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能否再次回归故土也无法知晓,因而赫尔德一族又称为无乡一族。[*6]
有故土而无法归去,是为无乡。
除去天赋异能外,赫尔德族民们还有着天生的两道链接。一道为伴行链接,供愿意一同进行漂泊旅行的同族间使用,在该链接绑定后,他们将会一同进行空间转移,不会在跨越空间时被空间乱流给分开。另一道则为终生链接,供他们和自己所认定的终生伴侣使用,终生伴侣可以是非赫尔德族民的任意一种族族民,而该链接一旦绑定,便意味着他们正式结为终生伴侣,伴侣间非赫尔德族民的一方会共享他的赫尔德伴侣的力量,从此无论进行多少次空间跨越,穿梭在怎样qiáng烈的空间乱流中,他们都不会再彼此分离。[*7]
赫景正是在和越辰建立这个神圣的终生链接前,被他的准终生伴侣不慎传送走。
越辰是同一辈赫尔德族民中能力最为qiáng悍的一位,他需要付出比同辈族民更多的努力去学会控制自己的能量,否则便可能因能量控制不当而导致他并不愿闯下的祸事发生——比如说在自己的终生链接之日传送走了他的链接对象赫景。
将赫景原本所处宇宙设为宇宙a,将赫尔德本星所处宇宙设为宇宙b,将赫景与越辰相遇的宇宙设为宇宙c。赫景与越辰各自从不同的宇宙空间而来,在宇宙c中相遇,眼下,赫景又被qíng绪激动至能量bào走的越辰不慎传回了他本所属的宇宙a。
或许是一直没有谁能够研究透彻的时空法则,终于半睁开眼睛打量了这股可改变空间的力量一回,赫景直接消失在越辰面前,出现在这一宇宙里的却不是那个早已成年许久的成年赫景。
猝不及防被动进行的并不单单是同一时间轴的平行跨越,赫景直接回到了自己距离成年还有一段时日的少年时期,并取代了本该存在于这个时空中的自己。
这是来到这个时空后赫景花了38个小时才得出的初步结论。
从意识到自己所处环境改变,到惊觉自己回到了哪里,再到看见自己明显缩水的体型与……
不,不对。
赫景在心中纠正了他的用词。
他的体型准确来说,缩水的只有身高,而身体的横向宽度却是增长。
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超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赫景在最初几回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总是要愣上一愣。当亲眼见证过自己能够蜕变到多么好,再回过头去直面那个还处于糟糕状态的自己,便会越发意识到那时的自己有多么不堪。如若不是他着实离开虫星已经许多年,途中所有的经历都记忆深刻且铭记于心,也清楚知道自己一步步蜕变的过程,乍一下回到少年时期,面对着用“一无是处”来形容毫不为过的自己,赫景几乎要认为他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但他知道他不是。
那枚越辰赠予的,被他携带着一同回到了这个时空的挂坠也能证实他不是。
还未配链绳的挂坠无法随身佩戴,赫景循着记忆在房间里翻出一个专门用于保存重要物品的小保险箱,将挂坠珍重的放进去,小心收好,他决定过两天就去找一条称得上它的链绳穿上。
做完这一切后距离天亮已没有几个小时。
思考与回忆耗去了赫景太多的时间,即使身体上传来的倦怠感告知他他应该立即去休息,但jīng神却仍处于不愿中断思考的亢奋状态中,这让他无法静下心入眠。
赫景将闭合了许久的遮光帘轻轻拉开,让窗外的自然光投进室内,他站在窗口俯瞰着下方的花园,将额头轻轻抵在了玻璃窗上。今夜外温偏低,玻璃上一片冰凉,这些凉意顺着他贴在玻璃上的额头传入脑内中枢神经,让倦怠感又消散了不少。赫景感到他身体内的困意几乎被彻底压制下去。
左右都是睡不着,他就这么在窗户旁静静站了一会,看着一如他记忆中的花园的景色。
“……?”
