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师傅大惑不解地说,哦,是这事呀。楼口已完全封住了你没看见吗?上不了楼了。这样让我少cao心,不然夜里总听见有人往楼里钻。
我来到楼口,果然看见一堵砖墙已将入口封住。明晃晃的阳光下,我突然觉得自己以为小妮住在楼里的想法很可笑。
但是,小妮,你在哪里?我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小妮的同学T。在何姨提供的小妮的同学关系中,我认为T最有可能知qíng。我和小妮以前散步时在雪糕店附近遇见过她,我看出她和小妮很亲热。
T一个人在家。她说小妮的妈妈已找过她了,关于小妮离家出走的事,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我失望的样子,T想了想说,珺姐,你去各家宾馆找过没有?尤其是五星级的酒店。
我毫不犹豫地说,小妮不会去宾馆住,她没钱,就是有钱她也舍不得那样花的。
T说,不是去宾馆房间找,而是宾馆咖啡厅,她有可能在那里出现。T终于给我讲了她和小妮的一个小秘密。
从上学期开始,T和小妮经常借学校晚自习的时间溜出来,到五星级宾馆的咖啡厅坐到很晚才回家。那里是一个梦的所在,柔和的灯光打在咖啡桌上,钢琴声若有若无。两个少女坐在那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里有不少外国人,以西方人居多,T和小妮期待着能有带她们远走高飞的人出现。这想法怎么出现的,T说记不得了,也许是电影里一些làng漫故事的启发,也许是现实中一些灰姑娘故事的刺激。总之,她们感觉到了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机会,以十七岁的年龄,她们想大胆一试。
通常,会有绅士般的外国男人坐到她们桌边来,或者请她俩过去和他们一起喝咖啡。这样,到分手时自然有绅士买单了。然而,她俩很快发现,以她们的高中英语水平,jiāo流非常困难,只能作一些极简单的对话。
一段时间过去了,奇迹并未出现,不但白马王子与公主的梦连影子也没有,就是资助她们到国外留学,也没有任何绅士表达过一点意愿。这些绅士们只是即兴而为,除了夸她俩漂亮,就是聊一聊对这座城市的印象,仅此而已。当然,极少数qíng况下,也有人误解了她俩的身份,提出去房间里玩,每当这时她俩坚定地拒绝,对方只好尴尬地笑笑,继而聊其他闲话了。
后来,T和小妮终于发现了她们的想法极不现实,也就再没去那种地方了。
T对我说,这是她和小妮曾经有过的秘密,不能对人讲的。她之所以告诉我,只是想尽快找到小妮而已,她不知道小妮一个人离家出走后还会不会又想到这种冒险。她建议我去找一找,只是任何时候不能bào露她提供了这个线索。
我答应了T的要求,又问到了她们以前最爱去的地方是假日酒店。我心里有点沉重,决定去那里找一找小妮。
当天晚上,我去了那个华贵的地方。在对咖啡厅作了一番细心地观察没有发现小妮后,我在角落的一张桌旁坐下,这里可以看见厅里的大部分qíng况。
咖啡很香,灯光和音乐很柔和。这里除少数有身份的中国人外,以外国人居多,我估计聚集在这里的jiāo谈声至少使用着五种以上的语言。
我想着小妮和T曾经有过的梦想。盼望着一个梦想中的人能将自己带走也许是女孩普遍的潜意识,这是进化力量的曲折表现。就像糙原上的母shòu期待着雄shòu中的胜者出现一样,在进化力量的决斗圈外她们总是表现出十足的耐心。然而,小妮和T将会懂得,人类社会远非糙原上的生存竞争那样简单。
今夜,小妮会在这里出现吗?当前途未卜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焦虑的时候,为自己选择一次另寻生路的冒险会成为年轻人的时尚。这种对生路的追寻包括坠楼等自杀行为,那是另一条生路,深邃而又宁静。我曾经有过这种经历吗?我的耳边又听见了呼呼的风声,这种前世的记忆对冯教授说来仅仅是一种幻觉。
这时,一个高大的西方男人出现在我的桌旁,他用蓝眼睛对我微笑,并用英语说道,小姐,我可以坐到这里和你一起喝一杯吗?我也对他笑笑,用英语回答道,对不起,我正在等一个朋友,他点点头走开了。
我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估计小妮不会出现了,我正准备离开时,意外的事发生了。
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桌人中,我看见了调查公司的刘总,在不经意中我们的目光相遇,这使我无法躲避。他端着红酒杯到我桌旁坐下,好奇地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咖啡呀?我说约了一个国外留学回来的同学,但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自从给调查公司做事以后,我说起谎来从容镇定。
刘总是老江湖了,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告诉我对赵开淼的资产调查已获得了客户的认同,他要我继续盯紧赵开淼的动向。
谈到业务问题,刘总突然有点感慨说,我们这种公司,挣点钱不容易呀。我桌上的那些人,你看见了吗?他们分别是地产商、证券经纪人、银行主任、政府官员,还有一个女士,你注意到了吗?就是穿黑色露背装的那一个,她是演出公司老板。这些人全都是挣大钱的角色,千万元买套别墅像买小菜一样轻松。还有那个有点秃的男人,他其实只有五十来岁,本城的大地产商,亿万级富翁,两三天前还收了一个十七岁的gān女儿,当然这种父女关系只是对外的幌子了。唉,人和人不同呀!
