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也没吭声了,跟着郑大兵朝前走去。海波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也急匆匆地跟着他俩往前走,似乎振振他们三个人的生死现在不是他最关心的事了。我一个人跟在最后,心里忐忑不安。甚至于有一种预感,好像我们前面的遭遇,会让我和我的弟兄们有一场生与死的诀别。
我们几个沉默地挨着悬崖走了一两个小时。很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郑大兵没有和之前一样,在身边的石头上留下记号。我暗地里想可能是因为这么一路走,反正是挨着山崖,并且脚下有条挨着山崖流淌的小溪,也能够引导我们走回之前的山dòng吧!当然,我还有另一种猜测,那就是因为看到那崖顶的人影,似乎激起了郑大兵内心深处的愤怒,让他乱了方寸,没有和之前一样缜密的心思了。
空气越来越cháo湿。之前大伙对于这林子深处有瀑布的假设,在被一步步地证实。因为我们耳边由小到大,“哗哗”的瀑布流水声在越发变大。到最后甚至互相间说话都要扯着嗓子,水扑到脸上都慢慢变成了水滴,往下流。
果然,在又走了半个小时后,我们左边的山崖狠狠地拐了个弯,我们往左边望去,一个从一两百米山崖上轰然流下的瀑布,出现在我们面前。而我们前方的路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潭,瀑布流下后,又朝着我们正前方汇成一条河流,奔腾而去。我们所一直沿着走来的那条小溪,不过是这巨大的水潭旁的一条小支流。
我们四个人站在那水潭边都愣住了,为眼前这大自然的壮观而倾倒。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四哥对郑大兵说道:“兵哥,现在怎么办?”
海波哥却提前cha话进来:“绕过去啊!继续绕着山崖走,看会不会有路去崖顶。”
郑大兵没有说话,而是死盯着那巨大的瀑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便冲他们说道:“我看还是回山dòng去吧!万一振振他们找不到我们可要急了。”
海波哥再次反常地对我说道:“振振他们三个大活人,不会有啥事的,看兵哥怎么安排吧!”
郑大兵却伸出手指向瀑布深处:“看,那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瀑布比较稀的地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漆漆的凹dòng。因为我们站在亮处,对于里面自然看不清楚,但似乎那dòng不浅,因为隐隐地,里面有着葱绿的颜色,证明还有植物生长着。
四哥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激动:“兵哥,你不会觉得这里就是……就是那入口吧?”
郑大兵扭过头来,看了我和海波哥一眼,迟疑了一下后,对四哥摇头,说:“我不能肯定,但应该不是,因为水潭这边没有日军军方的痕迹。”
海波哥便问道:“你们在说啥?怎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四哥回答道:“也没啥!就是觉得这里是小鬼子一个秘密机构的大门。”说完四哥往水潭走去,看那架势似乎真要下水。
我几步跨上去,对着四哥喊道:“四哥,你疯了!这你能游得过去?”
四哥回头冲我笑笑:“傻了吧!我们从这侧面游过去试试啊!”
“从这侧面也会被冲走啊!”我伸手拦在四哥面前。
郑大兵没有往水潭走,反而径直往那没有瀑布流下的山崖拐角走去。
我们仨傻傻地看着他,只见郑大兵在山崖边找了一会儿,最后抓住了几根看上去比较粗壮的藤。藤都有一两百米长,甚至想象不到是不是直接就是从崖顶延伸下来的。郑大兵先试着把藤提了提,然后低吼一声,居然把那几根藤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种在悬崖爬满的藤,都有大拇指那么粗,并且不是由一条根固定在泥土里,长到哪里,便在哪里扎几条根须进去。凭我们普通人的力气,连扯断一根都有点儿困难,可能要一两个人合力才能做到。而郑大兵一咬牙,一次就扯了几根下来,这般子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郑大兵拖着那几根藤,扭头朝我们走过来。见我们仨都张嘴望着他,微微地笑笑,说:“我就一点儿力气罢了。”说完郑大兵把藤往自己腰上绑,我当时以为他是要绑好自己,然后他先下水试试看能不能游过去,万一冲走我们还可以把他拉回来。四哥估计得应该和我一样,我俩都上前帮他绑了个结实。然后郑大兵看看我们仨,说:“我先游过去,等会儿我拉你们进去就是了。”
我和四哥、海波哥都点点头,然后郑大兵往后退了几步,再对着前面一冲一跳,直接跳出去五六米远。因为我们是站在水潭和山崖拐角的地方,郑大兵这一跳过去五六米后,距离那瀑布的中心就只相距十米左右的距离了。
那位置也正是水流最急的水潭中心,让我们更加吃惊的是,只见郑大兵浮起来时,距离他下水的位置又已经前进了两三米。然后……然后他顶着那往他身后冲去的轰轰汹涌的激流,朝前方缓慢地前进了。十米……九米……八米……
越来越近,最后,郑大兵被那从头顶冲下的瀑布打到了水里。我们握紧着手里那几根藤的另一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几分钟过去了,郑大兵并没有在水潭中浮出来,好像被打到了瀑布底下去了一般。
四哥骂道:“娘的!可能出事了!”说完抓起那藤便往回拖。
