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也呆住了,隔了一会儿才感叹了一句:“我小姨真làng漫啊!好痴qíng。”
路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他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他终于感觉到余冉冉身上有一种东西,是他和余莹都没有的,那就是青chūn。这样的青chūn可以无知,无知得会被人原谅,也会让人感觉不讨厌。
路杰知道自己无法爱上这个女孩,但是,这个孩子在他的心里已经像小妹妹一样,那般的任xing发脾气,闯了祸又吐舌头,知道真相就开始幻想爱qíng电影。这样的女孩是勇敢傻气的,也是应该呵护的。终有一天,她也会在生活中被磨去了热qíng,变得成熟懂事,或许会变成另一个余莹,但是,路杰这个时候却不愿意冉冉像余莹那样沉重着去活。他步出房门前,听到潘逸佳在睡梦里艰难地翻了个身。因为怀着一个孩子,所以她总是睡得很不踏实,连翻身都需要很大的动静。吴博荣步回了妻的身边,轻轻地看了看她有没有不舒服,直到确定她没有什么不妥,才继续光着脚,踩着白色的纯羊皮地毯,退出了房间。
车子从车库里开出,白亮的两个大灯照亮了前方,车子滑出了院子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只有车辆后面的红灯还在闪烁着。
这个高档住宅的小楼内,潘逸佳正站在厚实的窗帘后,她看着汽车远走,知道那颗心终是不在自己身上。但是,他在离开的时候那一次回眸,却也是牵挂和惦记吧。
她并不知道在吴博荣的生命里他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她也不想去理解。她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去悍卫什么样的日子,这就够了。
人活得越清醒越不妥协,越容易伤痕累累。潘逸佳像水一样温和的xingqíng后面,有着水一样圆滑的处世方针,所以她注定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也注定不那么容易失去。
潘逸佳放下了窗帘,脸上的表qíng在黑暗里也像水一样的平静。她返身上chuáng继续睡觉。她知道,她不用bī得太紧,这个男人一定会开车回来的。
吴博荣把车窗摇开,在城市的夜里开到飞快,上了山更是狂踩油门,像是要把这个世界的烦恼都给甩在后面。
他的脸也融在黑暗里,看不清到底是不是在流泪。或许眼泪在这个时候完全不能涌出。他这个时候才知道能哭也是一种幸福。
吴博荣握着方向盘,感觉自己像中了七伤拳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五脏六腑都会经脉寸断,而疼痛也会从某个细小的伤口,像沙尘bào一样袭向他身上的某个地方。
他不愿相信,在这个年龄,居然会有女人成为他致命的伤。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坚qiáng,就算不坚qiáng,至少也够理智,就算是不理智,也能够摆出一副认命的样子。
不是说过了三十岁,脑子里那个分泌爱qíng的化学物质就会减少,所以爱qíng也就会老去吗?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会那样的难受?他感觉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像海滩上建成的沙雕,美轮美奂,却被海水一点点地冲洗,再也流不住。
他的梦幻城堡,被时光带走得那么gān净。
吴博荣感觉到山风chuī来的时候,带着一种cháo湿的哭意。他终于知道自己确实不是神,四十岁并不是一个借口,如果遇到爱qíng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qíng。
他开到半山,停在和余莹最后拥抱的亭子边上。车子停下来了,头靠着冰凉的玻璃窗,眼睛望着那个空dàngdàng的亭子。他曾经在这里无数次地和那个女人一起并立,当失去了这个女人,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地害怕那个地方。
在爱里泡着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去珍惜,甚至也没有意识到被人深爱。他曾经是那样地嘲笑爱qíng,以为那是傻瓜才做的事qíng,他亦不相信在自己身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qíng。但是,甚至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亦是深爱了的。只有现在这个时候,疼痛才从上次分别之后表现出来,像是麻药过了之后,忽然bào开来的疼痛。
他无泪,只是在车里无声的gān呕,撞打着椅背。
如果,他能多一点的真诚,哪怕是一点点,不带着游戏的态度;如果,他能相信她的真爱,不去怀疑世俗;如果,他能不那么自以为是,不那么自信;那么,这个时候,他可能疼的会少一点。
吴博荣在这个时候,终于知道,他现在可以无风无làng地活下去。可是,他总会在某个时候,像是毒xing发作一般,会猛地心疼,会想到一个女人,想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想到她的短信,想到她的笑和哭,想到她曾经那样地在他的生活里呆过。
那个时候,他或许在十字街头,或许正在和家人一起购物,或许在酒桌上,或许和朋友正在jiāo谈,或许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会感觉疼,空虚会像飞弹一样远程攻来,思念像导弹一样把他炸得稀烂,让他粉身碎骨,知道自己毫无意义。
当然,这样的发作不会很长时间,也不会影响生活,吴博荣还是吴博荣,外表看来没有任何改变。他是一个公司的领导者,是一个妻子的好老公,孩子的好父亲,父母的好儿子,朋友的好哥们,或许,还会有新的qíng人出现,那个时候亦是标准的好qíng人。
但是,他的人生已经变形,就这样,因为她,因为爱,彻底地改变了。
程济呆站在沙发前,看着余莹远走。随着关门声响起,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内嗡嗡作响。等那种响声平息之后,他感觉房间安静得可怕。他这才意识到孩子不在房间内,连平时带孩子的母亲也不在家里。他打了电话给母亲,母亲告诉他,余莹把孩子送回给了生母。她说得平平淡淡,无风无làng。这次事qíng虽然伤心,但是,伤过了之后,日子还是要过。老人家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些日子,程济的母亲用一个老人的智慧,尽量让自己的生活减少磨难。
人世已经时日无多,又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再说了,这个世界里的烦恼怎么会烦得过来。老人在电话那边是这样平平静静地劝着儿子,语气里已经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他与儿媳都平平安安,如果不能平安,她也不能再cha手,因为孩子的事qíng已经搞得天下大乱了。
程济放下电话,忽然感觉心里很乱。世界像是玻璃屋,也在慢慢地崩溃倒塌,随着玻璃屋的脆响,他知道自己内心里的平衡已经被打碎了。
当愤怒过去之后,他感觉到一种掏心掏肺的累,那种累让他无能为力。他靠沙发上,闭上眼睛,与余莹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她总是那么安静又沉稳地站在后方,似乎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重视的这一部分,有一天却爱上了别人,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裂。于是,他真的自问,生活是不是真的只能这样?是他太自私,还是她太疯狂?是这个世界不在他的把握里,还是她和他真的不适合?
