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想着她睡在里屋的样子,她的眼睛,她的嘴角边的黑痣,她用手一撩长发的样子……在这之前,他和她一起上阁楼收拾东西时,无意中碰到了她的手,这一触碰使他像秋天的树一样簌簌作响。他们低头收拾着东西,有一种莫明的紧张。这时,发生了一点事使洪于回到简单的现实中。
当时是在收拾书房,洪于突然想起了以前那个叫娟娟的女佣留在这里的一封信。舒子寅在这里发现了它,洪于感到有必要将这封信带回他的房里去,因为娟娟在两年前的失踪或许与这封信有什么关系。那封信舒子寅看见时是夹在一本画报里的。而现在,洪于再翻遍这本画报时,那封信没有了。
“谁会取走那信呢?”舒子寅联想到在过厅里遭遇的吊死鬼,又陡然紧张起来。“从那封信看,娟娟当时并没有要出走的意思,怎么会在写信的当晚便失踪了呢?”她迷惑地问道。“当时以为她是擅自出走了。”洪于回忆道,“据鲁老头讲,他当晚在睡得迷迷糊糊中听见过摇船的响声,但没往深入想便又睡着了。所以,大家便判断是有人摇船来将她接走了。直到这次您发现她写给家里的信后,我才重新想起这事,并产生了一个感觉,这就是娟娟并没有出走,而是神秘地消失了。”
这个回忆加快了洪于和舒子寅在阁楼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到最后,他们还在书房里伪装了一个好像舒子寅并没离开的现场。这是洪于的主意,因为他想检查一下鬼魂之类的东西是否是冲着舒子寅来的。
当然,鬼魂出现的结果是将舒子寅引向了洪于的密室,这一迫不得已的安排实际上让两个人缩短了距离。想到这点,洪于在qíng动心跳中又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感觉。难道,这一切是预先安排好了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种安排是凶还是吉呢?
不知不觉中,已是夜半时分了,没有一点睡意的洪于突然很想到阁楼去看看。今夜是伍钢在那里守夜,他发现什么了吗?
洪于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他首先开亮了廊灯,然后将地板踩得很响地往前走,他第一次对各处的空房间感到有点儿害怕。到了走廊尽头,他推开了通向阁楼楼梯的门,穿过狭长的过厅走上了楼梯。通向阁楼的设计确实复杂了一点,可洪于当时却非常欣赏,他认为阁楼应具有神秘làng漫的感觉。在18世纪的欧洲,很多爱qíng故事都与阁楼有关,这是他在一些小说中看到的。然而,别墅建好之后。忙于商务的他却将关于阁楼的幻想忘记了。直到这次舒子寅不可思议地出现,并主动要住在阁楼上,他才重新找回对阁楼的感觉。当然,万万想不到的是,这种复杂的设计如今成了楼内的恐怖地带。
洪于走上楼梯时很响地咳了一声嗽,同时叫了一声伍钢的名字。因为他知道,此刻是夜半,如果他冒然走上去的话,会将在上面守夜的伍钢吓一跳的。
没想到,伍钢和小胖子在阁楼上一起迎接了他。小胖子说,是伍钢叫他来一起守夜的,他还说伍大哥也害怕了。这样,他俩就将轮流守夜改变为共同值守。两人呆在一起,一人醒着旁听,另一人在旁边睡觉,上半夜和下半夜轮换一次。当然,这样做也可以,只有没想到伍钢也会胆怯,这有点使洪于惊讶。
为了换回面子,伍钢说:“不是我害怕,因为担心舒小姐看见的吊死鬼万一真的走上楼来,多一个人也好证明不是我的幻觉。”
