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_童亮【5部完结】(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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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不止是他想念着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也惦记着他吗?”我问道。

  爷爷呵呵笑道:“你已经成年了,我也就不避讳跟你说这些了。你想想,如果那个姑娘不qíng愿的话,她能让一个喝醉的人去侵犯她吗?”

  我心中感叹道,难道这就叫做郎有qíng、妾有意?

  那个人对姥爹说,那次清明,他去了母亲的坟墓上扫墓,发现墓边长了一棵小槐树。由于去扫墓之前没有带任何挖掘工具,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槐树从泥土里连根拔出。等他做完这些,天色就已暗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必须经过曾经遇到那个姑娘的地方。

  因为事隔半年多了,他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害怕,一种莫名的希冀反而如荒糙一般见风就长。

  他不知道母亲的坟前长槐树是吉兆还是凶兆,所以拔掉的小槐树也不敢随便扔掉,只好提着带泥的小槐树回来。

  当走到去年在这里留下诡异记忆的地方,他提着小槐树站了一会儿。他左顾右盼,似乎要等某个人来约会;又似乎害怕遇到某人,只要见那人出来,自己立即拔腿就跑。

  【49.】

  在他站着的那条路上,到处撒落着各种纸钱,那是扫墓的人们一路遗落下来的。虽然是chūn季,但是微风拂起地上的纸钱,如秋风卷残叶,让他感觉到一阵阵秋凉。他不禁缩了缩肩膀。

  就在他提起衣领遮挡钻进脖子的凉风时,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

  那个姑娘出现了。她蹲着,如去年那样去捡地上的纸钱。只不过她的脸色没有去年那样的喜色,更没有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的脸明显憔悴了,头发如被秋风chuī过的枯糙一般。她一如既往没有发现前面的行人,兀自捡着纸钱,全神贯注。

  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是被风chuī动的。

  “你……”他指着那个姑娘,嗓子痒痒的。

  那个姑娘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在地上呆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如果说苍白的脸、枯萎的头发、笨拙的表qíng都显示着她的憔悴的话,那么那双眼睛却是比dòng庭湖的水还要波光粼粼,比石井中的水还要清澈,比老河里的水还要流动婉转。

  那个姑娘面无表qíng,仿佛看着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人。他被姑娘的表qíng吓坏了,活生生把“你”字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怎么了?她不记得自己了啊?不会的,她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呢?可是看那表qíng,确实不记得自己。难道,难道,难道她是恨着自己的?忽然见到了自己才使她有着这样的表qíng吗?这是见了深仇大恨的人才表露的表qíng吗?他猜不透那张绝美的憔悴的脸。

  那张如缺少浇灌的牡丹花一样的脸。

  让他沉迷于她的美丽,却又疼惜于她的憔悴。他的心如同被挖了一刀,有一种空dòng的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那个姑娘看了他半天,僵硬的表qíng突然如河面的冰遇到了温暖的chūn风,居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融动。她的脸上出现了轻微的抽搐。

  他仍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这位姑娘。怎么了?她的脸上即将出现什么表qíng呢?愤怒?扭曲?破口大骂?是的,去年就是他,就是他趁着酒劲儿侵犯了未设防的她。那么,现在正好是她报复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这种绝好的机会。她会怎样?会找我拼死拼活?会拖着我去告诉村里人,还是会和我对簿公堂?

  不,不,不。她可不是人。她是鬼。

  那么,她会不会拉着我去yīn曹地府?去阎罗王面前申冤?阎罗王会不会气得chuī胡子瞪眼,在我的阳寿簿上除去十多年阳寿?或者更多?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等在一朵南瓜花前面的农民,他不知道这朵好看的南瓜花即将结成一个长着好看的斑纹的果实,还是成为一朵毫无希望的哑花。

  他顿时想起了村里的一个漂亮姑娘给南瓜花授粉的qíng景,那个漂亮姑娘小心翼翼地摘下雄花,然后将雄花的花蕊小心翼翼地捅入雌花的花蕊里。他知道的,花瓣下面有膨起物的是雌花,否则就是雄花。这样一个奇妙而令人浮想的授粉过程就在那位漂亮村姑的葱根手下完成的。在她的菜园边经过的他打趣道,你这是在gān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漂亮姑娘居然做出这样的事qíng来,不怕人笑话吗?

  那个村姑臭着脸骂他,拿起园里赶jī鸭的竹棍子将他赶走。

  当着这个诡异的捡钱姑娘,他的脑袋里居然一再浮现村姑手中那个雄花的花柱不停地摩擦雌花的qíng景,甚至仿佛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一颗颗的花粉落入雌花的花蕊。

  那个姑娘脸上的表qíng终于完全化解,嘴角掀动,居然扯出一丝让他惊奇不已的笑容来!

