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晚餐的时候,夫人和舒子寅的小木船才划回岛边来。雪花看见这两个女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她想也许是她们太累了吧。夫人问洪于回来了没有,雪花说还没有,夫人便回房去了,她说晚餐延迟一点,等洪于回来一块儿吃。
雪花也跟进了房中,这是她的职责。她替夫人接外衣,倒饮料,然后便站在一旁听命。夫人说:“去把浴缸里的水放好,我累了,要洗个澡。”
夫人躺进浴缸里,闭着眼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要雪花替她按摩按摩小腿。雪花弓下身子按摩,夫人突然用手拍了她一下说:“你身上怎么有汗臭呀?快脱了,也来洗一洗吧。这几天你跟在我身边,不能有汗味的。”
“不,我等会儿回房去洗。”雪花恐慌地说,但同时又想如果这是夫人疼爱她的话,她就真是受宠了。
“没关系,你看这双人浴缸,还怕装不下你?”夫人柔和的声音中带着不容抗拒,“快点来洗gān净。”
雪花怯怯地脱掉衣服,跨进浴缸的时候差点滑倒。尽管雪花和其他女佣们经常在共用的浴室里luǒ着身体嬉戏打闹,但和夫人一起共浴,她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雪花躺进浴缸后,蓝小妮很快洗毕站了出来。她已成功地破除了雪花当着人脱衣的顾忌,这会为以后减少障碍的。目的达到后,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她待在一起。也许,雪花那结实的rǔ房也让她有点不快,她生过孩子以后,尽管做了不少锻炼,但rǔ房确实不能和这18岁的女孩相比了。她迅速穿上浴衣,将满脸困惑的雪花留在浴缸里。
蓝小妮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望着镜子中的面容,她的信心恢复了。确实,她的漂亮是没有多少女孩比得上的。况且,她还会为洪于做到一般女人都做不到的事,这样的妻子对他将是惟一的。至于那个也许迷住了他的舒子寅,只要今夜一过,一切就结束了。她在船上时故意将今晚的安排讲给舒子寅听了,她看见她像听到了家乡地震消息一样几乎晕过去,她想,这女人从此不会对洪于再心存幻想了。
洪于是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别墅的,他说洪金那小子中午后才从省城赶回来,他要办的各种事务就忙到现在。蓝小妮说:“我们大家都饿着肚子等你吃晚餐呢。”洪于说你们应该先吃,蓝小妮温柔地说:“不,得等着你才行。”
晚餐桌上,舒子寅一直很沉默,洪于说:“你还在想那个饶秋谷的事吗?不用担心,我想那不会是一个女鬼的。”
舒子寅意思暧昧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在乎什么女鬼呢,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洪于感到她的qíng绪有些异样,但一下子没往别处想。
晚饭之后,舒子寅便回到阁楼上去了。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如蓝小妮所说的那样,雪花果然没有到阁楼上来。今夜,她无法想像洪于卧室里的qíng景,夫人和女佣一起……这是世界上最隐秘的黑色图画,有点像魔鬼对城堡中的一个房间施出的法术,它让房顶变形,而人的喉咙发出的是shòu类的声音。男人需要这样吗?这是一个男人的需要还是一头狮子对征服一片糙原的需要?
