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_童亮【5部完结】(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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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巨河忙将碗放回厨房,然后给爷爷找那剩余的火柴。

  火柴找到了,可是已经不能使用了。火柴梗将火柴盒的磷面都划坏了,一根也没有划燃。

  “放cháo了的火柴要烘gān才能用。”爷爷将火柴递给马巨河,“你这个放太久了,不能用了。”

  马巨河皱起眉头道:“这个东西都快退出历史舞台啦,谁还花心思去烘gān它?不能用了就丢掉呗。”说完,他一扬手,火柴就被扔进了放在角落的簸箕里。

  爷爷脸上的笑不太自然了,叹了口气说:“我要回去啦。”

  马巨河急忙拉住爷爷道:“那我家那个恐婴鬼就不管了?”

  爷爷道:“你每天给它喂奶水就可以了。”

  马巨河仍拉住爷爷,问道:“难道我要这样一直喂下去吗?这样何时是个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但是却竭力压制着声调。

  爷爷道:“这个很简单。你看你孩子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就可以停止给恐婴鬼喂奶了。”

  马巨河松开了手。

  爷爷走到了地坪里,马巨河又朝他吆喝道:“岳爹,等前世的奶水债还完了,那只猪仔怎么处理?”

  爷爷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扬起捏烟的手道:“送到附近的庙里去,让它做个放生猪吧。”

  后来听奶奶说,马巨河在孩子断奶后,将那只猪仔送到了大云山的寺庙里。他的妻子和孩子一直都平安无事。他妻子再也没有被噩梦侵扰。只是颇令他们奇怪的是,马巨河媳妇对渐渐长大的孩子越来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甚至能想到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她的儿子脸上将来会有一道疤。

  她的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已经读大学了。一次偶然跟妈妈通话时,妈妈告诉我说,马巨河孩子的脸不小心被破玻璃划伤了,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医生说伤得太深,恐怕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完全消失。

  爷爷没有告诉马巨河一件事qíng。那就是他早就注意到当年那只猪仔的眼下有一道疤。当时爷爷预见了马巨河的孩子以后会破相,但是爷爷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使说出来,那道伤疤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还会徒增马巨河夫妇的担心。

  很显然马巨河的父亲没有预见到这一点。在马巨河将那只猪仔送到大云山之后,墙上那个淡淡的影子就消失了,并且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爷爷在告诉马巨河以后要怎么办之后,悠闲地在画眉村走了一圈,一无所得,然后慢悠悠地向家里走。

  他这样走一圈其实是为了碰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也许正如马巨河说的那样,那个人在画眉村有亲戚呢?

  ※※※

  湖南同学停了下来。

  一云南同学感慨道:“你这段故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梦到自己是泥鳅被杀。我小时候也gān过这样的事。我家乡现在还有好多小孩子晚上出去用钢针扎泥鳅。下次放假回去,我得给他们讲讲这个故事。”

  半仙

  【68.】

  钟表的三个指针叠在了一起。

  “今晚我讲个半仙的故事。”湖南同学道。

  ※※※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放鞭pào的小孩子举着香火对爷爷道:“马爷爷,马爷爷,刚才有个神仙去了你家。”

  爷爷弯下身来,慈祥地问道:“你看到神仙啦?”

  那个小孩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真的是神仙呢。他穿的衣服就是神仙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也是神仙戴的帽子。”

  爷爷笑道:“哦,那个神仙的鼻子上是不是长了一颗痣?那颗痣上是不是还长了一根白色的毛?”爷爷点了点鼻子,然后比量了一下长度。

  小孩子嘟起小嘴,一副可爱的模样问道:“马爷爷,您认识天上的神仙啊?您怎么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子的?”

  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脸,站直了身子,暗自寻思道:“他是来找我的?他怎么会来找我呢?”爷爷后来告诉我说,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未见面的朋友会突然来找他,并且是在接近过年的时候。

  那个小孩子仍不依不饶地拉扯着爷爷的衣角,问道:“马爷爷,您怎么认识天上的神仙啊?神仙吃饭吗?睡觉吗?”

  爷爷暗自寻思道,如果要说他是神仙,那未免太夸张了。但是如果说他是个半仙,那还是名副其实的。他念咒驱鬼的法术非常厉害,在他居住的那一块地方,他有着跟爷爷一样的名声。不过爷爷是在农闲的时候才帮人做些事qíng的,而他是专职做这些事qíng的,并且要从求助者那里收取一些费用。

  他从多年赚取的钱中抽出一部分建了一个道观,带了两个俗家弟子住在里面,颇有出家人的架势。而他自己更是身穿道袍,头戴道巾,纸折扇和铁八卦时时不离身。而爷爷从来不拿人家一分钱,接两根香烟都觉得不好意思。给人帮忙的时候从不讲究穿什么衣服,从水田里上岸,一身泥泞都可以跟着去人家屋里作法。道具则是桃树枝或者红棉布等等,偶尔借用别人家的桃木剑或者铜钱。

