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与石西离去时并没有将土丘再度堆起。事隔两年多,林林的坟茔怎么会再度出现?除了那个穿雨衣的男人,谁还会这么做?
林红立刻把自己的发现说出来,石西怔怔地听着,不发一言,却大步上前,双手将土丘上的土向两边扒开。
林红虽觉石西的做法有些不妥,但却又想不出理由阻止。
土丘土质松软,显然是新堆起来不久,石西很快就将土丘扒开,里面现出一个比热水瓶略粗一圈的玻璃瓶来。石西将玻璃瓶捧在手上,让雨冲净表面的泥土,玻璃瓶内现出一个蜷缩身子的婴儿。
现在石西与林红见到婴儿已经不像初时那么恐慌了,人的适应力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瓶中的婴儿显然也是一具标本,它尽管也很恐怖,但和酒鬼医生老婆腹中的婴儿相比,便显得小儿科了。
石西压低嗓音道:“这又是凶手留给我们的线索,看来这里,还不是我们的终点。”
林红忍着恶心上前仔细看瓶内的婴儿,她看到婴儿的身子已经有点发黑,这是人体标本离开伏尔马林浸泡后,时间过长会发生的现象。在密封的玻瓶内,她还看到有一些绿豆大小的黑色的颗料,它们落在瓶底,几乎将整个瓶底都覆盖住。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些颗料问。
石西仔细分辩,还是不能看清,便索xing将瓶盖打开,闭着眼伸手进去,取了几颗出来,捏在手中。
石西的胆气已比先前壮了许多,这是不是因为爱qíng的力量?
那些黑色的颗料原来是空心的,边上还有裂开的口子。不需要太用力,便能将它捏扁。石西还没说话,边上的林红已经叫道:“棉籽壳。”
石西摇摇头,他当然知道棉籽壳是绵籽剥取棉仁后剩下的外壳,却实在猜不透盛放婴儿标本的玻璃瓶内为什么会有这玩意儿。那边的林红还在低头沉思,石西想问些什么,但看她入神的模样,又忍住了。
“凤凰镇十多年前就开始有人种植平菇香菇黑木耳这些食用真菌,而棉籽壳是种植真菌必备的材料。”林红说。
石西jīng神一振,他似乎已经想到了穿雨衣男人的用意。棉籽壳仍然是他留下的信号,它必将引导他们去往另一个所在。
这时林红的脸上已经露出释然的表qíng,石西立刻便知道林红已经有了答案。果然,林红抬头仰望了一下山头,低低地道:“藏兵dòng。”
凤凰镇的很多人都知道凤凰山上有藏兵dòng。藏兵dòng建于文革初期,当地驻军整整gān了半年,结果却是半途而废。藏兵dòngdòng深十余丈,边上还有许多个像房间似的山dòng。整个山dòng用水泥加固dòng壁,还在顶上凿dòng引来泉水。藏兵dòng是历史的产物,它还没有最后完工,便被废弃。藏兵dòng在凤凰山最偏僻的第四座山峰背后,罕有人迹,因此很长时间无人问津,渐渐被人遗忘。直到十年前,有凤凰镇当地的农民向征xing地jiāo了点钱,承包了藏兵dòng,在里面用棉籽壳培育食用真菌。藏兵dòngyīn暗cháo湿,正适合真菌的生长。
林红知道有这个山dòng,但从来没去过。她用探寻的目光望向石西,石西重重地点头。于是,林红再不犹豫,与石西一道向着一侧的小道走去。
第三十六章 前尘往事(3)
雨停,天空放晴,这都是转眼间的事。一弯勾月被淋得无jīng打彩挂在天边,只看得见淡淡的影子。山林间泛着苍白,空气中却透着清凉的气息。
藏兵dòng的两扇水泥门巍然伫立在林红与石西的眼前。
林红已疲惫不堪,她踉跄地倚靠在一边的山石上,低低喘息。石西仍然穿着警用雨衣,帽檐仍然低低地卡在头上。他双手掐腰站大大门前,似乎在猜度dòng里的qíng况。两扇水泥门的铁环被一把巨大的铁锁锁住,中间微许的fèng隙可以看见水泥门至少有一尺多厚。这样的门即使不锁上,单凭林红与石西俩人之力都很难拉开,何况现在还有巨锁封门。
石西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很快发现门左侧的地上,竖立着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它隐藏在边上杂糙的yīn影里,如果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他奔过去,取在手中,那原来是一个手电筒。他触动开关,一道光柱直she出去,光亮居然还很qiáng劲。手电筒上没有cháo湿的痕迹,显然是雨停后才放在那里的。看来穿雨衣的男人心思还算缜密,将林红与石西引到此处,知道天黑路滑,还给他们准备了电筒。
林红迈着沉重的步子到石西边上,俩人对视一眼过后,石西便将电筒的光柱投到了石门之上。穿雨衣的男人留下电筒,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他是要林红与石西进入藏兵dòng。如果不是这样,电筒的意义便不大了。
但藏兵dòng大门紧闭,他们怎样才能进去?
林红拉着石西到了门的右边,在底下靠近地面的地方,他们看到有一个圆形的小门,小门大约和城市里的窨井盖差不多,上面还有一个钢筋焊制的把手。整个水泥门表面因为污渍斑斑,所以看起来并不显眼。
石西试着拉动把手,水泥圆门应声而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dòng口。
dòng口足够一个人进去,石西将电筒的光柱投进dòng中,光柱似乎也刺不穿里面的黑暗,行不多远便自行消散。藏兵dòng显然是穿雨衣男人布局的最后一站了,所有的谜底在这里都将被解开。但是,穿雨衣的男人先杀罗成,再杀酒鬼医生的老婆,手段其极凶残,而且,这还只是被发现的凶杀,未发现的不知还有多少。如果林红和石西进入这个山dòng,有谁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活着出来?
