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预感到他和那女子之间,一定会发生一些什么。
蒋青还是凑到了麻将桌那边,仿佛离那女人远一些,便可以把心事藏起。
打麻将的男人有点心不在焉,那边聊天的几位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好像在熬时间。到了十点钟那会儿,韦坚踱到了蒋青面前,先递过来一根烟,然后笑嘻嘻地说:“又得麻烦你跑一趟了。”
蒋青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那女人,点头:“没问题。”
“你送完人可得早点回来。”韦坚笑得诡异,“龙泉宾馆来了几个俄罗斯妞跳艳舞,大伙儿几天前就攒着劲要去开开眼了。”
蒋青心里有些失望,他已经知道了打电话给他那朋友为什么在电话里那么神秘。他再回头看一眼那女人,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这时候,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和那女人发生什么故事了。女人在这里出现,一定是和这里的哪一个男人有关系,或者是老婆,或者是女朋友。
韦坚揽着蒋青的肩膀走到沙发前,他亲昵地弯下腰俩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们的特种兵今晚为你服务。”
女人面无表qíng地站起来,现在,蒋青与她近在咫尺了。蒋青挺直了腰杆,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坦然。现在韦坚的手又搭在了女人的肩上,一副跟她很亲近的样子。蒋青意识到了什么,落寞的神qíng在脸上稍现即逝。
“忘了给你介绍,这是我老婆,清眉。”韦坚说。
清眉。蒋清在心里念叨这个名字,微许的沮丧过后,他已经变得坦然。面前的女人是韦坚的老婆,他已经为适才心里那么多微妙的心思觉得好笑了。
蒋青决定尽快送清眉回去,然后赶回来跟朋友们一块去龙泉宾馆。
因为刚才心里的想法,他对韦坚甚至还有了些歉疚。
韦坚送蒋青和清眉出门的时候,附在蒋青的耳边道:“我这老婆有点古怪,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送完人赶快回来,我们等你。”
没有人会说自己的老婆古怪,蒋青心里虽然奇怪,但这已经是与他没有关系的事,所以,他答应一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韦坚到另一边很体贴地为老婆打开后门,面无表qíng的清眉这时冷冷地说:“别太晚了,早点回家。”
韦坚答应着,握了握清眉的手,便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蒋青眼角余光看到了韦坚和老婆亲昵的小动作,他毫不怀疑这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心里始终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觉得韦坚和清眉的动作都太生硬了些,他们也许是在刻意让别人知道他们的恩爱。
因为知道这跟他没有关系,所以蒋青在发动车子的时候,就把这些给忘了。
当车子停下,名叫清眉的女人便会彻底走出他的生活。蒋青想,这个女人也不见得怎么漂亮,而且她的脸色实在是太白了些,在晚上看来,简直就是煞白了。现在蒋青只想着赶快把她送回家,好回到朋友们的身边。
俄罗期妞的艳舞也许并不能吸引他,他只是喜欢跟一帮朋友在一块儿的感觉。朋友是一种力量,可以让人的生活有所倚靠。
第二章 形单影只(2)
现在的韦坚与以前简直判若俩人。蒋青刚从部队复员回来的那年冬天,一个傍晚,他跟韦坚开车去老城区找另外一个朋友。老城区有条著名的沧河街,是这城市治安的死角,在街上,随处可见招摇的街头少年与妖冶的风尘女子。那天沧河街上围了一圈人,韦坚的车被阻了下来,韦坚便把车停在路边,跟蒋青下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在街心的人群里面,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乡下老头,直挺挺地跪在一个长发少年脚下。
乡下老头在一个工地上打工,昨天刚跟工头结算了工钱,本打算坐今天的晚班车回乡下老家。要过年了,回家前他想给家里的老婆买点东西。他从别人口中知道沧河街上的东西便宜,还有一家专门卖百货的小商品市场,所以这天中午吃完午饭,便一个人坐公jiāo车到了沧河街。他给乡下的老婆买了一件廉价的羽绒服,还给小孙子买了几件玩具,就在他打算走回公jiāo车站回工地时,一辆飞驰的自行车从后面把他撞倒在地。
老头被撞懵了,爬起来看到手中的玩具摔坏了,羽绒服沾上了好大一片污渍。他还没来得及心疼,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已经从后面冲上来把他按倒在地。
那小姑娘摔得不轻,腰和腿都受了伤,但她还是忍着痛把正挣扎着站起来的乡下老头掐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地发出一连串恶毒的咒骂。
老头劲大,只挥了挥手,便把浓妆的小姑娘甩到了一边。老头心里已是气急,他还真没见过这么粗鲁的小姑娘,明明自己撞了人,却还要骂人,还上来拉拉扯扯。她不怕羞,老头还觉得难看呢。
甩开了小姑娘,老头站在街边有点不知所措。他手上的羽绒服脏了,洗一洗还能穿,但买给孙子的玩具却摔坏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找那小姑娘赔。
他看到小姑娘掏出手机很张扬地打电话。
没过多久,老头意识到qíng况不妙,他反应过来想走时,已经被四个蛮横的青年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长头发的特别凶,甚至一句话都没说,便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
现在已经是傍晚,老头想今天也许赶不上那趟回家的车了。
