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眉盯着他看,忽然悠悠叹了口气:“好久没人夸过我漂亮了,我自己也知道,这些年我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蒋青正想再安慰她几句,但她已经扬眉一笑:“我要你跟我一起请笔仙。”
她看蒋青露出迷惘的目光,再浅浅地笑,“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游戏的,那边的大学生们正在玩。据他们说,现在的校园里很流行玩这个游戏。我刚才看他们玩了好长时间,心里痒痒,便想到了你。现在只有你相信我说的话,所以也只有你能帮助我。请来的笔仙,会告诉我们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qíng。”
“等等,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请笔仙,我怎么帮你?”蒋青连忙摆手。
清眉再莞尔一笑,开始跟蒋青说请笔仙的事。请笔仙必须两个人配合,两只手指fèng相jiāo,中间cha着一枝笔,笔尖落在下面一张白纸上。请笔仙的人口中或者心里须不停地念叨:前世前世,我是你的后世,请你出来。这样过上一段时间,笔尖便会自动在白纸上画圈,这样,笔仙就算被请出来了。这时,你可以和笔仙聊天,问他一些你想知道的事qíng。据说请笔仙是很容易的事,一般人只要心诚,都能请出来。只不过最后一定要将笔仙送走,并将划圈的白纸在门边烧掉。
蒋青闻言皱眉,他从心底不相信这样的把戏。但此时清眉满含期待的目光盯着他,里面那种柔软的力量让他无法抗拒。
如果这样就能让清眉快乐,为什么不满足她呢?
清眉去老板那里取了纸笔过来,蒋青按照清眉的要求将左手与她的右手绞结在一起,中间cha着一枝笔,笔尖抵在下面的纸上。清眉再将另一枝笔jiāo给蒋青,让他呆会儿笔仙出来,便用这枝笔来与笔仙jiāo谈。
蒋青心里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只当这是年轻人无聊想出来的小把戏,当下点头说记住了。对面的清眉这时闭上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显然是在念叨那请笔仙的口诀了。蒋青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心里暗笑。
笔尖抵在纸上一动不动,大约过了五分钟,蒋青已经有些不耐了。他不想让清眉失望,正脑子里想着是不是要动些手脚,让“笔仙”早点出现,这时,笔尖忽然开始移动了。开始笔尖移动很不规则,很快,它便不停地画圈。蒋青瞪大了眼睛盯着笔尖,怀疑这是清眉故意拖动笔尖,但看她仍然闭目凝神的样子,知道她既真心想请笔仙出来,决不可能自己作弊。
这时清眉忽地睁开眼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笔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神色凝重地轻道:“你帮我问一下,笔仙是不是已经出来了。”
之前清眉已向蒋青jiāo代过与笔仙的jiāo流方式,所以蒋青便用另一枝笔在纸上写下“出来”与“未出来”的字样,那边的清眉低声开始询问:“前世前世,你是不是已经来了?”
笔尖在悄悄移动,片刻之后,划出一条不规则的曲线,指向蒋青写下的“出来”两个字。蒋青心中大骇,如果不是清眉作弊,那么笔尖的移动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难道这小小的铅笔之上,此刻真的附着一种人类未知的力量?
清眉面上已有了些惊喜,她开始问笔仙一些简单的问题。蒋青满腹疑团,不知道亲眼看到的这一切是真是假。但他还是按照清眉的吩咐,配合她与笔仙进行jiāo流。
清眉问:“你真的是我的前世吗?”笔仙回答:“是。”
清眉问:“那么你是男是女?”笔仙回答:“女。”
清眉再问:“你知道我现在结过婚没有?”笔仙回答:“已婚。”
清眉接着问:“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年纪?”笔仙选择了“25”。
清眉与蒋青对视,那眼神显示她对笔仙已经非常信服了。
“笔仙笔仙,你告诉我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清眉低声问。
蒋青闻言一震,他抬头盯着清眉,眼中有一些担忧。清眉用眼神催促他,他轻叹一声,还是在纸上写下了“有”和“没有”两种选择。
笔尖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有”字的方向延伸下去。
蒋青这时有了拂袖而起的冲动,但他想起之前清眉对他的告诫,请笔仙中途最忌中断,如果最后不将笔仙送走,那将会是件很麻烦的事。他此刻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所以竭力忍住。他抬头,看到光泽已从面前的女人脸上悄然隐去,那白皙的肌肤此刻又变得一片煞白。
“笔仙笔仙请你告诉我,我这辈子能活多少岁。”清眉问。
蒋青眼中的忧色更浓,清眉如果全问这样的问题,他不知道笔仙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今天清眉的气色让他欣喜,他心底由衷生出些莫名的希望来。他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会看到一个健康开朗的清眉。他不想这因为请笔仙这样的鬼把戏而让希望成为泡影。
蒋青在纸上写下了“70”和“80”的字样,笔尖原地打转,久久都不能做出选择。清眉嗔怪地看一眼蒋青,用左手取过他手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了二十到六十几个字样。这会,笔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指向了“20”。
这样的结果与事实显然不符,清眉已经二十五岁,她不可能在二十岁那年便死去。蒋青吁口气,正想借机劝清眉收手。但清眉已经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笔仙笔仙,请你告诉我,我这辈子究竟能活二十几岁?”
