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对着他正在抚琴,一身半新不旧的袍子,长发披散。
蔺即川猛地一惊,一个名字在唇边将说未说,他害怕自己看不清楚,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随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蔺即川从小看到大,化成灰他都认识。
“师尊!”
蔺即川大喊道。
蔺泓抱着琴,像是要向他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隔着花海,蔺即川瞄到了蔺泓手里的七弦琴,朱金漆绘着苍山洱海图。
他一个晃神。
任逸尘眼见蔺即川被曼珠沙华迷惑住了,急得直叫他的名字,想把他自迷魇中唤醒。但蔺即川充耳不闻,反倒是走到了桥边,盯住了脚下波涛汹涌的忘川河。
“师兄……”任逸尘也走过去想拉住他。
蔺即川却突然一下子就翻下了桥!
“快拦着他!”赤娣大喊。
任逸尘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他眼睁睁看着蔺即川跌入忘川河,很快消失在了墨色的河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怎样也炸不出评论,画作业好累,你们就当我碎碎念吧
☆、第56章
白昼已至。
千灯会上的一千盏茶白玉灯已经被收下来了,此时,杏子林恢复了苍翠,阳光照耀下,这儿的季节又从大雪变回了初秋。
令狐息身前的那盏灯光芒微弱。
“仙尊,他们在yīn界无事吧?”谈霏羽有些担忧地问。
令狐息沉声道:“这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蔺采卧在软榻上睡得正香,赋长贤靠在他旁边,双眼呆滞地瞪着地面,看起来有些可怖。神府步莲在糙枕上打坐,闻言便睫羽轻颤地睁开了双眼。
此时,他们五人所在的茶楼已经开始营业了,一些客人走上来想落座,都被令狐息和神府步莲的bī人圣气吓住了,意意思思地又走下楼去。
“仙尊,佛相,不然我去让店家把这层楼包给我们罢?”谈霏羽道。
令狐息和神府步莲都异口同声地淡定道:“不用。”
蔺采醒来后,朦朦胧胧间看到身边的赋长贤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直直地从软榻上跌了下来。赋长贤面无表qíng,毫无反应。
时至正午,无人再来。
就在谈霏羽以为客人都被那两位大人吓走了时,唯有一人丝毫不惧,大马金刀地就朝楼上而来。
那人虽身着便服,但尊贵之气仍无法掩饰,面貌堂堂,却眼下带青,一看便是长年溺于酒色。
身后的侍卫纷纷跟上来,在赋君颐看清了眼前之人时,他惊怒jiāo加地吸了口气。
“长贤!”
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赋长贤身边的所有人,扬眉喊道:“给本王统统拿下!”
侍卫们一涌而上,令狐息不动声色,只轻飘飘一挥拂尘,赋君颐和他的部下便全都定在了原地。
“你!”赋君颐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脚底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令狐息看也没看他,只是淡然道:“王爷请息怒。”
赋君颐猛地一个趔趄,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便立刻奔到了赋长贤身边,将自己的儿子看了又看,确认没什么不对劲后才松了口气,暂时掩去了脸上的怒火。
“九世雪那个女人呢?她不是答应替本王为世子找回魂魄吗?”赋君颐习惯xing地用他命令式的口吻问道。
没人回答他。
赋君颐眼睛一瞪,怒道:“喂!本王问你们话呢!”
神府步莲安然一笑:“贫僧并不知qíng。”
令狐息gān脆理都没理他。
“你们!”赋君颐气得想招人把他们先给绑起来,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下还被禁锢着,只好平息了一下怒火,冷声问道:“请问,九世雪姑娘在何处?”
令狐息不言,神府步莲不语,蔺采不敢说话。谈霏羽只好出来打圆场道:“王爷莫急,九姑娘已进入yīn界替世子寻找魂魄了,仙……现在是这位高人在替他们护持呢。”
赋君颐见只有谈霏羽对他好言相向,不由得对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多了丝好感:“唔。你叫什么名字?”
谈霏羽一愣,道:“鄙人谈霏羽。”
“不错,要不要考虑以后跟着我?”赋君颐撩起眼皮道。
令狐息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
谈霏羽冷汗直冒,只得笑道:“王爷说笑了,鄙人本是山野散人,闲云野鹤惯了,只怕没得白白辜负了王爷好意。”
“哼。你们最好别耍花样,本王就待在这里等九世雪回来。”赋君颐坐在软榻上理直气壮道。
“请便。”令狐息冷冷道。
他微一点头,被定住的众人便都松了桎梏,忙不迭地跑到赋君颐身旁,警惕又好奇地盯着令狐息、谈霏羽和神府步莲看。
几人也毫不在意,纷纷做着自己的事。
赋君颐看了几眼赋长贤,又烦躁地叹了口气。此时,内侍走来,送上了一封密函。
在看到信中的内容时,赋君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又看了眼信的署名。
廉书玄。
赋君颐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将密函随手撕毁,丢到了内侍身上。
廉老头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他赋君颐也非是轻易就被煽动的蠢货。
大齐皇城,白泽宫。
白泊世端坐于室内,手握一柄造型特殊的金轮,口念言咒,缓缓拨动了轮轴。
那金轮便散发出金色光芒来,白泊世静坐不动,身上也现出了白光。
“谨以真龙之命,替续王朝运火。”
金轮拨动,无可逆转。
直到确定赋长贤之命完全消逝后,白泊世方才停下转动金轮的手。
而那盏镂银灯里的火却没有亮起多少,琉璃灯罩上灰蒙蒙的,仿佛yīn云密布的天。
“不祥之兆也。”白泊世叹道。
他将金轮收好,拉开丝绢拉门走了出去。
古松上挂着的钟无动自响,白泊世望着明净的琉璃青的天空,天幕下是山与树与水,清清落落的宫殿。这个皇城,美丽的囚笼。
白泊世压抑下心头的疼痛,闭起双眼,手中仿佛沾满了鲜血似的令他自己感觉恶心。
“泊世,我最爱这两句诗了。你看,‘桃李chūn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对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也出生十年了罢?”
