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在私家侦探手里拿过吴博荣和别的女人约会的照片时,她的愤怒大过于伤心。这个女人的手还曾经很仔细地摸过自己的rǔ房,她在捉弄自己。
潘逸佳没有哭天也没有喊地,能做得上吴博荣的女人肯定也不单单只是靠运气和长相的人,她骨子里的那种潜伏很久的jīng明救了她,这种jīng明像是某些女人独有的保护伞,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冒出来救主。
她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她是依附着吴博荣在过着美好的生活。这些年来,她只会过这样的日子。如果吴博荣真的不再爱她,送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打破了她的生活规律。
当然,潘逸佳会衣食无忧,但是她不会让这种事qíng发生。其实结婚这些年,她也不知道什么叫爱,她也不想去弄懂,她弄不懂,也不需要弄懂,她只要够聪明,知道怎么留在吴博荣身边就行了。
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本事让自己选中的男人爱上。爱总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气味相投的两个人遇到一起有多不容易,这就像是在海底里相似的珍珠要遇到一起的概率。
潘逸佳和吴博荣不是相似的。爱,或许有过,但那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恋。但是,潘逸佳没得选,她不想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洗心革面把泪一擦,转身就走,拿着钱就成了女qiáng人,在外面打出一番天下来。每个人都不是一样的xingqíng,不然这个世界就雷同了。
潘逸佳的选择很简单,她留不住的人,让别人去留。
那个别人不是外人,正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想要怀孕其实并不是很难,她纠缠着吴博荣,姿态奔放,而且声称自己作好了避孕的措施。吴博荣信了,为什么不信?一直以来她都是温和而无害,单纯而无心机的。吴博荣当然也很聪明,但是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认为自己会看得穿别人,而放松了警惕。他什么都料到了,就是没有料到潘逸佳的成长速度。
一个女人从单纯到复杂,有时候只需要几秒钟,就像是戏台上那个大幕被拉开,她就懂了,也就明白要怎么做了。
果然,她如愿以偿地怀上了孕。从医院出来第一件事qíng,并不是告诉吴博荣,而是直接打的去了余莹的诊所。她一直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致命的反击一刻。
潘逸佳的十指修长,上面并没有涂指甲油。她的手很随意地放在桌上,余莹正在探脉。
潘逸佳说自己最近不是很舒服,想看看身体到底是不是亚健康,想让余莹给自己调理一下。
余莹只搭上去一下,她的脸就开始像一种奇异的植物,在最不适当的季节里,开出了鲜艳而浓烈的花朵,那种花朵像是从她的心脏里长出来的。她激动得无法自控地说:“真是恭喜你啊,吴太太,你怀孕了。”
如果周丽锦这个时候进来送东西,就会看到余医生像是高兴坏了一样在拉着潘逸佳的手说着祝福的话。而那个得到祝福的病人,也像是不敢置信地往后轻轻地靠着。
两个女人隔在一个桌子两边,胜负立分。余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潘逸佳那安静的眼睛。
余莹终于明白,她不仅失去了小宝,还失去了吴博荣。
路杰看到余莹的时候,她已经半醉地倒在酒吧台最靠里的一个位子上,整个头都埋在那里,头发散乱,像一群被释放的黑夜jīng灵,四处想找到出路,在桌上起伏。
路杰刚进这个酒吧,就被人叫住,对他说:“小子,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鬼混了?”
路杰淡淡地说道:“出去旅行了一次。”
“去哪里了?”
“雪山。”
“你小子真有jīng神,跑到雪山去泡妞了。”
正在那里搭着腔的时候, 就有一个相熟的女人跑来说道:“那个女的,不就是上次找你的那个女的?我刚看她喝了好多,估计这会儿醉了。”
酒吧的灯光很暗,每一个桌子上都放着一个烛盆,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盆,里面盛着水,中间放着一根蜡烛,蜡烛烧到水就会熄灭,水上飘浮的是百合的花瓣。这酒吧总是充满了凄美与绝望,又有着坠落与不归,所以才会成为路杰的最爱。
路杰看过去,只看到一束烛火,已经快燃到水面了。那摇dàng在水中的波光,像一条条活着的金蛇,小小的身子在扭动着。而在无数金蛇和黑发之间环绕着的是一只手,那只手无助地放在烛盆边上,不知道是不是黑发的反衬,那只手特别的白。路杰被那样的白给震住了,他想起自己在梅里雪山上看到的雪景,天地之间全都是纯白,像整个世界都被白给盖起来了,那种白可以震撼到心灵。他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余莹,没有理由。
他走过去,推了推余莹。余莹只是半醉,见有人来推自己,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路杰。
只是从桌上一抬头的刹那,那烛火终于撑不住被水面给漫过,灭掉了。整个世界都像是掉到了无边的黑暗里,但是,只要那一秒就够了,路杰已经看清了余莹的脸。那张脸布满了泪迹,那些泪迹像是无数的伤痕,一条条地慢慢割上前面这个女人的心。她的那一颗像玻璃一样脆弱的心,被这种有毒xing的液体给铭上伤印。
路杰不知道说什么,他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眼泪,那个一直都带着冷笑和无所谓表qíng的女人,那个一直都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不屑看自己的女人,那个就算是在最极端的qíng况下都保持冷静的女人。可是,她现在哭得没有自我,她哭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狗,她哭得没有了意识,她哭得不像她自己了。但那张脸抬起的那个画面,让路杰不自觉地想到了在梅里雪山上看到的日出。
那太阳在雪的那一个国度里慢慢地被捧起来,整个世界就全成了金色。那个时候,怀着一腔不解、怨气、愤怒的路杰,在这个时候被神奇的自然给平息了一切。他审视自己,感觉自己渺小得可怜,在金huáng色的世界里,他就是片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化掉。他当场流泪,那种泪水是为了救赎自己,终于,他决定好好地活这一辈子。
在梅里雪山的时候,他不再相信轮回转世,不再相信有下辈子、上辈子,什么都没有,他能有的就是手里握的这一辈子。所以,他要过好这一辈子,要好好地活下去,要寻找他要的生活。
这个女人也是这样的吧!她的脸就像自己看到雪山日出时的太阳,脆弱中带着绝望,凄美地审视着一切。
余莹却没有半点惊奇,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一次次地在这种时候出现?”