程济没有答案,他的内心不能给出答案,生活在一刹间就全变了,之前根本不是这样的。生活并不美,他亦无能去改变。 他拿出手机,打下一行字,却没有发送。
真的无可挽回,或者是无法原谅,连他也感觉到婚姻里的冰冷和无奈了吗?程济知道发送那行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重新开始生活,打破所有的习惯。
程济摇摇头,想着:不能,我一定能想到什么法子去解决的。
于是,他闭上眼睛,习惯xing地进入了逃避里。在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他只能要求自己恢复理xing。程济努力把生活往正轨里拉,这是他的底线,就算是不明白感qíng是怎么回事,但他明白生活是怎么回事。这样其实也够了,感qíng又不是饭,非吃不可,不吃会死。
程济拿着手机睡着了。 手机上那句话是:“我们离婚吧!” 第十九章 日出
余莹正随着登山道,慢慢地在黑暗里往上爬。她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回到那个半山亭。
回到那里,回到那个时候,她不要那么理智地说分手。她可以委曲求全,她可以不那么决裂,她可以若无其事,她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希望她和他还只是一对玩着爱qíng游戏的qíng人,就算她深陷,但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就算是被嘲笑也没有关系。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温暖了,像是在雪地里可以取暧的火炉,她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丢弃掉?她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就那么毫不迟疑地放手,就算是那颗心都疼疯了,还是那么理智地说再见。什么时候会再见?像今天这样的再见,还不如收回那天的话。
她没头没脑地往前走,和自己较劲,和时光较劲,和命运较劲。不认输啊!不想认输!不想认自己老了,不想认爱qíng的脆弱不可靠,不想认这些世事无qíng的变幻,不想去承担成熟带来的痛苦。像一个孩子一样任xing地活着不行吗?对着世界说,这个我要,这个我真的喜欢,给我!不怕丢人,不怕失败,不怕死,那样执着无畏地要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行吗?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艰难,却发不出呐喊?余莹跌坐在台阶上,泪水不停地在脸上滑落。不,她知道不可以,一切都回不去了。
半山亭就在眼前了,余莹走了上去,四处没有人影。她并不知道,在半个小时前,有一辆车在这里停了很久,然后开走了。
她走在那个人目光看着的地方,只是时光没有重合,他早了,她晚了,地点刚刚好重逢却没有发生在她和他的身上。 余莹看着山下,山下的城市睡着了。
那么多人都睡着了,那么多的故事都睡着了,她醒着,其实也是睡着了。
被夹在这么巨大的生活里,她从来不敢醒来,不醒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什么样子,不去审视生命,那个日子也一样地过。
余莹伸进包里摸出一根烟,她记得那点烟火,就算她不爱吸烟,也想在站在他站过的位置上,点一根烟。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以为时间从来没有流走。
她摸到了一封信,忽然想到蒋蓝走的时候给自己塞了一封信。当时蒋蓝笑着说:“等你真的感觉到绝望的时候再看吧!”
余莹一直没有看,因为她一直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而在这个夜里,她真的感觉到沉到了海底的绝望,她像是被深海给吞没,一无所有,连自己都被吞没了。
于是,她拿出信来,用手机那微弱的光照着,在黎明时分最黑暗的时候,周围是寂寞,她被命运十面埋伏。
信纸很素,上面是蒋蓝熟悉的字体,用蓝色的钢笔写成,在手机光下像是月夜下的海,安静又温柔。 亲爱的余莹:
其实我真不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这封信,那就证明,你没有被生活给bī到死角,你还是那个在大学食堂里,站在窗口大声对我喊“我在这里,把饭盒给我”的带着微笑的女孩子。如果你没有尝到真正的绝望,那是多么美好的事qíng,那证明你的青chūn还没有死去,就算有很多的疼痛,你还是可以撑过去。可是,当你看到了这封信,就让我和你一起,对着那个曾经爱哭爱笑任xing无知的你,说再见吧!
你不要哭,其实没有什么好哭的,生命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你总是要和从前的自己说分手,才会有下一个阶段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