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我没心思来开口解释的是,五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是如何消失的呢?
我们就那么傻愣愣地定在那里,无法接受崖底所看到的一切。半晌,郑大兵叹了口气,冲大刀刘说道:“得了,没办法的!只能说钢牙他们命不好。”
大刀刘眉头紧锁地点点头,看了看我血ròu模糊的双手,沉声说道:“曹正,哥刚才也是急坏了,不应该怪你的,别太往心里去。”
我心里微微地暖了些,点点头,却又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刘德壮不是好人!”
“为什么?”郑大兵立马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反而慌了,结巴起来:“我好像……好像听见……听见他在念叨着日本话。”
郑大兵却“忽”地一下站到了我跟前:“所以你松了绳子?”
“没……没有……”我更加慌了,往后退了几步,“我、我……他真的说了日本话,我听见了……”
大刀刘也往前跨了一步,表qíng很可怕地盯着我,重复着郑大兵的话:“所以你就松了绳子?”
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语无伦次地说道:“他真的……真的是说了日本话,他……他肯定就是坂田跟我说的,队伍里除我之外的另外一个jian细。”
说完这话,郑大兵和大刀刘一起朝我扑了过来。我那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第一时间扭头朝旁边跑去,让他俩扑了个空。我跑的方向就是刘德壮他们摔下去的悬崖。
我在陡峭的崖壁边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郑大兵和大刀刘见我再稍微动一下就会摔下悬崖,便不再往前扑,只是瞪大着眼睛盯着我。郑大兵恶狠狠地看着我,说道:“曹正,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那一刻已经完全蒙了,退一步是悬崖,前面是已经因为我说漏嘴而知道我汉jian身份的两个愤怒的男人。我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跟郑大兵和大刀刘解释清楚。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结巴着:“兵……兵哥,我、我没得选择,我……我的女人在他们……他们手上。”
郑大兵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就选择当汉jian?害死五个兄弟的xing命?”
“没有!”我大声反驳,“他们……他们五个人中间还有内jian!兵哥,他们中间真的还有一个内jian!”
大刀刘却沉声说道:“大兵,这就是你说的最信得过的读书人?和他还说个屁!捏死他!”说完大刀刘恶狠狠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随即脚下一滑,摔下了悬崖。
在我整个身子面朝天空往下坠落的那一刻,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我终于解脱了。豆大的雨点拍打在我脸上,钻进我的眼睛,紧接着从我眼眶里往双鬓流去。我坠落在半空中,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乌云密布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画布,画布上,美云那淡淡的笑容,那清秀的脸庞,那不屈的眼神……一切都那么地清晰。
美云,永别了!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与这个世界最后诀别的一刻。
身体摔在地上的感觉很明显,巨大的疼痛迅速通过神经传递到我的大脑。同时,大脑做出的条件反she却是整个人在摔落的瞬间往上狠狠地一弹,这一个弹跳后,我发现自己正站在只有一尺深的水里,整个人不知道为何居然好好地站立着,所有的疼痛也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第48章 曹正:琥珀ròu体(2)
我赶紧抬头往悬崖顶望去,只见郑大兵和大刀刘正探头望着我。让我觉得有点儿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因为我仍然活着站在水里而觉得奇怪和惊讶,仅仅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扭头走了。相反,我更为疑惑,毕竟我从那么高的悬崖下摔下来,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地站在水里,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他们没看到我?可是,这不可能啊,我周边无任何遮掩之物,他们应该一眼就能看见我。
又或者,他们看见的我已经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刘德壮五人摔下悬崖的时候,我也清楚地看到他们的尸体,难道……我低头看向脚下,而这一眼,足以让我魂飞魄散:只见在铺满鹅卵石的一条浅浅的小河里,我的身体面朝上仰卧着。我的其中一个眼珠,因为摔下来后重重撞击的缘故,已经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由一根细长的肌ròu或者筋络连着,浮在水面上。
我顿时蒙了。我当时的念头是:我真的已经死了,我的魂魄已经离开了ròu体,即将要去到天堂,或者地狱。此刻若不是残存的意识在看护自己的尸身,便是我这一生可悲可怜的魂魄在游dàng。
不行,我不能死!这一切,应该是我在那瞬间产生的幻觉。
qiáng烈的求生yù望促使我赶紧朝着脚下自己的血ròu模糊的身体靠了下去。让我更加震惊的是:这一靠居然真的有了对那具身体支配的能力,紧跟着巨大的疼痛感传递到了我正在思维的大脑。
我再次弹起身来。能够让我确认刚才的动作是确实回到过自己ròu体的正是我那血ròu模糊的身体。因为它刚才竟然微微抬起了身,随后如木头般再次向后倒下去。
我蹲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在德国的时候听一个教授讲过一堂关于灵魂与ròu体的课程,其中便提过一个简单的实验:将一个濒死之人放在秤上,在他断气的瞬间,可以看到秤明显轻了几十克。这个教授由此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人在死后,确实是有虚无的看不到的东西离开了人的ròu体,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灵魂。
那么,我现在蹲在这里,能够感觉到自己是确实存在,却又无法支配ròu体,难道说,我现在就是重量只有几十克的灵魂吗?