舒子寅坐在书房里心烦意乱地胡思乱想。楼梯上有了脚步声,她本能地向半开着的书房门望去。是雪花上楼来了,她说主人要她去露台上喝茶。
她望着雪花,她显然已洗过澡了,穿着一件一定是蓝小妮给她的红色丝质睡衣,头发上身上散发出一种幽幽的香味。
“告诉主人,我要休息了。”舒子寅断然拒绝道。也许是她的语气过于生硬,这个回答竟让雪花像犯了错误似的手足无措。
“还站在那里gān啥?”舒子寅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说道,“去告诉主人,我讨厌在露台上喝茶。”
雪花下楼去了。夜越来越深,整座别墅陷入了一种地狱般的寂静。舒子寅坐在书桌前,做不了任何事qíng,只是长久地倾听着这种寂静,仿佛有什么动静既想听到又怕听到似的。她感到身上有点发冷,快半夜了吧?她走出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在卧室门口,她不经意地向楼梯口望了一眼,黑暗中仿佛有一张脸浮现在墙边。她心里一惊,揉了揉眼再看时,那张脸已经消失了。
她进了卧室,和衣躺在chuáng上,突然莫名其妙地预感到,荒岛上的那颗头骨今天没有找到,是不是它已经来到这别墅中了呢?这是荒诞的,但舒子寅却毫无道理地想到了这种可能。
第十四章
鲁老头从晚上10点开始喝酒。天上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他坐在小木屋外的石桌旁,每喝一口酒,便感到从喉咙到胸膛浸着一种热乎乎的东西,像幽幽的火苗以血液为路沿途燃烧,他感到他有的是勇气。主人要他最近加qiáng夜里的防范,他拍着胸膛叫主人放心。
只是,从心底来说他并不踏实,因为他知道他将面对的不是贼,不是qiáng盗,也不是他以前在家乡宰牛场面对的huáng牛。如果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将是飘飘的影子,没有面孔的笑或者哭,这将是鬼魂。这些东西一般在夜半出现,因此他将喝酒的时间推迟到晚上10点才开始,酒能避邪、醉鬼不怕鬼,这是他从小在农村听说过的话。
他的小木屋的门楣上有一块发亮的东西,这是他昨天才挂上去的小圆镜。据说鬼魂最怕的就是镜子,也许是镜子里他自己的狰狞面目吓住了他,就像人最怕面对的也是自己一样。昨天他在门框上方挂镜子时被舒子寅看见了,舒子寅吃惊地说,人类早期的巫术中就有这种做法了,这形式怎么会一成不变地保留到了现在。鲁老头说,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呗。
今夜星星稀疏,天上地下都显得清冷。鲁老头望了一眼从湖边到这里的小路,好像又看见那两个穿着一红一黑的女人飘飘走来。那是大白天发生的事了,鲁老头半惊半疑地去向夫人通报时,没想到舒子寅在旁边说可以让那两个女人进别墅来,鲁老头认为这一下她们将更重的邪气带进了别墅。洪于对他讲了真相,说那个穿黑裙的女人叫饶秋谷,已死了三年了,当时没有拦住她,洪于要鲁老头一定要多当心,她还可能再来的。鲁老头心里哆嗦了一下,再次望着那条上岛来的小路,路两旁的矮树像弓背的人一动不动。
时间正像猫脚一样向夜半靠近,别墅窗口上的灯光已全部熄灭。鲁老头感到责任重大,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门楣上的镜子在他的背后闪着隐约的微光。他摸了摸挂在腰上的尖刀,开始在别墅周围巡视。伍钢曾拿出一支手枪教他使用,他沉甸甸地拿在手里,又看看那黑dòngdòng的枪口,他感到这喷火的东西不好使唤,便还给了伍钢。在农村里他曾是杀牛的好手,他信任的还是这把尖刀。不过,枪也好刀也好,鲁老头知道不过是给自己壮胆罢了,也许到时候,还是镜子、jī血这些东西最管用。
鲁老头已经走到别墅的背面。沿途不断有树叶碰到他的脸,使他的视线十分有限。这时,他隐约听见了有人走在落叶上的声音。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向那脚步声悄悄跟去。他发现那脚步并不是在靠近别墅,而是与别墅相反,向着小岛的尽头走去。难道有什么鬼魂已经从别墅里出来了?鲁老头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前面的树林中分辨出一个人影。那人影身体笔直地向前走着,在树木稀少的地段,鲁老头借着微弱的天光发现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前面出现了一个土坡,那背影不断走高,鲁老头望见她肩头上方的夜空亮着一颗鬼眨眼似的孤星。土坡上的树丛越来越密,那人影在鲁老头一眨眼时便消失了。鲁老头走进了土坡上的密林。这里离别墅已很远了,土坡的另一边便是暗黑的湖水,别墅里的人是很少走到这里来的。鲁老头突然想起,这里有一个坟堆的,是以前住在这岛上的一户渔民家的祖坟。洪于买下这岛后,那户人家就迁走了,至于这坟被迁走没有鲁老头也不太清楚,不过按习惯,先辈的遗骨是会被带走的。只是鲁老头曾经偶然逛到这里来过,看见那坟堆依然,上面长满青糙,看不出有被掘开过的痕迹。
