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头摇头,说:“我咋知道呢?你要去问小日本。嘿!杨建兄弟,你以前是远山战俘营的连长,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没给送走的原因吗?”
杨建那时正要和振振磕头结拜呢,被死老头问话打断了热qíng,没好气地回答道:“我咋知道呢?我那时候就关心每月几时发粮,就是个混饭吃的。”
死老头呵呵地笑,没敢再问杨建。四哥却又说话了:“那,那老鬼!你说为什么不送走你?难不成……”四哥的脸yīn下来。“难不成你是小日本的人?”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惊,大伙停止了正在胡扯的话题,扭过头来看着四哥和死老头。
死老头脸色也变了,连忙说道:“四哥,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是小鬼子的人呢?我可是扭断了几个狗汉jian的脖子给送进来的。”
四哥点点头,脸色还是很yīn沉。“哪几个狗汉jian是你给弄死的,说来听听。”
死老头看模样有点儿慌了。“叫什么名字我怎么可能知道?怎么记得呢?当年沈阳城里,因为我弄死几个狗汉jian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可是你们没在沈阳城里待过,我就是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啊?”
我接过话题说:“老鬼,你好好想一下,看我知不知道。”
死老头见我也搭上了这个话题,紧张的表qíng缓和了一点儿,说:“好像……好像有个叫牛清水的流氓头子大汉jian,就是我给弄死的。”
“牛清水?”海波哥接话了,“沈阳城有这么个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我可是1931年还在沈阳城里当警察的哦!”
我心里有了个主意,故意搭着死老头肩膀,说:“老鬼,你别急,好好想一下,把当年那些事好好跟大伙说说。毕竟我邵德在沈阳城待了十几年,也好给你作证。”
死老头叹了口气,说:“这都什么事啊!自家兄弟把矛头都针对上我了。”说完这话,死老头开始回忆起当年他在沈阳城的事来。
当时死老头正四十岁出头,是个年轻力壮的飞贼,在关内捅了个大案子,隐姓埋名跑到沈阳城。到了沈阳没几个月,就遇上小日本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把整个东三省给吞了,连带着吞进去的还包括有死老头。因为没有证件出不了沈阳城,他只好找了个没人住的宅子躲了起来。
所幸鬼子当时把东三省看得比较重,发出的口号都是:宁丢本土,不失满洲。接手东三省后,城里的治安很快就稳定下来,死老头认为出了城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混,还不如在沈阳城里待着,起码不担心战事。
但死老头再怎么没出息,终究也是拿着偷的钱在各个茶馆里泡大的——岳飞杨家将的故事听了不少——《水浒》里的鼓上蚤时迁本就是他那一行的祖师爷,所以死老头满脑子装的还是民族大义,尽管这大义具体是些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也清楚亡国的百姓不能忘本。所以死老头那一两年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只偷狗汉jian!小鬼子他也想偷,可或多或少有点儿害怕。
白天混茶馆混饭店,到处踩点,晚上翻墙入院打家劫舍,日子倒也过得悠哉游哉。直到有一天,死老头翻进一个汉jian的姨太太家里,正在翻箱倒柜忙活时,门外说话声和脚步声传了过来。死老头吓得不轻,连忙往那张西洋大chuáng底下钻进去。
进来的自然是那个汉jian和姨太太,两人进房就开始gān那事,听得死老头脸红脖子粗。完事后两人躺在chuáng上开始聊天。姨太太对那狗汉jian说:“大chūn哥,你说要不要把我父母从北平城里接过来?”
没想到狗汉jian居然还是个孝子,粗声粗气地说道:“肯定要接过来的!现在除了咱满洲国,其他地方铁定会有战祸。一旦皇军发飙,到时候打下北平城再给来个屠城,你父母有什么危险,山高皇帝远的,我可没法照应。”
姨太太似乎很感动,又撒了会儿娇,说了些“你对我真好”之类的话,然后又说道:“大chūn哥,我现在出去老被人指指点点,说你是个狗汉jian,弄得我挺烦的。”
汉jian“啪”的一下拍了下chuáng板,怒气冲冲地说道:“是哪些人活腻了?古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是看不清楚形势,咱中华民国迟早是大日本皇军的,敢说老子是汉jian,别把我bī急了,bī急了让皇军直接杀到他们家里去,全家给绑回去毙了。”
姨太太继续道:“就是前面弄堂那卖包子的王二掌柜他们家,最不招人喜欢。前几天我去买几个包子,他那儿的伙计却对我说卖光了。我刚走出门,就有客人进去,买了几个ròu包子。最可气的是那个伙计故意大声说,就是不卖给狗汉jian,还说这是他们家掌柜发的话。”
chuáng板上的汉jian应该更加怒了,又把chuáng板狠狠拍了下,震得死老头耳膜嗡嗡作响:“他们活腻了吧?敢这样对我刘大chūn的女人。凤仙别生气,赶明儿个我就找着皇军说说,说他们通匪,把他们全家都抓了。”
被叫做凤仙的女人“咯咯”地大笑,两人又是一番云雨,然后沉沉地睡去。
趴在chuáng底下的死老头来了脾气,本来就对汉jian一肚子的火,此刻听着这番对话,更加一肚子怒气。那王二掌柜的包子死老头吃过,皮薄馅大又肥腻。另外王二掌柜还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救济穷人从不含糊。
死老头趴在那儿琢磨了半宿,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让王二掌柜这种好人家遭罪。用死老头罗唆的话怎么说来着:“盗亦有道!”