  爷爷说,年轻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他都要嘲笑爷爷“不专业”,是个半吊子。但是他对姥爹却毕恭毕敬,唯唯诺诺。那时,姥爹跟他的师傅有些jiāoqíng,经常互相走动。自从姥爹去世之后,爷爷跟他之间也就渐渐断了联系。不过爷爷经常听到别人说起某某地方有一个某某道士,念咒驱鬼厉害得很,找他帮忙的人经常在他道观前面排起长长的队。那两个俗家弟子就是在他忙得不可开jiāo的qíng况下收入道观的。别人口中相传的某某道士就是这个人。

  “呵呵,孩子,神仙一样要吃饭要睡觉的。”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

  “那神仙要零用钱花吗?”小孩子又问道。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神仙当然要零用钱花了。”

  小孩子一般都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爷爷急忙离开那个小孩子往家里走。

  才走到地坪里,就听见奶奶和那个人谈话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奶奶发出的笑声。既然来者是道行极高的道士,那么就不会是来麻烦爷爷帮忙的人了,奶奶自然不会摆张臭脸给人家看。但是那个人言语甚少,一边喝茶一边往外面看。可能是他视力不怎么好,爷爷已经走到地坪了,那人却还在一边敷衍着奶奶一边朝外张望。那双眼睛如老鼠眼一般滴溜溜地转,瞳孔要比一般人小许多。这也许是他视力不好的原因。

  爷爷的眼睛就要好多了,见他坐在门口,连忙挥手打招呼道:“哎呀,都好多年没有见到你啦!今天是什么风把你chuī到我家来啦?”

  奶奶见爷爷回来了,笑道:“他等你好久了。”

  那人连忙站起身来,寒暄道:“不久不久,我刚来一会儿。”可是他那双眼睛没有固定的焦点,茫然地向门外胡乱扫视。等到爷爷跨过了门前的排水沟,他的眼珠才停止漫无目的的转动,对着爷爷客客气气地笑。

  奶奶跟我谈起那位来访的道士时,活灵活现地模仿着他寻找不远处的爷爷的模样。我心想道,视力都这样差了,连人都分不清,怎么分辨鬼类呢?

  当然了,爷爷不会去考虑他的眼睛与分辨鬼类的问题,但是心里也打了一个结:他来找我gān什么?

  “请坐请坐。”爷爷见他站起身来,连忙叫他坐下。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七星道袍,又扶了扶头上的逍遥巾,这才坐了下来。

  “岳云,最近身体还好?”他开口不谈别的事,先问好爷爷的身体。这不是他以前的风格。爷爷心中更加生疑。

  “当然比不得以前了,但是还算健旺。”既然他不主动开口,爷爷也不好意思单刀直入地询问。爷爷想了一想,暗示道:“您呢?”

  “哎……”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闷头喝茶。

  奶奶见他叹气,连忙问道:“杨道长,您叹什么气呢?我听人说你比我们家岳云厉害多啦!听说还收了两个徒弟?我们家岳云都没有人愿意做他徒弟呢。”

  杨道长摆摆手,仍不言语。

  奶奶立即打住,迷惑不解地看了爷爷一眼。爷爷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杨道长为什么来找他。奶奶识相地端起茶壶道:“家里准备的开水不多了,我去后面厨房里再烧一点儿。你们俩先聊吧。”

  杨道长立即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奶奶退到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噼噼啪啪的烧柴声。

  爷爷在杨道长对面坐下,望了望杨道长的苦瓜脸,问道:“怎么了?”

  杨道长回头看了看厨房,这才放心地对爷爷道:“没想到我也会遇到yīn沟里翻船的事!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三天之后,我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69.】

  爷爷吃惊不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预测到了自己三天后会去世?”

  杨道长痛苦地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呢?”奶奶倒比爷爷更着急。

  那是很几天前的事qíng了。那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杨道士在难得的宁静里享受着灿烂的阳光。他坐在道观前的大地坪里,眯着眼睛,手里的拂尘吊在中指上。阳光像温暖的羊毛被一般覆盖着他,将他身上的yīn翳之气蒸发。

  逢七的日子是不接待任何来宾的,这是他在忙得喘不过气时定下的规定。钱已经挣得差不多了,他没必要像以前那样拼命。

  他的两个徒弟去附近的集市采购柴米油盐等日用品去了。

  杨道士躺在大竹椅上,窃窃地听远处的山林发出的沙沙声。由于这个道观离村子比较远,所以没有人声狗吠的gān扰,确实是个适合休憩的好去处。

  他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师傅和画眉村的马辛桐师傅,想起他们一身本事却藏藏掖掖,好像小偷的东西见不得人,随着他们的生命结束,那一身的本事随之入土为安。他再想想自己现在名利双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在人前人后很少笑,他认为那样有损他神圣的模样,会令人不信任,但是此刻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没必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

  他笑了一会儿,眼皮偷偷咧开一条fèng,仍旧难免心虚地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听到。

  眼皮刚睁开一点点,就看见一个容貌妖冶、气色惨白的妇女站在他的竹椅旁边。

  杨道士大吃一惊,急忙收住笑容,将拂尘立在胸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一声不响地就到我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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