清眉飞快地写下了从六到九四个字样,笔尖缓缓开始移动,这回它选择的目标是“7”。这样,也就是说,清眉的生命只有二十七年,清眉将在她二十七岁那年死去。蒋青看到清眉煞白的脸上多了层冰霜,她脸颊上的肌ròu都开始缓慢地颤动,显然是她心中悲伤到了极点。
“好了,别再相信这种无聊的把戏了。”蒋青终于忍不住道。
清眉此刻竟看都不看他一眼,用种微颤的语调接着问:“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相信你的话?”
这个问题立刻吸引了蒋青,他再次忍住撒手的念头,看笔仙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你没法给笔仙几个选择的答案,这似乎也违背与笔仙聊天的规则。笔尖停止不动好长时间,似乎无计可施,又像在思考如何来向清眉传递信息。
笔尖终于又开始移动了。不规则的线条在纸上延伸,蒋青与清眉紧盯着笔尖,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初时,笔尖留下了一些不规则的痕迹,渐渐地,线条汇合在一处,竟然有了一个人的形状。
依稀可辩那还是一个孩子,眉眼五官都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但胖胖的脑袋却给人极深的印象,还有他鼻梁上卡的一副黑粗边的眼镜。人形图案画得糟糕极了,就像幼儿园里小朋友的随手涂鸦。笔仙通过这幅图案,要向清眉传递一些什么样的信息呢?
清眉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动,好像还在陷入笔仙留给她的玄机之中。如果笔仙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现在已经向清眉泄露了天机,给了她关于生命的预言。而且,为了证实预言的准确xing,它又留下了一幅图案。天道运行自有其法则,窥视其中的秘密也许并不是件好事。所以笔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凝立不动,无论清眉提出什么样的问题,它都拒绝回答。
笔尖最后一次移动,是留下一条曲线,直伸向白纸的边缘。
按照游戏规则,这表明笔仙已经离开了。
“难道你真的相信这样的游戏?”蒋青忧心忡忡地道,“如果一枝笔就能判定人的生死,那么这世界上还要那么多医院gān嘛?”
清眉不说话,老僧入定般盯着面前的纸,她的面上,又现出极其凄惋的表qíng。无论是谁知道自己的生命还剩下两年,都会像她一般失魂落魄的。
蒋青心痛地抓住她搁在桌上的手,只觉得那手异样地冰。
“你不会真的天真到相信这样一个游戏吧?如果这游戏是真的,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在哪里可以捡到一百万。要是每个人都这样问,那么这世界上每个人都可以是百万富翁了。”蒋青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
“是,我当然不会相信。游戏终归是游戏,我们用游戏来打发时间,没必要让游戏来决定你的命运。”清眉冷静地说,“何况,就算笔仙说的话是真的,我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活。又不是明天要死,我gān嘛那么想不开呢?”
清眉这样说,但蒋青知道她还是不能释怀游戏里的预言,否则,为什么她脸上的光茫只是昙花一现,此际弥留的依然是那种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俩人离开茶舍时,蒋青要按照游戏规则将游戏用的那张白纸在门前烧掉,但清眉却把它折叠起来塞到了包里。
“那仅仅是个游戏,我们何必一定要遵循游戏的规则呢?”
蒋青说不出话来,他隐隐觉得留下那张白纸非常不妥,但清眉的话又让他无法反驳。
“我累了,我想回家了。”清眉说。
那就送她回家吧。蒋青站在路边希望能拦下一辆出租车,但学府路已是南方小城的近郊,好一会儿都不见有出租车的影子。清眉立在茶舍门前的yīn影里,像一尊凝立的雕塑。蒋青从她身上,似乎已经看不出一点生命的痕迹。所以,他的心里这时又生出隐隐的痛,并且又有了些无法抑制的冲动。他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也不愿再思考怎样才能拯救清眉于危难之际,他只想立刻冲上前去,紧紧地把这个绝望而恐惧的女人揽在怀里。
原来无助也是种力量,它可以击中男人心底最脆弱的部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蒋青与清眉上车,很自然的,清眉在车上偎在了蒋青的身上。蒋青低低喘息着,竭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他知道清眉此刻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此时自己任何一点过激的行为,对她可能都是种伤害。
这一晚,笔仙的yīn影并没有因为他们离开麻雀茶舍而消散。车上的清眉忽然低低发出一声尖叫,蒋青慌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在出租车的驾驶台上方,悬挂着一张塑封过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宽边眼镜。
这样的特征实在很特别,就算蒋青与清眉想忘都忘不了。
忧伤的驾驶员这晚跟车上的两名客人说起了他八岁的儿子。儿子一个多月前从家里的阳台上摔了下来,送到医院还没来得及推进手术室便停止了呼吸。忧伤的驾驶员还跟客人提到了孩子的妈妈如何心痛得昏迷过去,醒来后便jīng神恍惚。还有孩子的奶奶,现在每天都在家中以泪抹面,她的视线已经非常模糊,如果不能让她停止流泪,用不了多久,她便会有失明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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