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广朝手心呵着热气,却听司慎道:“翟广,你说说,是玉京的寒冬腊月舒服,还是夜荒的夏日?”
翟广低头:“小人不敢。”
司慎嗤笑,细瘦有力的手指勾走大氅,披在身上。
“果真还是那个死心眼的小子对我胃口。”
司慎断断续续与他说着,不知不觉回到了府上。面无表qíng的侍女上前,司慎取下大氅jiāo给她,却听侍女低声禀道:“大人,夫人今日身子不适。”
他手一顿,淡笑着摇头。行至书房门前,司慎问道:“怎么苦着脸?”
“大人担心秦石,那孔申和……”
“有游怀方在,他坏不了事。”司慎将灯芯挑亮,坐在案前,“就算他真的安了什么罪名,我不出手,他舅父也会出手——朝中人手缺得厉害,拿掉秦石,他心心念念的平武营用什么挡箭?”
翟广颔首,“大人英明。”
灯火飘忽,司慎表qíng冷淡,眼神却飘忽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人。
“游怀方的信应该快到了。告诉他,让孔申和怎么鲁莽怎么来,毋须顾忌,只要秦石活着便可。他舅父如今活得腻烦,正缺个把柄。”司慎展开绛色卷轴,慢慢地磨墨,“那些修士如今正忙着dòng天大会,暂时没空来玉京寻人。把人看紧了,别让他们找到。”
他的命令流水一般下来,翟广谨记于心,丝毫不差。临到出门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大人,听说秦将军如今和一个来路不明的胖子十分亲近。”
笔尖顿在卷轴上,洇坏了字迹。
司慎抬眼,琥珀色眼瞳流淌出异样qíng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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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比试结束,玄晏受到的待遇已经全然不同。
不仅搬回了秦石营帐,还受到了整个神武营的疯狂崇拜。
一醒来身边就摆着早饭,热气腾腾的。绕着行营跑了十圈,发现换下的衣物被人清洗了。
就连他稍稍透露出沐浴的意思,都有人烧好热水给他送来。
约好王二练习对战,甚至有一群人躲在角落里,指着他的胳膊兴奋难抑。
他看了看胳膊上的肌ròu。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群小兵兴奋地叽叽喳喳,忽见几支羽箭嗖嗖飞来,齐刷刷扎在脚边。
几人当即懵了,将台上秦石张开了长弓,搭箭上弦。
小兵们鬼哭láng嚎地跑了,秦石放了长弓,朝玄晏咧嘴一笑。
白花花的牙齿闪烁着光彩,玄晏一阵眼晕,忽听秦石道:“王二你歇着去,本将与马胖子练练手。”
王二会意,提着长刀噔噔瞪跑走。秦石大喝一声,提出了两把巨斧,朝玄晏当头抡过去。
校场上两人你来我去打得热闹,沙土横飞兵器铿锵。玄晏用的是短刀,只觉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胖子……”秦石朝他挤眉弄眼,低声道:“你法术恢复了没?用点法术……老子好久没痛快打一场了……”
“……”
玄晏无言,秦石打得不畅快,连连催促,两道巨斧犹如劲风雷霆,刮得玄晏双颊生疼。
秦石心焦不已,琢磨着换个武器bī他,忽觉他周身气息一变,短刀柔韧如水,蛇一样缠得他巨斧无处使力。
他倍感惊奇,再定睛一看,短刀依旧坚硬。唯独玄晏双眼幽然,泛出淡淡银白的光。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马胖子,秦石一定会觉得是月亮成了jīng,滚到地上了。
现今他这么幽幽地看着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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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亘着狰狞的疤,表qíng冷冷,似仙似魔。秦石顿时觉得骨头有点苏。
一盏茶后,切磋结束。
秦石依旧沉浸在那个眼神中,走路都有些飘飘然。玄晏汗流浃背,大冷天只穿了一件,留在校场收拾兵器。
他余光瞟见谢七急匆匆走来,附在秦石耳边说话。秦石神色一变。
谢七头上还扎着厚厚的布,便是因为玄晏上任近卫遭的殃。他幽怨地望了玄晏一眼,又往营门口跑去了。
“怎么?”
秦石表qíng复杂。
“他们把募兵的榜文挂来营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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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热闹了又沉寂,缇衣营主帐里,孔监军再次掀翻了桌案。
笔墨纸砚砸得报信小兵满头鲜血,依旧跪着不敢起身。孔监军来回踱步,厉声问道:“当真没人?!”
小兵的头埋得更低,“条件写得很清楚,兄弟们一直在吆喝,神武营都在看咱们,没人来搭话。”
孔监军气得胡子直抖,抖了半天才抖出一句话:“哪是在看我们,是看我们的笑话!”
游怀方依旧不紧不慢地坐着,示意小兵先退下,这才转向孔监军:“大人,这个法子委实行不通,早就告诉过您了……”
秦石在神武营的威望,早该在递jiāo卷轴时发觉的。居然能想到把东军募兵告示,挂在神武行营大门口。
直白到近乎幼稚地挖人,柳尚书这个外甥,不知有没有长脑子。
金刀唰地劈在他案上,截断他的笔尖。
游怀方抬眼,眉眼冷淡:“孔大人,在下有一样物事,应当是大人感兴趣的。”
他捧出一把长刀,将刀刃贴在孔监军面前。孔监军原要发火,目光被刀刃上的浅淡裂痕吸引,怒意顿时收敛起来。
“这是那名瘦小兵士,王二的刀。我们缇衣骑的‘鬼连环’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这把刀。”
长刀其实已经全部碎裂,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碎裂成块,仍旧牢固地贴合。孔监军用手指头戳了戳,奇道:“居然如此牢固!”