“如果我说是缘分,你会认为我轻浮。”
“你说什么我都不信。”
路杰点了点头:“你有这个认识,证明你还没有醉。”
“我喝了很多,但确实没有醉,原来想把自己喝醉还是很不容易的事qíng。”余莹想着白天看着潘逸佳走出诊所,那个淡定又平静的背影,走得从容不迫。余莹继续工作,一直忙到吃饭,对病人很是热心仔细,那天的所有病人都会感觉余医生非常敬业,询问病qíng非常仔细,而且很小心地下针,每一针都下得准确无比,一点痛感都没有。
直到关了诊所门,上了车的那一刹,余莹才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多理智的机器啊!这个身体知道在工作的时候不能分心,不能崩溃,所以,连痛和失态都要等到下班。她直奔酒吧。人在慌乱的时候会奔向自己熟悉的地方,她熟悉的酒吧只有去找路杰的那个酒吧。
人想醉的时候,总是醉不了,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虽然身子不听使唤起来,但脑子里却无比的清醒。她知道自己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都在一点点地被人剥落撕走,她想好好保护的人,她想好好珍惜的爱,她想要用命去换的东西,她可以放弃一切,名利、地位、安逸、繁华似锦,所有的所有的拥有,想挽留的东西,都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原来,人定胜天,不过是一句鬼话。
路杰直视着黑暗里的她说:“你失恋了?和那个人?”
“嗯,他的老婆怀孕了,今天到我那里开养胎药。”余莹说得很平静。
“哟!”路杰也有一点吃惊了,“你开了?”
“没有,她身体很好,根本没有必要乱吃药,那样反而对胎儿不好。作为一个医生,我不会这样不负责任地对待我的病人。”
“可是……”路杰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说,“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把小宝留在我身边,用什么换都可以。”余莹脑子里现在只有这个念头。
“那个你抱养回来的孩子?”路杰在冉冉那里已经把余莹的底摸了个透。
“是的,她的妈妈回来要带走她,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可是,你舍得吗?”路杰感觉自己问这句话很残酷也很傻。
果然,黑暗中的那个人动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舍得,如果可以粉身碎骨就能换回这个孩子,我愿意粉身碎骨;如果可以放弃一切得到吴博荣,我也愿意……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我愿意就可以搞定的事qíng,我不算什么,‘我愿意’改变不了事实,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可是,吴博荣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孩子,就放弃你。一个孩子不见得留得住他。”路杰很清楚男人,如果吴博荣真的想要离婚,有没有孩子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有人拖儿带女生了八个,男人一样会离开那个女人。
余莹摇摇头说道:“我理解他,他也理解我,我知道他不会,他不会放弃他自己的骨ròu,就像他理解我,他也知道我不会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一个孩子的痛苦之上。我们的开始是在于我们对对方的理解,现在结束居然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
也许余莹没有过小宝,不会明白被人从身边夺走孩子的痛苦。可是,她也已经是一个母亲了,所以她明白,那种感qíng是不能轻易夺走的。如果吴博荣真是一个连孩子都可以伤害的男人,那么,她又要这种男人做什么?他可以伤害自己的骨ròu,自然有一天也会伤了她。一个连对自己骨ròu都没有爱的人,还会爱谁?
“那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好好过日子吧!”
路杰打量着那个女人,她实在是太清醒了,这么多酒居然都不能让她错乱一下,拥有这么理智的jīng神,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好过日子?”余莹一字一句地重复。她苦笑了一下,于是那声音里都沾上了涩。
余莹不再说话,却在嘴里哼起了一首歌:“是我爱死了昨天,誓言割碎你的脸,一切都回不到那些从前,美好的画面。”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一个个饱满的水滴在绿叶上滚动,黑夜里听起来特别舒服,路杰不打扰她。
她唱了几句之后,又笑了一声:“我从前,从来都不唱这种流行歌曲,我认为所有的qíng歌都是傻子写的,把爱啊恨啊都挂在口上,写的歌词ròu麻死了,好像真搞得一个人没有某个人就不能过下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