林红和石西显然都有些犹豫。他们回头往来时的山路上望了望,没有秦歌的影子。秦歌的计划就是让他们俩按照穿雨衣男人的指引一路下去,而他在暗中保护。现在,林红与石西已经爬过了三座小山头,而身后的秦歌却不见踪影。
要不要进去,成为摆在林红与石西面前的两难选选择。
这时,林红与石西同时听到了什么声音,她们警觉地四下环顾,发现那声音正是从dòng中传来。石西的头伸进dòng中,那声音便清晰了些。他缩回头,林红不及问话,也是头伸进dòng中,听到那声音正是杜兰发出的一些尖叫。
林红变了脸色,头缩回来时已满脸惶急。叫声的喻意不言自明,现在不仅是杜兰,就连赵飞可能都已经成为穿雨衣的男人的阶下囚。他料到林红与石西在dòng口的犹豫,这时候让杜兰发出些尖叫,这样,难道林红和石西还有别的选择?
dòng口已经越来越远,它变成了淡淡的一个亮点。每往前一步,林红的心里就多生出一些寒意。身边虽然有石西壮胆,但是,如果赵飞那样qiáng悍的男人都遭逢不测,石西又怎么是穿雨衣那男人的对手?而且山dòng里的黑暗像是包含某种力量,让人觉得压抑且恐慌。dòng顶不时还有水滴落下,在不知名的角落发出嘀哒的声音,有时还会落在林红的脸上。电筒的光柱只能照清他们脚下很短的距离,在前面更长的黑暗里,她实在不知道究竟都隐藏了些什么。
杜兰的叫声是林红和石西的向导,引导着她们继续向前。
山dòng原来并不是笔直的,他们拐过一个弯道,在前面的黑暗里,忽然有了一点光亮。林红与石西吁了口气,但同时心中狂跳。亮光处必是他们此行的终点,所有的谜底都会在那里得到解答,但也许,穿雨衣的男人也会在那里,安排下陷阱等待他们的出现。
亮光从dòng边的一间石室中发出,现在,林红与石西离亮光的石室已近在咫尺,他们只需要再迈一步,便能看清室内的一切。
灯光在黑暗里是件很让人欣慰的东西。但就在这瞬间,它忽然熄灭了。
林红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身子下意识地后退。石西赶紧上前一步,稳稳地把她抱住。与此同时,灯光熄灭的石室内,杜兰一些被压抑的叫声稍纵即逝。
电筒的光柱投进室内,石西一只手揽着林红,缓缓向石室中走去。这时的石西,虽然也是惊魂未定,但却显示出了一个男人的坚qiáng与镇定。进入石室中,石西示意林红站稳,他需要对石室作一番察看。
杜兰显然就在石室中,她的呼吸似乎就在耳边,但却不知道她具体的位置。石西电筒四处扫she,立刻觉得头皮发麻。在黑暗中,他不知看到了多少个婴儿。林红的尖叫再度响起,她也看到了石室中遍布的婴儿标本。这些标本全部装在热水瓶大小的瓶子里,形态各异,大的宛若刚刚出生,小的不及巴掌大小。它们在电筒微弱的光柱里逐一闪现,依次排开,竟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林红与石西身子僵硬,纵是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些东西还是让他们如坠冰窟,整个人刹那间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接着,他们便看到了杜兰和赵飞。俩人被一根绳索背靠背合绑在一处,赵飞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而杜兰却在扭动着身子,口中被一根毛巾勒住,说出不话来。她此刻一定已经看到了林红和石西,挣扎得更厉害了些。
林红低叫一声,飞快地向着他俩的位置跑去。石西yù要阻止,却已不及,林红已奔到了杜兰的身边。
黑暗里蓦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就勒住了林红的脖子。
林红一声尖叫尚末出口,便被堵了回去。她拼命挣扎,但那只胳膊却如铁般坚硬,她拼尽全力,都不能撼动分毫。那边的石西身子一动,似要冲过来,但迈出的步子又陡然止住。
电筒的光柱落在林红身上,他已经看到了林红身后站着一个穿雨衣的男人。
“你们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很疲倦,好像等待是件让他很头疼的事,“幸亏你们够聪明,没有让我失望。”
“我们已经来了,你先把林红放开。”石西上前一步,挺起了胸膛,“我们既然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穿雨衣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显然石西的话打动了他。弱小的林红根本不足为惧,就算前面那故作镇定的男人,他自信也可以轻易将他击倒,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挟持林红呢?
他缓缓松开胳膊,林红丝毫没有迟疑,向前疾奔,而穿雨衣的男人竟然也没有阻止。林红奔到石西跟前,石西一把将她拥住,然后再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现在,你们又站在一起了,你们一定知道现在该gān什么不该gān什么。”穿雨衣的男人声音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倦意。
石西点头:“我们只想知道你千方百计引我们来这里,到底因为什么。”
“我当然会让你们知道,但是,需要更正的一点是,我只是想让凤凰镇卫生院当年的三个护士能到这山dòng里来,这不包括你和那个男人。”他回头看了一下不醒人事的赵飞,然后再轻轻叹息一声,“但你们既然来了,我也不能把你们拒之门外。只是,你们一定会后悔来到凤凰镇,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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