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抬头,什么窗户啊,不过是那铁门上面三米左右有一个四方的dòng罢了,顶多也就一个饭盆大小。我便打趣道:“你家的窗户就这么大?”
小五说:“应该是个通风口吧!邵德,你蹲下,我站你肩膀爬上去看看。”
我依言蹲下,小五踩上我肩膀,然后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小五在我肩膀上还踮了踮脚尖,估计是看得有点儿费劲儿。半晌,我低声问道:“能看到啥不?发现了什么说说?”
小五没有吱声,往下弯了起来,我会意,又蹲下去,放他下来。只见小五一张脸雪白,对着我,嘴唇不停颤抖。
我见他这模样,也紧张起来,压低声音说:“小五,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小五闭上眼睛,然后沉默了几秒,再睁开,说:“邵德,我扛你上去吧!你自己看看。”
见小五这模样,我也意识到里面的东西可能非常震撼,小五弯下腰,我踩了上去,然后慢慢地往上升了。隔那dòng还有些距离,就感觉得到里面有冷气向我们这边传过来,然后我的视线也到了那小dòng,只见里面竟然是一个非常大的、有铁皮顶的军用仓库一般的大厅。如果真用来停飞机,应该可以停下十几个轰炸机。
只是里面并没有飞机,我眼睛看到的最前面,是铁架,几个日本兵在上面来回走着,铁架围绕着仓库一整圈,里面灯光不是很亮。这排气的小孔是在日本兵脚的位置,自然也没人注意到我。
我心里有点儿慌,但还是很认真地往仓库里的东西看去。只见下面排列整齐的都是用水泥砌的格子,密密麻麻的,应该有上千个。格子上面用玻璃盖住,让我当时背上冒了冷汗的是:每个玻璃上面居然都有个人头。
我双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再仔细看那些人头,都剃着整齐的小日本式的平头,而且,都是活着的,甚至有个别人还睁着眼,脸上的表qíng非常痛苦。
我qiáng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再往旁边看了看,应该是有上千个人头在这格子上方的玻璃罩上,如果人还是活的,那说明玻璃罩的下面应该是那人的身体。冷不丁地,我注意到视线的最前方有个台子,上面一排格子除了盖子是玻璃的,连那格子也是玻璃的。最上方伸出的人头中间,依稀分辨出,有一个是最近一批被鬼子带走的战俘中的一员,那家伙之前在战俘营就一直是被日军安排单独关着的。而这会儿,他也剃了个整齐的平头,表qíng痛苦地在那格子里待着。因为他那格子是玻璃的,我清楚地看到他们那一排人的身体在格子里,是被什么水泡着。那水看上去很清澈,很绿,一个个一丝不挂的身体在里面被泡得雪白,甚至还时不时地抽动着。
我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小五可能感觉到了我的qíng绪,慢慢往下弯腰下去,然后我从他肩膀上下到地面。小五不说话地看着我,我也没吭声地看着他。两个人都打从心灵深处感觉到一股凉意。
半晌,小五对我说道:“先回去吧!免得那三个猴jīng的鬼子发现了。”
我重重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再出到石头门外,小五把手举起来,应该又是先右后左地按了那开关。石头门“轰轰”地放了下来。我们还是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先下水的意思,毕竟下水后再浮出水面,又不能随意地说话,怕鬼子们察觉。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我问道:“小五,你刚才在那口子上有没有拍照?”
小五一拍脑袋,说:“唉!惨了!当时吓蒙了,忘记拍照了。”
我便弯腰去石门前,准备去按那小孔里的机关,重新进去一趟。谁知道小五急忙把我的手指从那小孔里拖了出来,说道:“算了吧!赶紧回营地,免得小鬼子半夜起来方便,发现我们不在了。”
我想想也是,然后站起来,说:“那我们今儿个就先过去吧!到时候再走一步算一步。”
小五点点头,把手里的相机又用油纸给包好,然后我俩都下了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都很沉重。下了水,往外面游了过去。
游回去比较快,毕竟有方向感。
跟着小五身后往外游,我心里突然间想到个问题:按那机关是小五按的,机关的顺序他给我说是先右后左。可是到我要去按开石门时,小五却突然间那么紧张,把我手拉了出来。那么……那么是不是真正开那机关的顺序,并不是如小五说的先右后左呢?