伍钢的畏惧让洪于也感到背上有点发冷。他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fèng向里望了一眼,台灯亮着,舒子寅的论文摆在书桌上,而书桌前的椅子上挂着一件她的外衣。这是他故意安排的场面,但此刻望去,却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听见什么动静了吗?”洪于问道。
伍钢和小胖子都摇头。“但是,我担心下半夜会不会有什么出现。”伍钢紧张地说。
第七章
出发时还很明媚的天气,船到湖心时,云团却涌上了头顶,湖上的光线也暗了许多。舒子寅回头望了一眼在船尾驾驶着快艇的伍钢,在他身后是一条长长的白色水链,像是铺在暗绿色水面上的一条道路。
“要下雨了。”舒子寅对坐在旁边的洪于说道。
“嗬,那就来个雨中游湖吧,怎么样?”洪于的兴致很高,从离开小岛时就这样。上船时他将一顶遮阳帽拿在手上,一弯腰对舒子寅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感觉好像是他们即将登上的是一艘英国客轮。舒子寅“卟哧”一声笑了起来,洪于仿佛受到了鼓励,继尔做出在吻她的手背的动作,舒子寅闪开身跳上了船,她对着他笑,她好久没这样开心了。
她在密室里已经住了三个夜晚,只在白天到阁楼上去坐坐,但对着稿纸,她的论文毫无进展。阁楼上已被染上烟糙味,这是伍钢和小胖子在这里守夜时污染的。三个夜晚了,他们什么也没发现,他们的胆子已经大起来,甚至可以半夜从阁楼上走下来,到厨房里找东西吃了。这是昨天晚上的事,小胖子拿了酒ròu往阁楼上走时,感觉脚下一直踩着软绵绵的东西,俯下身去看楼梯,什么出没有,但一迈步,又是那种感觉。洪于今天早晨听说此事后骂了小胖子酒喝多了。可小胖子说当时还滴酒未沾。看来,鬼魂之谜未解开之前,舒子寅是不能回到阁楼上去的。
为了给她解闷,洪于提出今天去湖上看看,坐上快艇往岸边的方向去,有景区已开发出来的四个岛,分别是犀牛岛、红叶岛、鹰嘴岛和佛光岛。这四个岛加上岸边山岭中绵延10多公里的旅游区,便是黑石湖景区的全部地盘了。洪于说,他开发这个景区时曾抱着很高的赢利希望,计划显示每年会在千万元以上,但事与愿违。现在除了租出去的犀牛岛每年有300万元租金收入外,其余的经营一直在亏损边缘徘徊。幸好集团其他公司经营正常,尤其是他自己直接负责的房地产公司和他的前妻叶蔓负责的投资公司,每年的业绩都在亿元之上。这样,洪于对这个旅游公司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每次来这里看见时,心里才感到一点隐隐的痛。他一直想对整个景区的经营管理及营销谋划作一次大手术。但忙来忙去却没顾得上来。
“现在的大学生都倾向于学经济,你为什么选了哲学?”船开动的时候,洪于对舒子寅不经意地问道。
“你说呢?”舒子寅巧妙地反问道。
“我不知道。”洪于望着茫茫的湖水说,“也许,这世界上就该各人做各人的事,就像古希腊一样,有抬石头修神殿的奴隶,有这一切的管理者,还有穿着袍子成天在广场上演讲的苏格拉底。”
洪于对历史的兴趣引起了舒子寅的好奇。可他说,仅仅是早年当知青看过一些书罢了。当时有知识饥渴症,什么书都看,历史、哲学、艺术、小说包括手抄本,总之是抓到什么读什么。回城以后,为了饭碗忙碌而把什么都丢下了。
“每个人都不能违背自己的命运。”舒子寅自语似的说道。
这时,湖上有一艘快艇迎面驶来,与他们jiāo臂而过时,洪于对舒子寅说:“这是给我们住的别墅送生活用品的船,洪金在这方面倒很周到。”
听得出来,洪于对他的这个侄儿管理公司的能力并不欣赏。不过,舒子寅对这些方面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伍钢把快艇开得像箭一样,舒子寅望着湖面说:“我们先去哪一座岛?”
