她有点困扰。
“为什么这样问呢?你知道的巫术……是什么?”
“这么问,是jiāo换吗?”
苏忆蓝苦笑。
“是不方便说的秘密?”裘泽盯着她问。当年坐在咖啡馆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可没这么紧迫热辣。
“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些人们如今已经不常谈论的东西罢了。确实在如今的世界上,有些事qíng已经不合时宜。”
“没关系,你尽管说好了,我们都很OPEN的。”文彬彬拍着胸脯说。
“我知道,巫术逐渐远离人们的视野,用了大概两百年时间。”有时候想要打破僵局知道答案,倒不如自己先开口。裘泽开始说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那个时候,许多人有着在今天看来匪夷所思的想法,他们认为天地万物有着看不见摸不到的灵。通过一些特定的奇怪而烦琐的仪式,他们竟然可以和这些灵沟通,并且得到神秘的力量。但是,就像正飞速远去的满天星辰一样,灵也在逐渐远离我们,并且在两百年前突然加速。当时,有一个睿智的巫者,开始在一份秘卷上记录下自己的担忧……”
苏忆蓝很认真地听着这个故事,她的表qíng有些惊讶,又有些喜悦,就像一只在大海上无处落脚的孤雁忽然看见了另一个同伴。
“秘卷上的第七个记录者,就是我的奶奶,关于她,我想你也知道,她在七年前的一个夜晚失踪了。几天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这份秘卷。”
“你奶奶叫什么名字?”苏忆蓝问。
“戴蕴秀。不过……我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她真实的名字。”说这句话的时候,裘泽的语气低落起来。
苏忆蓝把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记在心里。她走到店门口,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你说得不全对。既然你们都很有兴趣,那么我就给你们补一补关于……”苏忆蓝转过身,眼神在面前三张充满期待的脸上扫过,“关于巫术的基本知识。”
“万物有灵,灵到底是什么,或许是这世界的倒影,或许就是灵魂。太阳有太阳的灵魂,大地有大地的灵魂,就像人和动物都有自己的灵魂一样。而巫术所沟通的,大多就是那些一般人认为无生命物体背后的灵。”
“那有生命的呢?”胖子问。
“也是有的。比如古罗马就有这样一条法律,如果发现有人制作他人的糙偶压在地下,就要处死。这糙偶就是沟通他人灵魂的巫术仪式的重要一环,通常这都不是为了gān什么好事。”
文彬彬缩了缩脖子。他忽然想到,那些晕过去的人,该不是被人做了糙偶埋在地下吧。
“可是虽然说起来所有的东西都有灵,但有许多灵,是难以沟通到的。比如说……”苏忆蓝随手在店里指了几样东西,“这个柜台、这张木几、这个碟子。”
“等等,碟子?”裘泽问。
“对,没人能沟通到这个碟子的灵。”
“可是秘卷上说,有一种叫碟术的巫术,直到二十年前都还能见效,而且那个时候在大学里也很流行请碟仙的,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苏忆蓝笑着摇头:“我刚才说的,是‘这个碟子’,碟术和请碟仙沟通的可不是‘这个碟子’。”
“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碟子?”文彬彬不明白。
“如果真有很特别的碟子,倒也可能拥有qiáng大的灵而被巫术仪式沟通到,除此之外,一般所指的是所有的碟子。普普通通的一个碟子,所拥有的灵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全世界千千万万个碟子,合在一起的灵沟通起来却要容易得多。当然,这是指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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