由不得我再细想,很快我们就已经到了水潭底。小五把竹板重新放上,然后我弄了点儿水糙胡乱盖了盖。两人一起蹬腿,浮了上去。定眼往大伙睡的地方看去,好像还是很安静,站岗的那两位,还是靠着那棵树,头歪在一边。
我俩慢慢地游了过去,临到岸边的时候,冷不丁地,我察觉旁边似乎有道目光正注视着我们,我忙一扭头,对着旁边一棵树那边看了过去。只见树上方的树枝里,一道红光闪过,像是一双眼睛,就那么闪了一下。到我再定眼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联想起白天遇到的鬼东西,心里真有点儿发毛。但在水潭另一边见到的一切,比这白天所遇到的恐怖更让人震撼。于是,便暗骂自己多心,没有多想,上了岸。小五把衣服拿出来,递给我,我们在那糙堆边正穿着衣服,背后一个声音响起:“邵长官,伍长官,你们两位大半夜好清闲哦。”
心里自然是咯噔一响,一扭头,松下幸太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我们背后,身上军装穿得整齐,正站那儿对着我俩yīn着脸。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注意,现在直接下狠手把这鬼子给结果了。想到这儿,我“呼”地站了起来,谁知道小五却一伸手拦在我前面,然后对着松下幸太郎呵呵地笑了:“太君,我和邵长官睡不着,想着白天那玩意儿心里发毛,便下水游了会儿泳。”
松下幸太郎对小五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也还是点了点头,yīn着脸说道:“邵德君,开始时我跟你说的话你应该记得吧!好好给我们皇军当差,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否则的话,结果你应该知道的。”
我被小五那么一拦,人也已经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实在不够镇定,如果松下早早就发现我们不在了,自然已经叫醒山口信和那大胡子。也就是说,到他发现我们不在睡袋里躺着时,应该已经是我们头浮出水面游回来的时候。于是,我也忙站了起来,对着松下幸太郎弯腰,说道:“松下君,我和伍长官确实只是有点儿睡不着,你知道的,在战俘营咱没那条件,这儿正好有个水潭,就一起下水游了会儿,权当洗个澡。”
松下幸太郎听了,点点头,微微笑了笑,说:“那倒也是,我也是一直琢磨着这事,睡到刚才又醒来,便睡不着了。行了!趁着天还没亮,都还继续睡会儿吧!明天还要辛苦一天,也不知道坂田君安排的后面的队伍,明天能不能找到我们。”
说完松下幸太郎便往其他三个鬼子睡的那边去了。小五和我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有一点指责我刚才那冲动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赞许。可能他也看出我已经站到鬼子对立的立场。然后他在糙里微微地一探,应该是刚才看见松下时,把相机塞了进去吧。
我俩又都钻进了睡袋,小五一低头,马上就睡着了。我也闭上眼,想着还是睡吧,明天还会遇到什么都还不知道。但实际上,又怎么能睡得着呢。于是,很是自然地,今儿个一天的事qíng,都在我脑海里开始回放。从坂田要我带队进远山开始,到进到林子里,最后到刚刚经历的一切。联想起小五说的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于是,我慢慢有一种异样的害怕,似乎这一切的一切背后,是一个我未知的更大的yīn谋,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网在里面。很多很多的线索,目前看来,又都似乎有着一种关联,只是可惜的是,我还不能把这些联系到一起,得出明确的结论。
如果真像小五所说的,三年前的那起战俘逃跑事件也是国民政府方面所安排的,那么,紧跟着战俘在那大雨中追进了远山的杨建以及那十几个中国士兵,其中是不是也有一个如小五般,是接受着国民政府方面任务的人呢?并且,那个被傻子喊着名字的曹正,又是否在那次事件里也是个知qíng者呢?而最后,就是我,与这个曹正,甚至与现在的我们一样,在这林子里的战俘中的文易雷,三个人之间又是否真有联系呢?我们在同一天出生这一点,是否也是这巨大的网里面,必然需要出现的一个元素呢?
头脑越想越乱,只能自己打住,毕竟我现在所知道的qíng况,和我所想要参透的秘密之间,还有无法逾越的障碍。
我探头往鬼子睡的方向又看了看,松下应该也已经躺下去了。我淡淡地笑了笑,心想就这么一步步走下去吧,怎么着也算有了目标,并且这目标是我愿意接受的,能为国家付出点儿什么。
冷不丁地,我想起大胡子在松下幸太郎邀我一起到湖边时,对松下幸太郎的那句称呼,当时我没听得很清楚,只听到了是个“下”开头的发音,之后那个发音模模糊糊的,没听清。而这时,我突然想起,似乎当时大胡子对松下幸太郎称呼的发音是:“下桥”,也就是日语的“社长”。
“社长?”这松下幸太郎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他那没有肩章的军装,大胡子和山口信是中尉和少尉,可他俩都对这松下幸太郎那么毕恭毕敬,那这松下幸太郎起码是个少佐以上的军官。日军的编制,一个中队长,也就是少佐。而远山因为机构比较特殊,坂田虽然只是个小队长,可也是个少佐。那如果松下幸太郎也是个少佐,岂不是在这个小小的远山战俘营里,有了两个少佐以上的高级军官?
但大胡子对松下幸太郎的称呼,又是社长……
我感觉到更多的问号在出现。社长……松下……
日本军部背后的大财阀里,其中似乎也有“松下”这个姓氏,难道……
第13章 雷子:无人村庄(1)
我们都趴在那里,盯着下面的村庄。大概有三四十间房子,房子后还有田地,还有绿油油的整齐的农作物。月光冷冷地照着这个小村庄,静得吓人。振振低声说道:“咋这村子没有灯光啊?”
四哥没有扭头,冷冷地看着那村子,说:“你家大半夜还亮着灯?”
“可是也没有狗叫啊?”大鸟喃喃地说道。
四哥没有回答,还是死盯着那村子。半晌,四哥压低声音说道:“我和哑巴摸下去看看什么qíng况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