想到这里鲁老头感到毛骨悚然,那人影走到这里便不见了,显然与这座坟有关,鲁老头喝过酒的身体已经冰凉,双腿不自觉地有点发颤。他得赶快离开这里,他转身在密林中挤着身子走,突然,他听见了一个女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他拨开树枝朝着说话声的方向看过去,他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坟堆上,正独自说着话。她的声音在喉咙里咕噜着,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她说着说着,时而还“咯咯”地笑两声,鲁老头的头皮一阵发麻。突然,她的脸转向了鲁老头的这个方向,鲁老头模糊地认出来,这不是木莉吗?他想走过去,但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是在夜半的暗黑中。他先对着那黑影叫了两声:“木莉,木莉。”然而那人影毫无感觉,仍然在嘀咕着。
正在这时,鲁老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他心里一抖本能地转过身去,望见靠近水边的糙丛中,一个黑影正在急速地走着,有点像在小跑,因此有树影在他身上不断向后闪过。鲁老头立即追了过去,事关重大,因为那黑影正是朝着别墅的方向而去的。快到别墅的时候,那黑影突然在一丛树的yīn影后消失了,或许是蹲在那树丛后不动了。鲁老头也就地蹲了下来,抓起一块石头,对着那树影抛过去。石头打响树叶后,没有动静。鲁老头站起来,从腰间抽出尖刀来握在手上,一步一步向那黑色的树影走去。突然,那人影蹿了出来,返身向水边跑去。这不会是鬼吧,鲁老头勇气大增,叫了一声“站住”便追过去,他听到水里响起“扑通”一声,当他赶到水边时,除了水面上有一些被震动过的波纹外,周围一片沉寂,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水鬼!鲁老头一闪念想到这种可能时,刚才追赶中的勇气像皮球泄了气一样。他赶紧离开水边,向着别墅跑回去,身上不知何时已出了很多汗,经半夜的冷风一chuī,背上冰凉冰凉的。
别墅还像刚才那样静静地坐落在黑暗中,没有任何被打扰过的迹象。鲁老头走到别墅门前推了推,锁得紧紧的。他想了想,贴着别墅的外墙走到右边的第四个窗户下,然后举手敲窗叫道:“木莉,木莉。”叫了好几声后,屋里的灯光亮了,玻璃窗后的白色窗帘掀开了一条fèng,木莉的脸出现在玻璃上。看见是鲁老头以后,木莉打开了半扇窗,睡意朦胧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鲁老头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露台是洪于在夏夜最喜欢待的地方。仰卧在白色的躺椅上,暗香浮动,星空神秘。这时,生命中一些早已忘掉的事物可能会突然跳出来,过去的时光仿佛伸手可触。然而,洪于今夜想着的却全是近距离的事qíng。他盘算着日本公司可能到景区来投资的观光缆车项目,但旅游公司多年来的亏损状态如不迅速扭转,在未来的合资谈判中将使公司陷于不利的地位。除非让对方控股,而这不论是洪金还是他自己都很难接受的。他点燃一支雪茄,又想到了今天上午来到别墅的不速之客,据说是两个鬼一样的女人,其中一个叫饶秋谷,她和这里有什么关系呢?洪于隐约地感到了危险。但是,无论是他多年来的生意圈子或朋友关系,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一个偏僻小镇上的寡妇产生任何关联,何况这个饶秋谷已死去三年,今天来到别墅的会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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