那人笑着说。道袍翩然,手中一卷诗书,当真像是江湖中寻常的一介布衣,而非王侯。
白泊世也知道他没有真龙之命。
桃李chūn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而今何止十年灯。
这片天幕始终是太过于单薄了。
廉府内,廉紫笏正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忽然缓缓地落下泪来。
“笏儿……”廉夫人忍着眼泪,低声唤道:“今天看了很久了,咱们明天再看,啊?”
然而廉紫笏没有理睬她,只是自顾自看着那字迹飞扬的卷轴,上面盖着赋长贤的印。
廉夫人心酸无比,还是掏了手帕子出来拭泪。
廉紫笏出神地望着字画,忍不住伸出手来抚了上去,摩挲着上好的压纹纸,她痴痴笑了起来,嘴里喃喃念着的名字连她自己也忘记了,
“……长贤,长贤。”她道。忽然一阵晕眩,廉紫笏脱力跌在了地上,廉夫人急忙与丫鬟将她搀扶到了chuáng上,却见廉紫笏气喘不止,脸色苍白,眼看着竟像是无力回天的样子!
廉夫人慌了神,一个劲儿地喊:“叫大夫!快叫大夫!”廉紫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露出一个濒死的微笑。
“娘……”她有气无力道。
廉夫人惊了一惊,回握住她瘦弱的手掌喜极而泣:“笏儿!笏儿你认得出娘了吗?”
廉紫笏淡淡笑着,安抚似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那幅字画上,又瞬间黯淡了下去。
“娘……长贤死了。”她怔怔道。
廉夫人啜泣着握紧了她的手,痛哭失声。
“娘,我也要……去啦。”廉紫笏的笑容带着解脱,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了,廉夫人心知不好,只得无助地趴在chuáng上,尽可能地贴紧自己的女儿。
“咳,长贤,长贤,娘来了……”廉紫笏突然双目圆睁,呵呵笑着说道,手逐渐松开,头奋力向上抬起,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廉夫人眼睁睁看着廉紫笏咽了气。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如梦初醒,梗在喉中的声音由小变大,终于嚎啕大哭。
茶楼内,赋长贤双目慢眨,而后猛地往下倒去,赋君颐连忙将他扶起来,却见赋长贤的尸身居然开始沙化了!
“长贤!这是怎么回事?!”赋君颐怒吼道。他想阻止儿子的身体碎裂成沙消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赋长贤经历着诡变。
神府步莲睁开眼来,见状便道:“世子的魂魄,已经彻底消散了。”
赋君颐怒不可遏,他踢翻了软榻,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还想闯过去让令狐息帮忙,却被谈霏羽拦住了:“王爷请息怒!”
“你不是在替那个女人护持吗?!你快说,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儿子的魂魄会消散?!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告诉我!告诉我!”赋君颐双目赤红。
令狐息拂尘一甩,赋长贤化成的沙便也随风而去了。这更让赋君颐bào怒,他看了看一直挡在他面前的谈霏羽,想要动手让他滚开。不料这时,令狐息却开口了:“不是九世雪的问题,世子的魂魄是被外力催散的。”
“外力?”赋君颐眼眸一眯。
他想起了方才廉书玄呈给他的密函里的内容。
赋君颐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如果廉书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是为了什么?那个他从小到大都比不过的兄长,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
“丽妃……?”赋君颐喘着粗气,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可能。
他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甚至渗出了血。
他在大脑的急速飞转中,甚至还回忆到了他与廉紫笏的初次会面。在那一片梨花的天空之下,两个人都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
然而,他唯一的兄长将他的人生毁了。
“王爷,是否要起驾回宫?”内侍战战兢兢问。
赋君颐睁开了眼,他将头抵在掌心中,半晌,终于道:“不。”
他恶狠狠地瞪着令狐息身前的那盏灯,又道:“不是现在。”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直到又一封密函送来,廉紫笏的真实死讯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赋君颐连撕碎密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原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碍着你什么了?”他自言自语道。“既然你将我当成假想敌……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他yīn冷的笑声仿佛回dàng在冰窖里,那里盛放着他的妻儿,他的一生。
“赋君抒,”赋君颐冷下眼,“我错信你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少女癖
年下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