于是,赶在天还没亮,人正睡得最死的光景,死老头从chuáng下钻了出来。虽然所谓的飞檐走壁不过是传说,但如何用最快速度杀人,死老头混了几十年江湖还是学到了几招。死老头铁青着脸,摸到chuáng边,只见chuáng上两个人睡得正沉。那汉jian又大又黑的脑袋歪在姨太太怀里,还流着口水。死老头一咬牙,双手端着汉jian的脖子,狠狠地扭断。最后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个姨太太也一起弄死。
回去睡到下午,起chuáng后晃悠悠地去茶馆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死老头才发现整个沈阳城已经疯传这汉jian刘大chūn被人弄死在姨太太家的事,而且越传越神,比较实在的说法是,这事是山上的义勇军派下来的两个英雄做的。比较传神的说法让死老头听着很受用:传说中绿林好汉“怪侠一点红”实在看不惯汉jian的所作所为,带领着三个弟子出山,决定清理沈阳城里的汉jian,头一个就选中了刘大chūn。
死老头笑眯眯地听着,觉得自个儿偷jī摸狗几十年,总不能见光。今早做的事,还真给自己长脸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去汉jian家偷东西的同时,只要瞅准机会就顺带给弄死。大半年光景,还真被他拧死了五六个在伪满政府里当差的家伙。整个沈阳城给鬼子当差的汉jian人心惶惶。而其中被他杀的最有名气的就是大汉jian头子牛清水。
这牛清水,早在大帅还在的时候就是黑道上一号人物,鬼子进城后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鬼子,混了个警察队的官职,并帮着鬼子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勾当。也正是因为牛清水被死老头给弄死了,才引起了日军宪兵队的重视,发了通缉令要抓捕这所谓的“怪侠一点红”。
结果是,在死老头又一次逞英雄翻墙入院后,被对方的手枪按在了额头上。死老头总觉得自个儿称得上英雄好汉了,便牛气冲冲地招供了,说一gān汉jian都是自己给弄死的,并幻想着鬼子会拉自己游街砍头,一gān百姓痛哭流涕,有识之士劫法场之类的片断。
结果是死老头被带到了宪兵队关了三天,水米不给,饿得头昏眼花。最后在审讯时问了死老头的生辰八字出生年月后,死老头便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远山战俘营,这一关,就是八个年头。
说完这些,死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大伙,似乎等着大伙的态度。海波哥第一个说道:“牛清水?我咋就没印象呢?照你说还是大帅在的时候就很有名气的,那我应该知道啊?”
我打断了他的话:“死老头没有说谎,当时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最后我也听说了那个杀汉jian的人被鬼子给逮住了,然后就没下文了。”
然后我扭头对着死老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你杀的牛清水,那他死的时候是光着的还是穿着衣服的?如果是穿了衣服,那是穿的皇协军的军装,还是穿的伪满洲国警察的制服?”
实际上当时我跟着陆伯伯去过牛清水的死亡现场。之所以这么发问,是因为牛清水当时根本就不是光着,也没穿军装或警察制服,而是抱着烟枪穿着一身丝绸睡衣被弄死的。我这么发问当然有一定用义,表面来看是给了他好几个选择,实际上这几个选择都是错误的。死老头一旦往我这坑里跳了,那么老鬼这家伙就确实有问题。
第47章 曹正:琥珀ròu体(1)
钢牙的问话让我当场就出了冷汗,所幸雨还是很大,天比较暗,应该没人看清楚我的脸色变了。我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什么,我做个记号。”
钢牙死死地盯着我:“做记号gān什么?”
那阵仗看得出钢牙对我一定很怀疑了,而不远处的郑大兵和大刀刘似乎也觉得这边有什么不对劲儿,缓缓地走过来,一齐望向我。
我背靠着那棵大树,手里紧紧地握着石头刀:“我,我,我怕大伙迷路。”
钢牙咄咄bī人,继续追问:“我看你不是怕迷路,是想给追捕的鬼子留下记号吧?”
郑大兵冲着钢牙挥了挥手:“钢牙,别这么说,曹正可能确实是怕大伙迷路,这会儿林子里黑糊糊的,万一大伙遇到鬼打墙,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圈儿,这种事qíng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曹正做记号也没错。”
钢牙扭头对郑大兵说道:“兵哥,反正我总瞅着这曹正不太对劲儿,要知道……要知道我们这趟差事的责任不小啊!”说到这儿,钢牙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对郑大兵说,“万一出了差错,你姓郑的也担待不起。”
郑大兵没有反驳,脸色yīn了yīn,没有说话。一直和钢牙殿后的刘德壮走上前来,对钢牙说道:“钢牙,我也注意了曹正兄弟一路上的动静,应该只是怕迷路才留的标记。如果他是想要给鬼子留记号,犯不着这么明显地在树上画,偷偷地在这湿漉漉的地上踩乱糙皮不就成了。”
钢牙和刘德壮关系一向挺不错,听刘德壮这么一说,便也没那么大声了,脸却还是yīn沉着,警告我说:“姓曹的,反正你给老子夹着尾巴耗着,爷我可盯着你的,你真有什么小九九,别怪你钢牙哥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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