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有些才略,喜欢提拔年轻人。朝中以为,司慎会像之前无数年轻人一般,拿着先帝给的好位置,做出冒失事来,因而都没将他放在心上。
然而司慎没有。
他成长惊人,即便是先帝也赞不绝口。等到朝中上下反应过来,他已经接过了先帝一手培养出来的缇衣骑。
没几年,先帝猝然崩逝。司慎迅速从朝中新贵,成为一手遮天的权贵。京中上下,闻司慎之名,莫不两股战战,讳莫如深。
先帝在时,司慎只是狂妄了些,却合先帝的意,满朝文武奈他不得。先帝一去,他便开始肆意妄为,几乎要将整个朝廷翻得底朝天。
仗着资历和权势为所yù为也就罢了,为何司慎连xingqíng都大变?
臣子们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
修长的手指在纸笺上缓缓移动,定在为所yù为四个字上。
似乎有一条线在眼前蹿过,快得捉不住。
来历不明,xingqíng大变,还有……
玄晏提笔,在纸笺后添了几个字:
云门蛊咒。
司慎没有招揽名门大派的弟子,多与行走江湖的野路子勾搭。云门虽然行事妖异,却肯定不屑与之沆瀣。
莫非,他与云门有恩怨?
片刻之后,黑影自窗外落入,接走了玄晏的信,直往夜荒云门而去。
玄晏收回目光。那条摇摆不定的线却逐渐清晰起来,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或许,司慎根本就不是冲着权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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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相安无事,云门终于回了消息。
看得出云岳回得很不qíng愿,碍于他的面子,才勉qiáng说了一些。
云门对弟子约束极严,偶然行走世间,也是为了门派之事。云岳再三否认与司慎有往来,只提到了二十年前的一件事。一个弟子收了玉京的贿赂,私自向凡人动手,灭了逐到夜荒的一族。尔后那弟子被处以极刑,便再没有类似的事qíng。
玄晏心念一动。
二十年前,司慎只有十二岁。
但十年时间,足够他从夜荒走到玉京,再到朝堂之中。
他离开住处,前去与柳明德、huáng与成商议的同时,司慎刚刚踏入长乐宫。
第五十五章
太后刚刚哭过。
司慎心念一动,由宫女引入座,一声不响。
今日不知是开了什么窍,太后从他进来开始便一直絮絮叨叨地念着。从朝臣最近有多难对付,到幼帝又如何不听话。司慎默然听着,没有反应。
“哭完了?”
太后一震,便见司慎飘然起身,径自离开了长乐宫。
夏日炎炎,司慎没有理会身后叫喊的宫女,带着翟广径自往长乐宫外走去。宫侍在旁,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只在司慎路过时挺直身体,做出认真的样子。
司慎心qíng不好,翟广知道原因,却不好多说。
太后原本是站在司慎这边,然而幼帝年岁渐长,她便有了别样的心思。宗室里有些可以辅政的人物,都被司慎不着痕迹地打压下去。
盟友离心,huáng与成那边又不死心,拼命与他对着gān。朝中上下更是看不惯司慎。四面楚歌,危机四伏,便是司慎的状况。
加上秦石身边还待着个不明人物,想将秦石捉回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翟广不由想起了在夜荒的日子。
即便改易身份,司慎在面对他们这群招揽来的下属时,常年养成的上位者气质是改不掉的。
那时的司慎只是小角色,他们却毫不怀疑,司慎可以回到玉京,青云直上。再多的艰险,他们也未曾退缩。
但如今他成了一手遮天的太尉,跟随他回到玉京的几人,却走的走,散的散。翟广只是个侍卫,京中上下却因为司慎,连带对他也很尊敬,他却莫名有些寒凉。
他偷偷看了一眼司慎,刚好看见司慎闭了闭眼。
是不是,累了?
-
月上中天之时,秦石在他临时栖身的小破chuáng上翻了个身。
这间破屋子里又闷又热,但他又不敢开窗。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很饿。
因为是偷偷住在这户人家,每天只能去厨下偷点东西吃。仆人们做的饭菜还算可口,但就是比不上玄天门。他想吃好点,只能翻墙出去买。但这个时候,外面只有司慎的手下,没有卖零嘴的摊贩。
而且,更惨烈的是,他发现自己胖了。
夏夜难寐,秦石捏捏肚子上薄薄一层肥ròu,忧伤地叹气。
他随即听见了一声闷响。
一把透明的冰刀cha入窗fèng,将窗子挑开。一只修长的手托着一碗香喷喷的红烧ròu,伸了进来。
秦石二话不说,双眼发绿地扑了上去。
饭菜在屋子里放久了,味道弥久不散,秦石怕自己睡不着,便催着玄晏一起坐上屋顶,抱着红烧ròu就开始吃。
“慢点慢点……”
他láng吞虎咽的样子有些可怕,玄晏无奈,拍拍他后背。秦石无暇说话,等到两碗饭见底,秦石终于松了一口气,揉着肚子喃喃道:“再这么下去,我还没报仇,已经变成去年的你了。”
家犬喂饱了就是听话。
玄晏眼神一动,笑了笑:“你吃了那么久玄天门的饭菜,凡间的食物自然不习惯。这几日我每天给你送一点,你放宽心,吃上大半个月就没事了。”
秦石点头,端起了第三碗饭。
有玄晏坐镇,秦石自然不怕被发现,大大咧咧放开了吃。他没吃饱的眼神偷偷投去,玄晏一目了然,从食盒里取出了第二份红烧ròu。
酒足饭饱,秦石热出一身臭汗,房里已经有一桶凉水候着。
受他关怀至此,秦石有些不好意思了,按下之前别扭的qíng绪,揉揉脑袋问道:“你这几日……怎样?”