他直挺挺地跪在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面前已近一个小时。他能觉出自己的身子已在打颤,身上好几处疼得像被火烙过。鼻子已经不再流血,嘴里一颗松动的牙齿却还在钻心地痛。
那几个少年年纪不大,揍人却绝对是老手。
老头不知道还要这样跪多久,他这时早已不再奢望围观的人有谁会来帮他一把,围观的人们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神qíng让他感到绝望。最初跪在一个少年人脚下的屈rǔ这时已经不在了,老头只想着能够尽快离开这城市,再不回来。
突然间,老头听见面前有些不同寻常的声响,他微微抬起头时,看到面前那个长发少年已经倒飞了出去。他正诧异这样的变化,场中几条人影已经扑向了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
这是老头第一次看见那个穿西装的人,但他从此便记住了他的模样,和他站在四个街头少年面前那挺直的腰板和握紧的双拳。
老头眼里有了泪,瞬间竟忍不住哽咽起来。如果不是腰酸腿痛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真想和那穿西装的年轻人并肩而立,就算拼了老命,他也要抱住一个对手。
穿西装那青年人显然寡不敌众,但他连遭重击后,居然丝毫不惧。他疯了样在四个少年的围攻中挥动双拳,好像跟这四个少年有多大的仇恨一般。拳脚雨点样落在他的身上,他原本崭新笔挺的西装已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上面还粘上了一大片血迹。
如果不是后来另外一个结实的青年人加入战团,穿西装的青年一定会被那四个少年打倒在地。
那结实的年轻人就是蒋青,他出手,只三招两式,四个少年便全部躺在了地上。特种兵的身手,岂是几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少年能比的。
蒋青之所以迟迟才出手,因为他完全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让他吃惊的并不是街头少年与韦坚的战斗,而是韦坚居然能在这种qíng况下冲上去。街头少年的举止也许因为无知,那么多围观的人无视乡下老头极其悲惨的境地,却因为在他们胸腔内跳动的是一颗麻木的心。韦坚与他们不同,当他冲上去挥拳击倒那长发少年时,不远处的蒋青那瞬间有了震颤的感觉。
如果此时冲上去的是别人,蒋青震颤的感觉也许不会这么qiáng烈,但冲上去的人偏偏是韦坚。
现在的韦坚真的与以前判若俩人了。
人群外的蒋青脑海里现出一个少年蹲在小树林里哭泣的场面。
小树林在学校cao场的边上,那天课外活动时间,很多同学都看到了在学校臭名昭著的狗熊一帮人夹着个身材瘦小的学生进到了小树林里。那些学生们知道狗熊一伙又要欺负人了,他们远远地跟过去,簇拥在小树林外头,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瘦弱的男生紧紧攥在手里的两张张币已经到了狗熊手里,本来事qíng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狗熊身边有一个坏小子说:“我看见他的兜里还有几枚硬币。”
瘦弱的男生拼命护住口袋,那是这个月仅剩的零花钱了。狗熊的巴掌落在他的头上,几只手已经把他按倒在地。口袋里的硬币被掏空,瘦弱的男生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狗熊一伙还不罢休,他们嘻嘻笑着,在商量用什么办法整治面前这个不听话的学生。瘦弱的男生那一刻忽然异常恐惧,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坏家伙会想出什么整治他的办法。
围观的学生看到狗熊一伙大摇大摆地走出小树林,他们将裹作一团的几件衣服在空中丢来丢去。围观的学生意识到了什么,在狗熊一伙人完全离开后,试探着想走进小树林,去找那个被抢了钱的学生。
“站住!你们别进来!”他们听到了带着哭音的尖叫。
透过小树林的fèng隙,他们看到那个瘦弱的男生蹲在一个树gān的后面,身子不停地颤抖,一些呜咽声从他的嘴里发出来。大家立刻便知道了那学生此刻的境况,他被狗熊一伙扒光了衣服丢在了小树林里。
看热闹的学生一起笑起来,有些女学生还夸张地发出些尖叫。
小树林里光着身子的韦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只觉得自己再不能在这学校里呆了。这么多人看到他没穿衣服的模样,明天整个学校的人都会知道。他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两只手在裆部想遮掩些什么。但他知道,他做什么现在都没有用了,在这学校里,他将被所有人耻笑。他瘦弱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眼泪不可抑制地一串串落下来。再多的眼泪也掩不住他眼睛里流露出的屈rǔ。
他恨狗熊那一伙人,他想如果他手中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冲着狗熊砍去。但他真的有那么大的勇气吗,狗熊只要站在他面前,他就会忍不住瑟瑟发抖。他想,自己这一辈子注定会是个没用的人。
蒋青回忆往事的时候,丝毫不能把面前挥动拳脚大战四个街头少年的韦坚,与当年cao场上畏缩恐慌的少年联系起来。韦坚真的变了,他已经变得不再畏缩,也许,正是当年的往事让他的血管里激dàng着某种正义的力量。看着在场中激战的韦坚,蒋青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涌动的激qíng。
那天晚上,蒋青要送韦坚去医院,韦坚却坚持去了一家酒店。更多的朋友们被召集来,那是大家喝得最畅快淋漓的一次。蒋青微笑着注视眉飞色舞异常兴奋的韦坚,真心为朋友的改变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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