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顺着很陡的梯子下去。眼前是一个过厅似的小房间,推开房门,便是那条熟悉的走廊。
我们一前一后地摸到了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由于各处的窗帘紧闭,到处都显得很暗。我们返身重回走廊,直接向卧室奔去。
卧室门大开着,我们撩开挡在门口的帷幔,卧室里的景象使我们吃了一惊,只见chuáng上、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铺满了董雪的衣服。
铺在大chuáng中央的是一件雪白的睡衣,这绣着花边的睡衣像一个人形似的躺在chuáng上。我感到心在发紧,莫名其妙地用指尖碰了碰这睡衣,有一种丝织品固有的凉慡和滑腻。这种感觉,好像董雪随时会坐起来一样。
宋青好像已经用完了最后的力气,坐在chuáng边的一把软椅上竟站不起来了。
这种静寂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敞开喉咙喊道,纪医生,纪医生,你在哪里?
我第一次感到这屋子里有回声。我的声音被反she回来,像一个学舌的孩子。
我拉起有气无力的宋青说,我们到各处去找找。书屋啦,厨房啦,卫生间啦,都去找找。
我们又一前一后地步入走廊。走廊里几乎没有光线,连电灯开关也找不到。突然,我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宋青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用脚再次试了试,地面确实又湿又滑。我弯下腰,用手在地面摸了一下,再抬起手来时,我和宋青都同时发出了惊叫。
我的手上全是血!是从旁边的门fèng流到这走廊上来的。
我用肩头撞开了这道门。光滑的地板,周围墙上的玻璃,使我认出了这正是董雪练舞的地方,也是上次我在这里的历险之地。
窗帘紧闭,但窗fèng中透进的光线还是使这屋里呈现出灰白色。
这屋里的可怕景象,随着宋青的一声尖叫映入我的眼中:在屋子的角落,一面灰暗的镜子前,纪医生横卧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体中流出来,弯弯曲曲地顺着地板流淌,已经是半凝固的状态了,像即将结冰的小溪。
我们走近去。纪医生穿着他那件条纹睡衣,仰面朝天,胸口cha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认出了那把手术刀。这也许是一把曾经救助过病人,而又yīn差阳错地使我也差点丧命的刀子。
而现在,那刀子深cha在纪医生的胸膛左边,我知道那是心脏的位置。他的面部非常恐怖,嘴唇咬得很紧,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眼睛却圆睁着,瞳孔仿佛已消失,露着大量的眼白,像是一块肥皂,要用它来洗尽一切脏的东西。
我和宋青颤抖着慢慢向后退,我们知道不能动任何东西,因为得保护好现场。
突然,我看见在附近的地板上,散落着很多纸张。我们不敢拣拾,只好伏下身去,近距离地细看。
我首先在一张纸上读到的字迹是:董雪,我来陪你了……
我明白了,这是一封遗书。
下面是纪医生的遗书全文:
董雪,我来陪你了。一年多时间了,我以为我们不能再见面,现在,我终于有了见你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了你在哪里,等一等,我很快就到了。
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我还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有一次,一个23chuáng的女孩子死了,我看她死后的面容也是很美的。因为我看见过她病中的挣扎和痛苦,死后,面容却平静了,这是因为没有了痛苦。我想,我的痛苦也只有用这种办法来解除。
然而,想到死亡,它还是太神秘、太令人恐惧了。我必须鼓足勇气才行。
我曾经喜欢一切神秘的东西。年少时在乡下,望着河流的尽头,我就对它尽头以外的流向着迷。现在我知道,尽头以外,也许会出现天使,也许会出现魔鬼,都是可能的。
董雪,是魔鬼将你害死了,但是,你仍然是天使,魔鬼近不了你的身。
曾经和一个守护病人的家属争论过关于灵魂的问题。当时,我以一个医生的名义告诉他,没有灵魂这个东西,人死了,ròu体一消亡,这种物质也就转化了,就是灰飞烟灭。现在,我非常愿意有灵魂的存在,这样,你仍然是完整的,在另一个空间,你的完整不会毁坏。
我会来看你的。
记得第一次看见你跳的舞蹈时,我就被你完整的美震撼了。接着,我也震撼了你,只是那是借助金钱完成的。金钱组成的花束同样也那般罗曼蒂克,我在酒吧里发现了这是男人的力量,就像狮子有没有利爪一样,男人需要金钱这种东西。
啊!狮子的利爪,让这世界充满了刺激、扩张和血腥。我现在真是不敢想,如果那座美容院是我的,会不会,我也会成为杀害你的凶手呢?
这太可怕了!我们深藏在身体dòngxué中的罪恶部分和梦想部分,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使人变为凶手!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的手术刀曾经挽救过不少人的生命,现在,我只有用它来挽救我自己了。
董雪,我来了。让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见你,那是真美。董雪,我来了。让我不用眼睛就能看见你,那是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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