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均受了重伤,此地不宜久留,淮墨眼珠流转,可地上的诛灵术把整个墓园都封锁起来了,必须先找到破除的阵眼。
那道士本来还在顾虑淮墨的存在而不敢贸然行动,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明明感受到他的灵力波动,却见他依然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心中便猜了个大概,装作一副畏进畏退的模样,手指缓缓抖动,用念力轻轻挪了挪不远处的一块小砂石。
淮墨敏锐察觉到阵中有一处灵力流动异常,弹指间,方才的石子猛然炸开,烟尘滚滚,道人身上的灵力突然被隐去,心知不妙,淮墨撑伞护着众人,贺霖喘着粗气抬头,身上黑气腾绕,虽然迷雾重重,可一双红眼却瞅见一个人影拿着匕首在淮墨侧面偷袭:“黑猫便是黑猫,不过是招致灾祸的邪祟!还妄想称神?”
气息动向骤然一变,淮墨迅速转身却依然比不过那道人的鬼祟,回过神来时,贺霖已迈开脚挡在了淮墨身前,匕首已cha入贺霖腹部,可贺霖也不示弱,左手曲成爪状,黑色印记光芒乍露,直直贯穿了道人的心脏,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抓在手中的仙骨徐徐捏碎,道人瞳孔猛然睁大,耳边传来了贺霖微弱的冷笑:
“你这么孤陋寡闻,难怪无法成仙,黑猫并非招邪,而是镇邪。”
☆、长空
其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总有人看到黑猫就怕,会说什么晚上眼睛恐怖,什么叫声凄惨,什么灵异招邪。
黑猫无论到哪里都是被嫌弃,可其实黑猫是镇邪的啊,因为有邪祟,黑猫才出现。
为何世人只相信自己眼中所看的景象?就像那个男人,招惹灾祸的明明并非是他啊。
心中浮起一丝钝痛。
贺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贺长空和锦绣都心急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则躺在淮墨的怀里尴尬地笑了笑:“天煞孤星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贺长空叹息:“要不是淮墨刚好护住了你,恐怕天煞孤星也要去阎罗殿报到了罢。”
淮墨语气平淡却怒气盛然:“他伤不了我的,可你为什么还要......”
“别死啊。”贺霖低下头,心中五感陈杂,“我不想再害人了。”
贺霖说着说着语调也渐渐变得颤抖:“我不明白啊,为什么,有什么坏事都冲着我来不就好了,可为什么要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因我而受到伤害!”
贺长空看着贺霖,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柔和说道:“是相柳。”
那日贺霖回乡安葬父母,贺长空便悄悄地溜了出来想查看他身上灾灵的qíng况。
果不其然,每一次贺霖一回到家乡,他身上的灾灵便会变得异常亢奋,贺长空试着用自己的怨气把灾灵吸出,谁知这时贺霖听到身边有声响,正要醒来,贺长空心中着急,只好借着桌子上的翠蝶玉簪,qiáng行把灾灵压回去,贺霖抬手间,左手印记突然闪动,一手便把锦绣留在翠蝶玉簪上的灵力抓住,化作回忆,落入梦中。
贺长空也微微惊讶,一同进入到贺霖梦中,重新回顾往昔自然是感慨万千,可就在那自己背着锦绣尸身上山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包括淮墨也有那么一瞬分了神,而那假山神竟然趁机用指甲把自己手掌的一块ròu剜下,掉落在大树下,而那一小块ròu屑徐徐化作一团黑气流进了那时的贺长空体内。
梦醒时分,贺长空满腹疑虑,便悄悄出走,四处寻访,最终在东海边的树林中遇到仙shòu白泽。
白泽念在与淮墨颇有jiāoqíng,不把其驱散,可也不待见他。
几经叩拜,白泽也抵不过贺长空的执着,只好跟他一起翻阅古籍,终于知道了那个所谓的假山神其实就是上古凶神相柳。
贺长空道:“相柳当日被夏禹所杀,尸身镇压在五帝台。被夏禹镇压后本来就不甘,加上相柳善用邪魅之术,只是暂时沉睡,可随着年代远迁,人类渐渐为利益而生出的贪嗔痴,最终化为怨气,被相柳一点一点地积攒利用。”
淮墨沉思:“于是他借着人间飘dàng的灾灵,甘心入魔,最后借着灾灵重新醒来,而那个时候他的ròu身虽然已经被毁,可依然有一部分附在了长空体内,随之而代代相传。”
贺霖低下头:我的身上原来有个凶神啊。
其他人纷纷低头沉默不语,锦绣边喘着气边和蔼地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傻孩子,没事的。”
不知何时,东方既白。
淮墨赶紧撑起伞递给贺长空:“先到里面躲一下,等等再去给你找ròu身。”
贺长空正yù接过油纸伞,却突然全身一绷,脖子不知何时竟已被一条沉重的锁链缚住,众人均是一惊,顺着方向望去,只见两个鬼差正持着令牌在贺长空身后撑着伞呐喊:“贺长空,总算是把你找到了!”
淮墨这才想起当日用摄灵术把贺长空的魂魄留在一只白猫身上,如今ròu身已毁,魂魄没了保护的屏障,鬼差自然可以寻到此地,皱眉道:“两位鬼差大哥可否再通融通融?”
“灾神大人,你庇护此人借以摄灵已有几百年之久,判官大人已经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般又是何苦呢?生死轮回也是常态,小的也是见命行事,还望见谅。”
贺长空皱眉正yù挣扎,锦绣却吃力站起:“长空,你便随他们去吧。我已经不需要银杏伺候左右了。”
贺长空眼中掠过一丝心痛:“绣儿,你都知道了?”