我和海波哥也回过神来,帮着四哥拖那藤。谁知道待那藤悬空了,绷紧了,却拖不动了。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然后一起抓着那藤,用力地扯了起来。藤那边却似乎故意在和我们较劲儿般,也拖上了。我忙往瀑布里面望去,只见在水流最平缓的位置,模模糊糊地,似乎是郑大兵在里面对我们挥手。我忙叫住四哥和海波哥,要他们往那边看。四哥倒吸了一口冷气:“兵哥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藤又抖了两下,应该是郑大兵示意要我们过去。我和四哥、海波哥互相看了看。看得出海波哥有点儿迟疑,毕竟这藤虽然有好几根,也很结实,但这一个没抓稳,被激流冲走,可不是开玩笑的。并且,如果郑大兵那边出啥状况,咱被他一松手,那接下来会是什么结局,都不太敢想象。
我向四哥望去,只见四哥的眼神很坚定。四哥双手抓住藤,往水里走去。海波哥犹豫了一下,也往前去了。我咬咬牙,跟上了他俩。
水冰凉冰凉的,激流在身上冲过,好像是要把身上的某些器官带走一般。藤打湿了,也好抓点儿,这点让我将之前万一没抓稳被冲走的担心扔到了脑后。
四哥在最前面,距离我大概有五米,中间是海波哥。藤被郑大兵一点点地往那dòng里拉,我们自己也拼命地蹬腿,但似乎我们的努力只是自己心理上的付出而已。我们缓慢地往前移动着,最先被瀑布打到水底的是四哥,我和海波哥也因为四哥被打到水底而往后移了些,想留出点儿距离,让自己不被激流冲得那么厉害,让郑大兵有多余的力气把水里的四哥扯上去。
很快,四哥的身影也出现在瀑布后面,并清晰地看到他开始帮助郑大兵拉那根藤。我大声对海波哥喊道:“你先进去吧!”
海波扭头过来:“你先吧!我怕你坚持不住了。”
我说:“没事!哥!你快点儿就是了。”
海波哥便不再多话,努力地往前扯着藤移了过去。然后也被瀑布打到了水底,几分钟后,也顺利地出现在瀑布后的山dòng里。
我咬咬牙,手已经非常酸痛了,眼紧瞅着前面的三位,然后用力地往前移去。到瀑布打到我头顶的同时,一只大手稳稳地抓住了我的手。浮出水面的瞬间,我看到是四哥和海波哥死死地拉着藤,而郑大兵已经下到了水里,把水底的我往上拉的场景。
看到这一幕的同时,我还看到了让我异常恐怖的一幕:只见在四哥、郑大兵、海波哥的背后,三个非常魁梧的身影,在山dòng深处慢慢浮现。而我面前的三位好兄弟,因为瀑布的轰隆声以及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对背后出现的人影却全然不知。
紧接着的是,郑大兵死死握着的我的手,在他指fèng中好像细沙一般滑过。包括我自己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在莫名其妙地抓空。
似乎……
在我视线蒙胧的最后瞬间,我看到四哥、海波哥、郑大兵面对着我,露出看到什么异常恐怖现象的表qíng,似乎……似乎我雷子在迅速地消失……
山dòng深处那三个陌生的人影,却在缓缓靠近,他们手里端着的,似乎都是枪,而枪口,正对着我们。
第36章 邵德:消失的活人(1)
小五和我也躺了下去,我背对着他俩侧卧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如果说这一切确实都是陆伯伯事先安排好的,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哪怕是一点点?按照小五所说的,整个事件和三年前战俘逃亡事件,甚至是十年前远山战俘营成立都有关联的话,那么,我现在所卷入的这次追捕,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布置了。也就是说,我所信任与依赖的陆伯伯,压根儿就一直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对待,而只是把我当成一颗他事先安排的棋子在使用罢了。
我心里更加乱了。因为我是孤儿,所以从小就敏感多疑。尽管陆伯伯一家视我如己出,可我打小起,就始终有一种自卑感,希望不辜负养父养母的厚爱,同时一些芥蒂也是从小开始就有的。
我翻了个身,朝小五那边转了过去。小五也没睡着,也正睁眼看着我。我冲他笑笑,小五低声说道:“怎么了?你也睡不着?”
我“嗯”了一声。小五拿出烟,点了两支,扔了一支过来,说道:“脑子里有很多疑问是吧?”
我点点头,吸了一口烟问:“陆伯伯对这一切都知道吗?”
小五扭头看了一眼躺在箱子上已经在打着呼噜的杨建,然后对我说道:“陆司令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了?觉得陆司令这一切都没告诉过你,心里堵得慌对吧?”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无奈地笑了笑。小五继续道:“你不要怪陆长官。跟小鬼子这场战争,有些人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一腔子血洒在战场上,成就了一个英雄的故事;但还有一群人付出的代价比生命还要重。张自忠将军你听说过吗?”
我点点头。小五叹了口气:“张自忠将军在北平沦陷后,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汉jian。他那xing格的人,居然能窝在鬼子胯下忍rǔ负重,甚至最后回到国民政府,举国上下都骂他是个卖国贼。可将军为国家付出的与得到的,始终只有一gān高层才知道。而你陆伯伯现在,还是在为了国家披着那一身汉jian的军装,邵德,陆司令其实一直不想让你卷进这个yīn谋里来,可是你应该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够真正值得他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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