我不知道刘总给我讲这么多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想向我炫耀他已跻身于这个阶层;也许是他由于公司不大刚才在那边桌上受了冷落。我无心分析他的动机,却对那个地产商收了个十七岁的gān女儿一事感到震惊,这是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我想这女孩别是小妮吧?
我问出了这秃顶的地产商姓施,已开发的大项目有欧式国际花园。不能再多问了,不然会引起刘总的疑心。不过仅凭这两点,我想我已经能够调查到他gān女儿的qíng况。
我怎么突然有了这种信心?人到紧急关口潜力是无限的。因为我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找到小妮的线索。
离开酒店时已是深夜,整座城市仍是灯光繁华,我坐了出租车回家。车过烂尾楼时我想到薛师傅,他为了节约家里的水费将儿子的衣服带到工地来洗,我想到刘总说的那句话,人和人不同。我感到胸口有点发闷。
我将头伸出车窗,望了一眼夜里的烂尾楼——这座正在空中旋转的黑色建筑,我又产生了那楼里可能有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只能在夜里产生,我不知道人的思维与太阳的起落有什么关系。
我登上了回家的楼梯。是的,回家,我已经将何姨和小妮看成我的亲人了。
楼道灯时亮时灭,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真希望小妮这时就跟在我的后面。43
寻找小妮的过程是艰难的。我对获得的每一条线索都得探究到底。有人说过,将一片树叶藏到树林里是最安全的。同样,一个人消失在人海中也最难寻觅。
我在网上查到了那个姓施的地产商的公司资料,他是董事长,我记下了他的办公室电话。我上了街,用公用电话给他的办公室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想这是董事长的秘书吧。
我说,我gān爸爸不在办公室吗?我要找他说话。
对方愣了一下说,哦,你是英子吗?施董事长出去了,你给他打手机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英子?
对方说,董事长给我讲了,他刚收了你这么个gān女儿。哦,有机会让我看看你。
我说好的,便放了电话。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这个十七岁的女孩不是小妮。
这个电话是我想了一晚上想出的主意,因为无论是董事长本人或者秘书接电话,都会发出“你是某某吗”,“你真是某某吗”之类的询问,而这样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只是想知道他的gān女儿是不是小妮。
我离开公用电话亭,街上人海茫茫,我又断了一条寻找小妮的线索。她在宾馆咖啡厅出现的可能也很渺茫,这让我回家躺到chuáng上后感到十分疲惫。
想起小妮第一次叫我姐姐,是她做人工流产后回家躺在chuáng上的时候。这个回忆让我想起了曾经向画家借的一千元钱,现在我应该还给他了。
晚饭后我上楼敲画家的门,没人应答。隔壁邻居的房门却开了。小曾走出来说,我看见画家早晨出门去了。你到我屋里来坐一下吧。
小曾对我的邀请不像是客套而像是有事,我进了他的屋子。杨灵不在家,小曾说她和单位的同事们有个聚会。
坐下后,小曾说他从邻居那里知道小妮失踪了,他问我找到线索没有。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指了指桌上的电脑说,有一个失踪者网站,你上去看过没有,发一条消息,会有很多网友给你出主意、提线索的。
我说暂不想扩大影响,这对小妮的名声不好。也许,她很快就会回家的。
也许有这种可能,小曾说,但是,如果她想回家而回不了家怎么办呢?
小曾的话让我震惊,我急切地问,你知道小妮在哪里吗?
他埋下头,好一会儿才抬头对我说,我不能肯定,但有这种可能,小妮也许就躲在画家的屋里呢。
我的头脑里嗡的一声,小曾慢慢地讲起了事qíng的经过。
自从搬来这里居住后,小曾先是在画家屋里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就是他站在画家门口或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好几次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在画室里晃过。他立即走进画室,可是却什么人也没有。
接下来,杨灵告诉他,楼下给小妮做家教的那个女大学生有点鬼气。小妮的妈妈对楼下的邻居大婶说,这个女孩很像她死去的第一个女儿。
两件不可思议的事qíngjiāo织在一起,小曾和杨灵都有点惶惶不安。他们开始认真观察这个叫珺的女子的一举一动。每次看见她进出画家屋里时,他们都在门fèng里观察,或者隔墙谛听。可是,他们一无所获。无法断定珺就是在画室里时隐时现的女人。
小曾的jīng神状况越来越糟,常常在半夜醒来时听见隔壁有女人的说话声。杨灵却什么也没听见,终于,小曾想到了求助于心理医生。
经过多次心理咨询后,小曾清楚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潜意识在作祟。
事qíng的起因在那一幅luǒ背女人的油画,小曾在画家的画室里第一次看见那画时便被qiáng烈地震撼了。上帝创造的女人之美使他陷于晕眩,他一闪念地想过,要是能真实地看见这个女人多好啊。这一念头进入他的潜意识后,使他常常产生看见画室里有女人一闪而过的幻觉。这种幻觉是满足潜意识的需要,就像梦一样,呈现的都是被意识压制了的东西。
恰在这时,关于珺有点鬼气的猜测,在小曾的潜意识中与画上的背影混在了一起,以致于在现实中看见珺时,也感到她举止异样。
多亏了心理医生的疏导。小曾对我说,以前误解了你,现在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明白过来,小曾和杨灵为什么以前总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然而,小曾所看见和听见的,也不一定全是幻觉,因为画家屋里藏有秘密。现在,小曾又提到小妮可能藏在里面,这却是我做梦也未曾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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