总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不同于花园里其他植株的东西,第一眼看过去时,因对方呆在一处茂密的景观植物间一动不动,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花园里的景观植物之一,第二眼再看去时才感到了不对。
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赫景发现花园里的景观植物中好像长了只虫。
用“长”来形容并不jīng准,对方只是安静的呆在那里,视觉上看起来仿佛已经和周围的植物融在了一起。
赫景辨认出那是他的两个兄长之一。
他们拥有着同一个雄父,不同的雌父。
作为一名非常传统且典型的高等虫族的雄xing,赫景的雄父有着一名雌君兼四名雌侍,其中雌君正是赫景的雌父库岚。
并非一开始就是被作为雌君迎娶过门,库岚能够拼过其他四名雌侍,成功晋升为雌君,最大的缘由便是因他诞下了赫景,
赫景是这个家中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雄虫幼崽,库岚对赫景不可谓不溺爱。
认清那是他顺序排行第二的兄长赫里后,赫景疑惑了片刻为何这个时候对方还在花园里。数个小时后还有追悼仪式举行,一只雄虫的死亡绝非小事,赫家的宗族长辈均会到场,若是临场状态不佳,难免会被点名诟病。他自己是因为思绪纷繁杂乱实在无法入睡,却不知对方为何这时候还待在花园里。
目光落在静静待在植物包围中的赫里身上片刻,赫景靠着窗走了几步,转换了一下视觉角度,他随即意识到赫里并不是自愿待在那里。刚才他的视角是对方的正上方,只能看见对方面朝着主屋方向的发顶,这会他走到了侧边一点,才完全看清对方此刻的姿势。
银灰发色的雌虫只比他年长三个月,正低垂着头跪在那一片植物中。
对方显然是在受罚。
赫景的记忆中,他的两位兄长受罚的次数并不少,且几乎都是和自己相关。被溺爱到脾气乖戾的他总有各种理由让赫里与赫伦受罚,即使对方的行为并没有真正出错,但只要他希望,哪怕他仅仅只是在别处受了气,然后回到家后想撒气到他们身上,他的雄父和雌父也会无条件偏袒着他,满足他让兄长们受罚的期望。
他的雄父将家中内务的管理权全权jiāo给了他的雌父。
身为雌君,另外的四名雌侍都可以轻松寻找理由下令处罚,更不用说只是两只“不听管教”的雌虫幼崽,还能美其名曰“替不中用的雌侍教导顽劣不堪的幼虫”。
没有谁会认为这不对——至少明面上没有谁会指出这不对。
因为这几乎是大多数家庭的常态。
赫景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
他确定自己在过去一天半的时光中没有对两个哥哥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他们在家时的行为举止也一向低调顺从,年纪尚幼时,赫里因为仅比他大上三个月,还不能做到像最大的赫伦一般那么隐忍,那时候的赫里还会为他所提出的不公要求而反抗,但在狠狠吃过几番苦头,被自己的雌父劝说过好几回后,赫里渐渐也成为了第二个赫伦。
他没有对两个哥哥表现出不满,他们的行为举止也并未出错。
赫景想不出赫里此时被罚跪在花园里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他准备去把对方从花园里带回来。赫里的雌父不会命令自己的孩子在深夜的花园中罚跪,他的雄父已经去世,家中唯一能有这份权力的对象仅剩下他的雌父,以及明日追悼仪式完毕后,从宗族长老手中接过这个家管理权的他自己。
赫景在离开虫星后也偶尔想起过他的这两位兄长,那时候的他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换位思考”。若是位置对调,换作是曾经的他被对方恶意针对、撒火、还时不时被一顿故意找茬与肆意羞rǔ,他一定会在对方落难时只保全自己即可,不落井下石已是最大极限。
但赫伦和赫里不仅是没有落井下石,他们还竭尽最后所能的帮助了他。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赫景记得他的哥哥们曾不计前嫌的努力帮助过他。
第三章
三个小时前有过一场降雨,地表上的水迹虽已基本蒸发殆尽,但被泥土所吸收的水分却不会gān的那么快。深夜的低温下,那些浸润过水的花园泥会比白天时更cháo湿yīn冷。
赫景不确定赫里在那里跪了多久,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结结实实的淋过一场雨,这一猜想让他在准备下楼前又折返回房间里,取了一条gān净的毛巾和一条毯子。
这花去了他一些时间。
找电子保险箱这一类东西,尚且还留有些记忆印象,可事关生活家居用品,一多半的东西赫景自己都不知道存放在哪里。过去他几乎从没自己动手整理过它们。包括衣物在内,他的所有生活家居用品一直由他的雌父打理。库岚也不愿让他亲自cao心这些,需要任何物品只需和对方说一声便好。如果不是曾经少的可怜的“独立之心”终于活络了一回,发觉度过幼生体阶段后再任由雌父给自己的喂食有失颜面,那时候的他恐怕真的要成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典范。
生活自理能力的缺失让赫景在刚开始独自求存时吃了许多苦头,他甚至连星际间数个常用货币的换算比率都分不清,闹出了不少如今回想起来啼笑皆非的笑话。
回忆随着停下的脚步一同止住。
赫景拿着毛巾和毯子走到主屋门口时,发现大门前的廊檐下静静站着一只雌虫。
先前只看见了对方的背影,无法判别这究竟是家中的哪一只雌虫,但对方迅速发现了赫景的到来,朝他回过了头。在看清来者是谁时,雌虫露出一个鲜明的愕然神色,但那仅出现了一瞬,对方很快把这抹愕然收了起来,然后避开和赫景相对的视线,恭顺的垂下脑袋,向赫景行了一礼。
这是赫里的雌父森,赫里银灰的发色遗传自他们共同的雄父,容貌却是从对方这里遗传而来。
作为自家雄父的雌侍之一,森在名义上应算作是赫景的长辈,但就连作为雌君的库岚在自己的亲生幼崽面前都要低姿态的温柔顺从,更不用说他仅是一名雌侍。
没有哪一家的雌侍会愚蠢到在家中的雄虫幼崽面前以长辈自居,他们只会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更低,以换取他们和他们的雌xing幼崽——如果他们幸运的能够有那么一只的话——在家中稍微更好过一些。
一名随时可以被替换虫选的雌侍,和一个家庭中珍贵且唯一的雄虫幼崽,前者对于后者而言,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差遣的仆从。
赫景注意到雌虫垂下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上。
“他在外面呆了多久?”
从来没有好好管赫伦和赫里叫过“哥哥”,全家虫也从没听过赫景这样乖巧有礼的称呼,不光是他自己说着不习惯,听着的其他虫大概更不习惯。但连名带姓的直接叫赫里,听上去又仿佛自己此时准备再给对方找点麻烦,赫景gān脆直接以“他”来指代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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