锦绣徐徐点头:“你都已经陪了我那么久了,没必要再为我而徘徊人间,天道轮回才是天理。”
贺长空皱眉:“我不想唯独让你留下!昔日没有遵守诺言的是我,没好好保护你的也是我,如今我更不希望你独身看着我离开!”
锦绣笑道:“是啊,只有你会为我把神像前的会擦gān净,只有你会赶走偷吃贡品的小鸟,也只有你会对我体贴入微。你做的其实已经够了,我从来不曾怪你。”
泪水划过皱纹。时光无qíng,总喜欢把年轮刻在脸上,可让人动容的却是无论是自己有负誓言,还是变老变丑他依然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我贺长空发誓,这一生,只爱你锦绣一人。
我锦绣也发誓,这辈子只爱你贺长空一人。
当年的誓言即便经历过时代巨làng的磨洗,依然深刻如斯。
淮墨突然淡然道:“不知两位鬼差可否再给在下一个面子,不要用锁链把他绑住?怪难受的。”
两个鬼差心下揣测,这伞外便是阳光普照,谅他也不敢任意妄为,而且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这灾神帮忙的地方,卖个人qíng也好,便应承把锁链收起。
锦绣别过头来冷言道:“长空,上路吧。”
贺长空依然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锦绣渐渐出神,突然开口:“被灾灵倾染的感觉不好受吧?”
锦绣讶异,贺长空放下手中的伞,徐徐迈出脚步,一步步地走进阳光,温暖,却炙热无比:“长年无人供奉,你的灵力本来就流失了许多,方才你的灾灵现在都还没镇压,又为我们挡下了那些落雷。”
锦绣一看他跑了出来,不禁大吃一惊,拿起地上的油纸伞就往前跑去,可毕竟力不从心,一个踉跄就往前倒,幸好贺长空上前把她扶住。
“绣儿,我这辈子喜欢的人只有你,我们错过了二十年,我才明白你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我不想轮回,不想在一个没有你的时代里孤单地生活,我只想把剩下的日子都给你,陪你一起走,好吗?”
锦绣泪眼婆娑,虚弱地碰了碰着贺长空的额头,抬手想摸摸他的脸,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身体已经渐渐不支,缓缓变得透明,贺长空轻轻抬手,握着她撑着伞的手,缓缓地把手放下。
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烈阳无qíng,一神一鬼,缓缓消散。泪痕遍布,却是均是含笑而去。
阳光渐渐变得耀眼,恍如彼时归阳湖边的波光粼粼,贺霖依然记得在梦里,也是在这样的阳光下,男人亲手为女人戴上他们的定qíng玉簪。
柔弱而温暖。
那日阳光明媚,如今也一样。
☆、洗命
贺霖从口袋中拿出那支翠蝶玉簪,只见得那红光渐渐在阳光下溃散,但心底却浮起一阵暖意。
淮墨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他们送给你的礼物。”
凉风阵阵,chuī过墓园,空dàngdàng的。
两个鬼差只好失落地回地府jiāo差。
贺霖抬眼看着淮墨:“只怕会凭物伤感罢了。”
淮墨不语,任由着晨风肆意玩弄着他的头发,一双眸子只顾看着远方,若明若暗。
“其实你是喜欢贺长空吧?”
贺霖有的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淮墨不禁一怔,没否认,也没承认。
贺霖有点心虚,急忙补充:“你......只有对着他才会面露忧色。”
风渐渐变大了,继而乌云渐拢。
山dòng幽深,dòng外雨水滴落。
贺霖默然看着烛火摇曳发呆。
贺长空和锦绣一起消散的时候,贺霖其实抬头开了一眼淮墨,那时,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前一样坚qiáng冷漠,反而从中流露了一丝遗憾和忧伤。
“一开始给你的那块珠子,里面的黑气其实就是你体内的灾灵。”倒是淮墨先打破了沉默,“我本来打算把你体内的灾灵一点一点地分散开来再逐一镇压。”
贺霖自嘲:“是我怨念太深了。灾灵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增多。”
淮墨叹息道:“如今我们只好去长白山天池底下的灵墟台,以那些纯粹之灵气来净化你身上的灾灵。”
贺霖沉默,回想起白雪刚刚去世一年,淮墨便以黑猫形式出现在自己身边,处处维护,只为了帮自己驱赶灾灵?出于本心应是不可能的,只怕是受人所托吧?
“......其实连你也并非真心对我的是吗?如果没有贺长空,你依然会愿意这般不畏辛劳地帮我吗?”
淮墨抬眼看了他一下:“能活着便好。”
贺霖低下头冷笑:“是啊,能活着便好。”
整整半个月的奔波,两人终于抵达了天池。
天池池水明镜清澈,深不见底,水面上映着天边如棋子般的星甸。四周群峰环绕,微薄的积雪更是陡然为此地增添了几分仙气。
传言天池本是王母两个女儿手中的一面玉镜,后来因镜子夸妹妹比姐姐好看,而被姐姐摔至长白山最后化作天池。玉镜缓缓吸收长白山灵气而修行。灵气日渐积累,如今在其池水之下更有一座由灵气堆砌而成的灵墟台。
“等明日第一缕阳光照入池中,此地灵气最为qiáng盛,那时qiáng行为你洗命,应该可以把那相柳镇压。”
贺霖不安地看着那星罗棋布的天空,故作镇静:若是能把这天煞孤星洗去,那边不必连累其他人了。
淮墨拍了拍贺霖,笑道:“没事的,走吧。”
随即轻轻捏了一个手印,天池中央突然出现一道如细线般的光线,渐渐地开始dàng起涟漪,池水纷纷往中央处深陷,任由贺霖再怎么冷漠淡然,此时也面露讶色,只见得在匆匆而落的池水之下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平台,上面星空罗列,东南西北处分别刻着四方仙shòu,而平台中央高高立起一块盘龙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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