我双腿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而这抖动却让我更加奇怪。我已经没有了ròu体,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到自己双腿在抖动呢?甚至,双腿正在抖动的位置,是无形的、透明的。因为真实世界里的我的双腿,是正泡在河水里的。
之后我几次尝试着去支配我的身体,得到的结果是:我的意识能够和身体结合,甚至能够动弹。但每一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由于无法承受巨大的疼痛,到最后,我只能选择放弃。我坐在缓缓流淌的小河边,望着自己的身体发呆,试图寻找到一些能够解释这一切的线索。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我泡在水里的身体有点不对劲儿。我的嘴角与鼻孔渗出的血丝,甚至包括我那已经离开身体的左眼眼珠,居然纹丝不动。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在于,天空的雨虽然小了很多,但落在小河里还是能激起涟漪的。再加上河水在不停流动,我的血丝应该会顺着向下游流去,也包括我的那颗被筋连着的眼珠,应该是会晃动的。可是,它们居然完全没有动弹,仿佛固定在河水里面一般。就像一具被放在琥珀里的小虫的尸体,是完全固化的,不会因为外界的因素而动弹。
我再次站起来,走向自己的身体。我决定再次尝试对于身体的支配,我要在巨大的痛楚把我的意识弹开之前,把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移动一下,以此来证明我确实是有cao控这具躯壳的能力。
然后,我成功地证明了这一设想,当我被再次弹出身体后,我的其中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胸口上。这只被我放到胸口的手,也纹丝不动。也就是说,我并没有死,只是我的意识离开了ròu体,我依然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并且能够支配行动。就如相对论里提到的平行世界,我就在平行世界里两个不同空间的重合处,可以随意进出。
我坐在河边继续望着自己的ròu体发呆。奇怪的是,我能够感觉自己是坐着的,但是却看不见身体,就像是虚无的。我像个无助的孩子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能够继续守护这个依然能够支配的身体。
身后树林里传来的枪pào声把我拉回到现实中。我站起来往那片树林望去,只见里面依稀有人影晃动。我猜测着,会不会是坂田带领的追捕队伍呢?如果真是他们,坂田会不会动恻隐之心,把我的身体带回战俘营,然后帮我恢复正常呢?一旦我回到身体里,那么我就能够出声求救,让他知道我还没死。那么,我现在这具静止不动的身体,是否只是进入了短暂的休克?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休克状态下,活跃的脑细胞和正常人一样在做梦,或者说能够继续运行呢?
想到这里,我连忙朝树林里跑去,甚至忘记了我现在的身体是虚无的,任何人也无法知道我的存在。我非常希望会出现一根救命稻糙,指望着出现几个能帮我的日本人。
开始我还一边跑,一边躲着面前的树木。慢慢的,我发现树木居然都挡不住我,我的身体能直接在树木间穿过去。但这一路上我的思维却没停过,我想为自己现在的这种状态找个合理的解释。随后我又发现,凡是有机物都不能挡住我,包括有生命的树木和脚下的糙,甚至还有一只拦在脚边的仓鼠;但我却可以结实地踩在土地上,而一块拦在我面前的巨大石头也差点儿把我绊倒。
终于,我面前出现了三个慌张的人影,正朝着我拼命奔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皇协军军官,我很快认出他就是远山战俘营皇协军的连长杨建长官,一个平日里时常挂着满不在乎表qíng的东北汉子;他身后那两人应该是战俘营里的皇协军士兵,一高一矮,也是慌乱地跑着。而在他们身后传来日语的叫喊声,难道日本人也在抓捕他们?
由不得多想,我连忙张开嘴,对着他们三个大声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我是逃跑的战俘曹正!”但我的叫喊声似乎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那三个人好像看不见我的存在,也听不见我的声音,而是直冲着我所站的位置迎面跑来。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时杨建已经冲到我的面前,瞬间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向我身后继续跑去。我更加惶恐,一边扭头追他们,一边继续地喊:“能看到我吗?能看到我吗?我是曹正!”
我的喊话依然无法让他们听到,只见他们三人跑到一个积满脏水的水坑前,杨建指着那个水洼,对另外两个士兵道:“你俩去里面好好趴着!”
那两个士兵迟疑了一下,还是趴了进去。杨建抹了一把脸,抬起手里的枪,对着身后鬼子兵的方向开了两枪,吼道:“小鬼子,我cao你们祖宗十八代!”
吼完之后,杨建换了个方向继续跑去。远处追赶而来的那些鬼子兵们也被吸引,朝着他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