  “你没有忘记我啊?”她轻轻怯怯地问道,仿佛是一个独守空房多年等着曾经路过并且发生了秘事的姑娘。他读过无数个关于文人的风流韵事,自己虽然读过些许私塾,并不敢自称为文人,但是他未尝不期待着同样的美事发生。

  听了姑娘的问话,他顿时浑身松懈下来。之前的所有猜想都随着微风而逝。他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当然没有,一天也不曾忘记过。”

  那个姑娘低了头,咯咯笑起来,所有的憔悴顿时消失不见,娇羞如一个新婚之夜的披着红盖头的女子。

  他本来还有些顾忌,但听到姑娘咯咯的笑声,立即把持不住,丢下了手中的小槐树,扑向娇羞的姑娘。这天他没有喝过一口酒,但是去年的那种酒香隐隐约约在鼻前掠过。如果说之前是酒意的怂恿,之后的梦中是生理的冲动,那么此刻他就是两种鼓动的集合。他像一头刚刚摆脱束缚的野shòu,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在心中燃烧许久但是一直没有燃烧充分的热火。他身子底下的那个人没有拒绝,只有激烈的迎合。

  他想起了《诗经》中的“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他想起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chūn,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他想起了更多……

  在身体里的热火剧烈燃烧一次之后,他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跟去年的那个早晨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阳光也是同样懒洋洋的,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棵倒着的小槐树。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回家,而是从糙丛里找出一个破瓦片,就地挖了一个坑,将那棵小槐树栽在昨晚他们jiāo合的地方。他从老河里捧了一些水浇在翻动的泥土上,然后用脚踏紧。

  【50.】

  清明果然是适合野合的时节,清明更是适合种植的时节。他不禁这样感叹道。

  小槐树在新的地方展现一派生机,很快就长得枝繁叶茂。

  自从在那里种上小槐树以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去那里,站在小槐树旁边等待。果然不出所料,他时而能碰到那个捡钱的姑娘,自然又少不了一番翻云覆雨。

  时间久了,那个姑娘便问他道:“怎么我每次来这里你都在啊?是不是我们心有灵犀?”

  他回答道:“哪里!我是每天都来,只能隔三差五地碰到你一两回。”

  姑娘听了,感动得掉下泪水来,抓住他的肩膀轻摇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了这点儿事,要你天天晚上在这里等待!”

  两人自然免不了说一番贴心的qíng话,这里暂且不表。只讲那个姑娘告诉他一个秘密:“你以后不要天天来等,我会在逢七的日子到这里来。其他时候我是不能出来的。以后你算好了日子过来就是了,免得影响了休息。”

  他虽不懂为什么这个姑娘要逢七才出来,但是从此以后,他每个月逢七号、十四号、十七号、二十一号、二十七号、二十八号,都到这棵小槐树下与那个捡钱姑娘幽会。而那个姑娘每次都如约而至。

  村里人虽然发现这条路旁无缘无故多了一棵小槐树,但是没有人发现他与那个捡钱姑娘的事。

  事qíng一直延续到那个人来找姥爹。姥爹问道:“你们不是一直这样的吗?为什么现在却想要将野鬼引到家里来呢?人鬼殊途,你们这一段qíng事也就罢了,怎么可以真正地待一辈子呢?她既然愿意跟你在槐树下幽会,自然有着她的意思。”

  那人不解道:“她有什么意思?”

  姥爹解释道:“槐树叶子为缩缢呈串珠状,缩缢处很细。是吧?槐树荚角缩存树上,一旦遇到降雨,缩缢处受雨水浸湿就会断裂落下,果皮被浸泡腐烂而露出种子,把树yīn下的地面染成暗绿色。同时呢,槐树容易遭受蚜虫的危害,蚜虫分泌物落到地面也会把地面染成黑色,槐荫下因此常常呈黑色。暗绿色和黑色,都具有晦暗之意。所以,槐树一名源自‘晦暗’。知道了吧?”

  “晦暗?”那人惊问道。

  “看来她是怕别人知道你与她之间的事qíng,但是有了槐树之后,她与槐树同是晦暗之物,可以借槐树的晦暗隐藏自己的踪迹,让常人不能发觉。”姥爹道,“我以前经过你说的那条道路时,也曾怀疑过那里存在蹊跷,但是终究没有挂在心上。看来她的心机缜密,借着槐树隐藏了她存在的痕迹。”

  “原来如此啊。”

  姥爹又道:“槐字与晦字读音相近,槐树就是晦树。不过呢,这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槐,就是望怀的意思,人站在槐树下怀念远方来人。这是她对你表达爱慕和想念的方式。”

  那人狠拍自己的脑袋,自责道:“原来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啊,可恨我自认为读了不少书,却像个白痴似的没有明白她的用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更应该将她邀请到家里来,像正常的妻子一样对待她。甚至可以跟她一起谈论学问呢。”

  姥爹叹道:“虽然她要逢七才能出来,要借槐树才能隐藏行踪,但是她毕竟是鬼,yīn气很重。你跟她隔一段时间见一次面还好,若要是天天夜夜待在一起,恐怕会影响你自己的身体。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人大大咧咧挥手道:“怕什么!我早就知道她是鬼类了,要是害怕,早就不跟她在一起了。你就不用多给我cao闲心啦!帮帮忙,将她收到我家里来吧!”

  “那你以后不娶妻子了?”姥爹提醒道,“如果你把她收进家里了,一旦以后你要再娶媳妇的话,那还得先将她赶出去。那样就可能造成一个冤鬼了。鬼的冤气大了,那就很难对付。你要想仔细想明白了。”

  那人稍一寻思,斩钉截铁道:“我想仔细想明白了,收她进我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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