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
「瞪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把话说出口,白思齐又是一顿坏笑,然后伸手把他拉起来。黎蕴只觉得太突然,一个站不稳便摔进白思齐怀里,蓦地被白思齐的锁骨磕到了下巴……也不知道谁比较疼。
而白思齐这才明白,方才这人是腿麻。
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黎蕴比自己矮半个头左右,身体可能是因为受伤而瘦弱得紧,要不是摸到了他满布老茧的手,白思齐根本不会相信他以前是gān粗活的下人。
黎蕴推了他一把,顺势从他怀里脱开,一脸怪异地打量着白思齐,然后拉着林泱泱跑回客栈。
其实方才那妇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是只花妖。在这乱世,周围也没多少男人,这妖还敢出来吸人阳气,白思齐才想逗逗她。估计那花妖这会儿才刚从摄魂术中回过神来,正把他的符扔了往地上一顿狂踩。
黎蕴和林泱泱被林子晏唤了过去,他又一次检查了黎蕴的伤势,为他按摩头部。一旁的林泱泱等得不耐烦,见没她什么事,便想先走,不料却被兄长抓住手腕。
「你过来,」林子晏把林泱泱拽到黎蕴跟前。「你渡点真气试试。」
林泱泱奉命照做,但黎蕴则担心地叫嚷了起来:「什么叫试试?」
说时迟那时快,林泱泱已经在尝试,黎蕴顿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背后进入,却始终无法通往身体各处,堵塞得甚至有些吃痛,开始冒汗。林子晏在旁边观察,不一会儿便打住了妹妹的动作。
「我知道了,这折磨你的人也是狠。」
☆、百糙之村
「怎么?」黎蕴揉揉肋骨附近的ròu,一边问。
林子晏不由分说,竟脱起了黎蕴的衣服,但他神色专注,只似在寻找某种东西。黎蕴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被人脱去衣裳,他介意的是有个林泱泱在看着。
「泱泱先出去吧……」
林泱泱却惊奇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反问道:「你让我出去?你们两个这样不是更奇怪吗?」
林子晏只瞥了她一眼,似是习惯了她的口没遮拦,然后帮腔道:「她不用出去,她本来就全都看过了。」
黎蕴:「……」
好啊,敢qíng你们在我昏迷的时候搞了这么多事qíng。
不用片刻,林子晏便找到了能印证他的推测的证据,糙糙地替黎蕴披上外衣。
「你的膻中、鸠尾和巨阙xué都有个细小的伤口,你自己可能也没注意到,料想是你那仇家用细长的钉子钉进去过。」他指着黎蕴的下半身,说:「想必在关元xué也是有这痕迹的,但我就不检查了。」
三人都心照不宣他指的是哪里,但仍无碍林泱泱不客气地笑出来。
林子晏淡淡地讽刺了句:「这倒是颇有你家乡的风格。」
那就是胡人?
「但据我所知,只有在处死jian细的时候才会执行钉刑。」他长叹一口气,怜悯地看着黎蕴:「所谓钉刑,就是在人体三十六个死xué钉上钉子,受刑者会气血不通、经脉断裂,继而变成废人。你算是命大,只钉了那么几口,武功倒还没全被废去。」
黎蕴一听都惊了,先不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会武功的,他竟然是被「自己人」诛杀的?他招谁惹谁了?
只见林子晏又一脸严肃地问:「你当真什么都记不起吗?」
黎蕴摇摇头。
这时的北边边境则迎来了一个稀客。
张梁离开九原时就传信给杨太尉,让他从西边过来接替自己。
大梁的三位主要武将其实并不常联系,可张梁和杨太尉到底还是有一定的jiāoqíng的,因此互相替对方顾一顾兵营也是常有的事。估计杨太尉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并不清楚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张仓职九卿奉常,一年到头都在咸阳待着,这会儿却到了边境来找杨太尉。
杨国诚老当益壮,虽年岁已高,仍是龙jīng虎猛。老人一听张仓到来,马上令人准备好酒菜,打算好好接待这位稀客。
可惜张仓此次来访并不是来叙旧。
「杨太尉,此次来访容后生长话短说。」
杨国诚知道有内qíng,便挥挥手让人退下,帐内只剩两人,张仓就单刀直入地挑明了。
「前些日子,时肃殿下被赐死了。」
杨太尉点头,表示略有耳闻,却也不知道更详细的qíng况。
「这是徐贼和时逢的假懿旨,大哥阻止了殿下接旨,并把他送走了。时逢这次是被徐贼教唆,才会胆大包天,yù篡位□□。」他观察了下杨太尉的脸色,发现对方皱着眉,似是对此二人厌恶,便胆敢讲下去:「张家历代为将臣,大哥是跟着梁王陛下一起长大的,我们都不想陛下拼死打出来的大梁江山断送在小人手中。」
「唉,都是陛下对jian宦仁慈啊。」
「是,」张仓讲得愤慨,脸色逐渐涨红,继续说下去:「徐运自幼便得到贺太后喜爱,跟陛下有着亲人一般的感qíng,已得宠多年了。可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让他只手遮天啊!」
「那贤侄可是有了对付徐贼的计划?」
张仓一听便知有门路,马上在老人面前跪下,双手抱拳。
「后生与大哥不敢说有策略,但我们定拼死相护时肃殿下,只求届时杨太尉助我们一臂之力。」
杨太尉哪有什么能助他们一臂之力的?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了,他们打的是西北军队的主意。
老人一生为国cao劳,只求jīng忠报国,回答得没有一丝动摇:「这是当然。」
「除此之外,后生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兄长从护卫队里找出了几个徐运安cha的人,唯恐未铲除gān净,杨太尉定要小心。」
九原以东的五人经过三日奔波,且得老天眷顾,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官兵追查,终于到了叨念已久的百糙村。
此处三山环绕,南部是北方少见的河谷平原,土地肥沃,有不少农民扎根于此。一望无际的平原竟似是人间仙境,看着农家房屋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有种平凡的幸福感。
要进百糙村必须先渡过汾水,一群人向船家借了船,黎蕴没划几刻钟便完全失去了方向感。要不是有两个熟悉汾水河道的人在,他带着殿下是不可能找到如此隐世神秘的百糙村的。
黎蕴看着满布全村的槐树,有些着了迷,在欣赏沿途美景的同时,很快便到了范老先生的木屋跟前。
林子晏推门进去,跟林泱泱一同跪下,毕恭毕敬地道:「义父,我们已找到白公子,还在中途遇到了时肃殿下。」
黎蕴进到屋子才回过神来,一时间被此qíng此景惊到,不曾想过调皮成xing的林泱泱竟有着这样一面。
范坚闻言,先是一惊,然后向时肃跪下:「老臣见过殿下。」
日前暗桩才传来殿下被迫逃亡的消息,不曾想到今日殿下就来到了他的眼前!