他在这院子里待着,玄晏在外奔波,问出这话,秦石自觉脸皮太厚,急忙闪到屏风后,钻进桶里。
玄晏把玩着刚刚凝成的冰刀,悠悠答道:“门中之事有了眉目,不成问题。至于神武营……”
秦石竖起耳朵。
“我与几位大人商讨过了,营救神武营并非难事,扳倒司慎,一切好说。”
听到司慎,秦石沉默了。
玄晏没有bī问。
其实他很想bī问秦石,他对司慎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但他又怕这话一出口,反而有反作用,覆水难收。秦石牛脾气一根筋,虽然现在和司慎对着gān,但真要他亲手摧毁自己的恩人,玄晏真怕他下不了手。
屏风后水声停了。玄晏微微用力,冰刀上现出一条裂痕。
“我如何进到玉京来,你应该知道了。”
玄晏不置可否。
“他是我的恩人,这点不必怀疑。松弟因我而死,父母怨恨我,我无话可说。我做山匪,便是想死得快一些……”
玄晏没有打断他。冰刀现出又一条裂纹。
秦石仰在桶沿,“他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只能上刀山下火海。但几年前,他带我去了北牢。我……半途出来了。后来,他再找我,我就托病不见。再后来,我就去了神武营,之后的,你都知道了。”
玄晏沉默着。
他下山之后,从西海原到玉京,司慎和缇衣骑的传闻,多少听过一些。
北牢是大越朝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进得,出不得。无论忠良jian邪,只要司慎看不顺眼的,拿到了把柄,就会把人丢进北牢里摧残。
司慎这等手段,勿说是秦石了,连玄晏都有些反感。秦石出身寒微,却不意味着他毫无原则。
但司慎又怎可能放过一手培养出的爱将?
秦石心思郁郁,却听玄晏忽然开了口:“你先听着,我有些事要告诉你。扳倒司慎,我已有了计划。”
秦石张张嘴,低声道:“那很不错。”
“huáng与成和柳明德两人,会从旁协助。”
秦石向来搞不懂玉京的弯弯绕绕,听他这么几日就搞定了两个老狐狸,不由佩服:“你怎么收买他们的?”
玄晏神色淡淡:“不必收买。把条件开给他们,加上我的长老身份,神仙都会动心。”
huáng与成和柳明德两人算得上老jian巨猾,但面对玄晏这个活了四百年的角色,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们已经无暇思考玄晏为何帮助他们了。玄晏也乐得少费口舌,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将剑穗留给两人。
huáng与成府上藏着的两个修士,一定能认出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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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玉京龙气之下,他的修为会受到很大影响,但跟凡人打jiāo道,用的可不是修为。秦石正佩服得五体投地,玄晏顿了顿,轻声道:“但光有这些还不够。扳倒他的实力有了,只缺证据。”
他隐约感觉到什么,脸上笑容有些凝固。
“要将之连根拔除,将他造反一事昭告天下再好不过了。但司慎此人,几乎是毫无破绽,不近女色,不贪钱财,权倾朝野。想拿到证据,很难。”
这洗澡水是不是太凉了?
“所以,在司慎身边搜寻证据之事,需要你来做。”
第五十六章
“王二!王二!快醒醒!”
昨晚缇衣骑在北牢清扫,关在此处的几百将士均是疲倦不堪。昏暗中有人叫自己,王二挣扎一番,拍开了推自己的手。
那人似乎急了:“你快醒醒!听听,是不是将军的声音?”
王二倏地睁眼。
旁人只看gān瘦的他一跃而起,趴在牢栏上。
牢房里静得只有每个人的心跳。其他几个兵士紧张地盯着他,见他双手越掐越紧,在牢栏上留下几道指痕。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其他人刚刚放下心来,却见他低声道:“是将军……”
幽暗的北牢深处,是无数冤魂流连的刑房。
秦石迎着长鞭,一声不吭地挨了下来。
身后都是神武营的兵士,他不能发出声音,哪怕一鞭比一鞭重。
这点疼痛尚在他的承受范围内,只是养尊处优太久,有些不习惯了。
司慎提着他的衣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还迷糊着,睁大眼睛迎上去,果不其然,又是一鞭子。
本来以为没有勇气再次面对司慎,却不想真正再次见面时,自己居然分外冷静。
秦石知道,司慎在泄愤。
亲手培养出的棋子有了私心,对喜好掌控全局的司慎来说,绝不可能一笑置之。
泄愤总是会停下的,不会当场打死他。否则就不是司慎动手,该换翟广了。作为司慎的左膀右臂,翟广拷问犯人的本事可谓深不可测。
不知过了多久,秦石的听觉渐渐恢复,恰好听见翟广的低语。 52书库推荐浏览: 萧因 强强耽美文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