游怀方不言,在刀刃上稍稍用力,刀刃被掰开一条fèng,fèng隙间满是银白色,似沙似雾。他松手,刀刃又贴了回去。
“王二此人家世清白,是神武营长兵好手。唯有马十八来历不明,而且比试时,王二已经节节败退,变故便是出在马十八身上。”
孔监军思忖一番,细眼眯起,“是修士?”
“十有*。而且看qíng况,神武营并不知他身份,尤其是秦石。若他的修士身份大白于天下,不知秦将军如何自处?”
孔监军慡朗大笑,游怀方又说了几句,躬身退了出去。
夕阳脉脉,他望着东南方,展开手中已经揉得晕湿的信笺。
“纵孔,保秦,切记。”
游怀方一笑,手掌聚拢又松开,信笺化为细沙,飘洒无痕。
第十六章
已是腊月十五,将近年关,与番人的战事却消停不得。秦石没拘着将士们,只限他们每日按时回营,不得在外惹事。
缇衣骑的募兵告示挂了一天就撤下,在神武营传为笑谈。玄晏无暇顾及此事,只在确认秦石没有困扰后,继续绕着行营跑步。
跑步之后,他去到了行营东南角的湖泊。
上次与缇衣骑一战,促使他想起了湖底的匕首。如今形势对秦石不利,普通兵器不够用,天外玄铁的匕首应当大有用处。
偷偷跟着他的几个神武营小兵躲在枯木里,眼看他脱了衣物,光着膀子往湖里走,立时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乖乖,这马胖子果真有些神通啊。
光是看就觉得冷,小兵们自愧不如,决意回营。
几条黑影猛地罩下,几人就像砍断的树gān,骨碌碌滚在地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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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水底前,玄晏调息几周,这才在水里畅游起来。
这湖泊深得不像在西海原附近,水也没有预想中的冷。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水底的天外玄铁。
他小心地拨开覆于其上的湖沙,将匕首揣入怀中,不舍地拍了拍玄铁。
这一去,不知能否再能见到这宝贝。
随着他的动作,玄铁底部忽然翻滚出泥沙,整个玄铁都晃了一晃。
他当即怔住,将玄铁底下的泥沙轻轻拨开,露出了丹色盒子的一角。
盒子年月久远,看起来一直埋在玄铁底下,已经陷入了泥沙里。若不是他这一推,玄铁松动,恐怕还看不见。
他用匕首支住玄铁,把盒子扒了出来。丹色盒子入手温热,顶上刻着一个图案。他看了许久,才发现是一把剑。
这把剑有些眼熟,眼熟得如同他的血ròu。
尤其是栩栩如生的云纹剑首。
他的心跳将要停滞。
这把剑,不正是千机剑吗?
丹色盒子似乎沉了几分,他不敢眨眼,轻轻掀开一条fèng,在看清了里面的物事后,砰地盖紧了盒子。
金色的妖物内丹,足足三颗。
刻着千机剑的盒子里放着妖物内丹,要是传到修士那边,要引起上百年的震动。
而且,金色的内丹,都是修炼上千年的妖物所有。足足三颗,背后隐藏着什么,不言而喻。
玄晏按捺住心qíng,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四百年看过的典籍。
不想不知道,一静下来,还真的想起了些许端倪。
玄天门至今将近一千五百年,建立者是个传奇人物,名震天下的真阳祖师。待到玄天门繁盛起来,他留下千机剑,云游而去,不知所踪。
门内有传说真阳祖师当年留下了不少宝物,不仅仅是给长老的千机剑。然而一千多年来,历代掌门长老翻遍了玄天山,也没翻到一星半点的宝贝。
这个湖泊离蒲兰不远,意味着离玄天门的山门不远。匕首和玄铁极可能是真阳祖师留下的。
丹色盒子在怀里发烫,盖过了他随身携带的五色露。
犹如在行将饿死的人面前,摆了一桌山珍海味。
玄晏阖眼,运气调息,几番试探自己现有的修为,终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丹色盒子放了回去。
他连千机剑穗都没有把握,遑论威力巨大的妖物内丹。他现下托身于神武营,保管不了如此珍贵的东西,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玄铁忽然滚动,压住了丹色盒子。玄晏猛地抽手,险些被压在玄铁之下。
周身的湖水一寸寸冷下去,他抬头,发觉湖水正在迅速结冰,在头顶形成一个冰的穹顶。
片刻之间,他就被封在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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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正午,伙夫在秦石营帐里烤好了一头羊,带着只羊腿走了。秦石一边撕羊ròu,一边忍不住在羊ròu上来回捏。
又软又滑,跟马胖子的脸似的。
他一边往羊ròu上洒粗盐,一边翻转着火舌上的羊。滴滴香油掉进火堆里,散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正值午膳时间,兵士们都奔着午膳去了。他呆呆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将羊腿骨扔出帐外,大吼一声:“钟林——!”
钟林听见召唤,嘴角的油都没来得及擦,直愣愣掀开了门帘。秦石冷着脸问他:“马胖子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萧因 强强耽美文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