“佛光岛,怎么样?”洪于答道:“那岛据说在某种气候条件下,会在夜里发出一片佛光,当然,谁也没真正看见过,几百年来的传说罢了。”
“真神”舒子寅说,“那可以用这个传说作旅游宣传啊。”
“嗬,我们的女学者什么时候有在经营意识了,”洪于打趣道。
舒子寅伸了下舌头,说这是看广告给人灌输的东西,她同时问起了另外几个岛的特点。
洪于讲,红叶岛不说你也知道,那上面有很多枫树,不过要秋天才好看。至于鹰嘴岛和犀牛岛嘛,就是那岛的形状像鹰嘴和犀牛。
“那么,我们住的那个小岛为什么不叫蟒蛇岛,或者变化一下叫做盘龙岛?”舒子寅问。
“这不同了。”洪于说,“鹰嘴岛和犀牛岛远远一看就能认出那形状,而我们住的那个岛一眼是看不出蟒的形状的,还是我请来的道士坐船绕岛一周后才发现的。你认为像不像呢?”
“这怎么说呢?你认为它是一条盘着的大蟒,就像;你不这样看,它就不像。”舒子寅说。
事qíng就是这样,所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刚才上船以后,洪于叫伍钢驾船绕岛一周后才向湖心进发的。他要让舒子寅看看这座所谓巨蟒盘成的小岛。可舒子寅看完后,说没找到那个感觉,只有岛边很多bào露的树根像那种东西,不过也不能叫蟒,最多像一些僵死的蛇而已。
船在飞驰,远远地出现了一座岛的影子,佛光岛快到了。湖水被船头锋利地切开,然后贴着船身“哗哗”向后,再变为一条白链像时间一样消失在湖面上。
舒子寅突然想问,木莉的妹妹的尸体找到了吗?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忍住了,伍钢正在开船,她不愿他听到她关心这件事。几天来,发生在阁楼的惊吓使她没顾上这事,不过她一定得找机会对洪于好好谈谈。无论如何,洪于让这个残忍的家伙跟在身边是不妥的。她想起了木莉的哭诉,她认为这个伍钢完全可以被送上法庭了。
想到这些,湖水在这时显得充满死亡气息。她想到木莉的妹妹叫水莉,而“水”却成了最后收留这个女孩的地方,这种巧合让舒子寅迷惑不已。
佛光岛越来越近,已看得清岛上的石头和树木了。舒子寅出游的心qíng却变得沉重起来。
日复一日,夜色从水上而来。夜像一个穿黑袍子的人,爬上岛后将黑袍一撒便将岛上的树木和房子盖在他的袍子下面了,只有岛边的水从黑袍下露了出来,泛着灰白的光。
舒子寅在即将睡着的时候突然醒了,并且越来越清醒,这是失眠的先兆。游了一整天的湖,去了景区的三个岛,本来是有些疲惫的,以至于将犀牛岛都放弃了。洪于说那岛也不适合她去游览,上面乱七八糟的,但舒子寅并不是很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真是感到有点累了,不去也罢。
睡不着觉,舒子寅gān脆开了灯,坐到沙发上看起书来,这是她对付失眠的一种方式。可是今夜,书页上全是沉沉的湖水在波动,洪于在快艇上凝视着她,使得她好几次慌张地掉头去看湖水。这一幕有点像她在大二时喜欢上哲学老师时的qíng景,这是一个年龄比她大一倍的男人,可他向世界发问时却像一个来自天堂的孩子,他的智慧与星空有关,舒子寅感到自己像一粒微尘,被一个异常的天体吸附而去。好奇和崇拜,是舒子寅进入爱河的第一推动力。她心里清楚,和洪于在海边相识以后,他在世俗意义上的巨大成功和某种要命的孤独感所形成的反差吸引了她,她身不由己的有了探险的yù望。同时,舒子寅对人的本质有一种非凡的直觉能力,她深知这是一次安全之旅,尽管她所好奇的别墅里的怪事超出了她的预料。
52书库推荐浏览: 余以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