「范先生快请起。」
时肃不敢让老人家真跪,便急忙把他扶起来。好歹范先生也是与父亲同辈的老臣子了,他岂敢用身份欺压?
「还有这位白公子……」
白思齐朝范坚作揖,说道:「晚辈见过范先生。」
接下去,时肃和范坚就开始jiāo谈,未顾得上他们旁边的四人,让他们叫苦不迭。白思齐本来就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体也不见得好,林子晏和黎蕴彻夜赶车没睡上好觉,林泱泱则是需要收敛本xing不自在。
就在黎蕴昏昏yù睡险些便见着周圣人时,时肃突然介绍起他来:「这便是一路拼死相护我的小兄弟,唤作黎蕴。」
黎蕴反she般站起来,心跳也被吓得加快许多,看了范坚一眼又开始直勾勾望着地板。
范坚对黎蕴的胡人长相并无芥蒂,只和蔼地问:「黎蕴?不知这『蕴』是何字?」
黎蕴小心翼翼地回答,仍旧不敢抬头:「回先生,是蕴含的『蕴』。」
「那也同样是蕴藏之『蕴』!」范先生敞开大笑,接着又说:「道长果然不骗我。」
时肃问他这有何意思,只听范老先生徐徐道来:「约莫是二十年前,老夫下庙堂之时,一位道长便给了老夫十六字真言:逢生绝境,肃清厄运。蕴藏思齐,可得天下……」
时肃听到后竟少有地打断他人讲话:「这『逢生绝境,肃清厄运』八字乃是当年父皇请一位道长占算的结果!」
黎蕴一听也觉得玄乎,是同一人的占算结果吗?
一排人中只有白思齐毫无反应,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另有想法。
☆、治病疗伤
幸而两人已聊得差不多,不一会儿便结束了拖沓的对话,安排疲倦不堪的五人去休息。
黎蕴本就带伤,加上昨晚一夜未眠,此刻是沾chuáng就睡,只有均匀起伏的胸腔证明他是个活物。而白思齐拐弯经过黎蕴房间时,却被刚从他房里出来的林子晏拦路,在窗前停下。
「思齐,事qíng到了这份上了,我也只是想作确认。」
白思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知道我一直跟着你就是为了把你带来百糙村,你现在愿意来,是否也愿意与我们共进退,效忠时肃殿下?」
白思齐无法给出什么保证,只好思索了良久才回答:「只要能找到我师兄,我什么都愿意做。」
林子晏对他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可也对这个被认为是平乱关键的人物无计可施。
「关于黎蕴,尚有许多谜团。」林子晏话锋一转,看向窗户,似是透过那层窗纸在看里头的黎蕴一般。
「说来听听。」
林子晏一直对黎蕴十分介怀,认为觊觎中原领土的胡人是万万信不过的,黎蕴坚称自己失忆,那便是真相吗?说到底林子晏还是不大相信。除去黎蕴的血统外,林子晏特意着重讲了三日前的发现,并把他认为黎蕴是匈奴派来中原的jian细的推测告诉白思齐。加上动用钉刑一事,他更是个叛变了的细作。
「但是后来他又给我看了一样东西。」
林子晏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赫然便是前些时日黎蕴常挂在胸前的令牌,因为黎蕴将此物挂脖子上的时候一直将其正面朝外,竟然没人发现过它反面的乾坤。令牌正面是小篆字体的黎蕴二字,背面则是一个奇怪的图腾——一个鹰头人身模样的人,手持长矛。
当初黎蕴的注意力全被名字所吸引,对图腾的疑虑并不多,也没林子晏心思慎密,便一直没有追究它的意义。
这同时也证明了黎蕴的清白——他是真的失忆。
「人畜一体,还有鹰,太明显了。」白思齐见多识广,一眼便知令牌出自何处,说:「那么说来,他是月氏国的人?」
因为这是月氏国的标志,而所有在大梁境内的外族人都必须先舍弃自己的国家,承认自己是个中原人方可留下居住。所以,这个图腾是不能够在中原出现的,一旦被发现,黎蕴就只能被当作jian细处死——虽然他还真是。
林子晏摇摇头:「他不忆前事,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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