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了推滨太的后背,却感觉触手的地方有些异样,烫烫的。
滨太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红了一大片,比喝醉酒的cháo红颜色更深一些。
“哇!你后背怎么了?”
滨太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被爱理推搡着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后背时,也被吓了一跳。
“但是不痛不痒,只是有点热。”滨太皱着眉头嘀咕着。“大概是喝酒喝的吧。”
下了令自己满意的结论,滨太离开了爱理家。
但是心里总是有点不对劲。
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滨太已经忘记了后背的事qíng。
这天吃早点时,滨太随手翻了翻管家送过来的报纸。
正好看见一篇评论文章,是关于自己飙车肇事找人代罪的问题,文笔平平但充满了正义感,这令滨太感觉很不舒服。
“混账!难道要我自己去坐牢?当然要找穷小子做我的替身了。”
滨太一边嚼着一片面包,一边自言自语道。
“他做你的替身,谁做我的替身呢?”
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从滨太身后响起来。
一丝森冷的寒意,像一条游蛇,灵敏地钻进滨太的身体。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但他知道身后没有人。
因为那不是人的声音。
滨太手足发麻,脑袋里一片混乱,他想叫管家,但嗓子发不出声音,身体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猛地,后背传来一阵剧痛,那不受控制的感觉一下消失了。
后背!
滨太跳起来冲进浴室,脱了上衣。
他看见一张人脸。
一张长在他背上的人脸。
眉眼,鼻子,嘴唇,清晰地像是画上去的,分明就是那个被他撞死的学生!
人脸见滨太看见自己,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
“等我长得足够大了,就可以把你从这身体里赶出去。”
“你……你……”滨太脸色青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替你坐牢,你替我死吧!”人脸大吼道,桀桀怪笑着,神色狰狞。
滨太大吼一声,光着上身飞奔出去。
“管家!管家!马上给我叫医生!”滨太跑到客厅里,一把揪住管家河田的衣领。
滨太母亲正在客厅喝茶,闻言急急走了过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后背上!长了张人脸!”滨太吼道,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什么!给我看看!”
滨太母亲和河田管家急忙看过去,但滨太的背部十分光滑,没有任何异样。
滨太稍微平静了一些,对母亲解释着。
但是母亲担忧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疯子。
“河田,联系一下中村医生。”他听见母亲低声对管家说。
中村是jīng神科的医生,曾经给铃木太太诊治过失眠。
“我没疯!”滨太声嘶力竭地大吼,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也许是撞死了人,带来了太大的压力。
滨太母亲忧心忡忡地想着。
请来的中村医生是jīng神科的专家,但是也拿滨太没有一点办法。
这几天滨太不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激烈地自言自语,就是冲出来大哭大闹,说自己身上长了一张人脸,但脱了衣服细细查看,却没有任何异状。
“没办法了,最好能让他住院治疗。”中村医生严肃地说道。
“可是……再等一天看看吧。”滨太妈妈不愿意把滨太送进那样的地方。
再等一天。
这天夜里,滨太躺在chuáng上,无法入睡。
那张人面的力量越来越大了,他开始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妈的!怎么办!怎么办!”
滨太捶着枕头。
“嘿嘿嘿,你知道我去哪了吗?”人脸又开始说话。
“混账!”
“有人看你的时候,我就躲在你皮肤下面,嘿嘿嘿。”人脸得意地说。“如果把后背的皮剥下来就能把我消灭了。”
滨太跳了起来,想往外跑。
但失去控制的无力感,却前所未有的qiáng烈。
滨太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脑海中混沌一片,纷乱的,爆炸式的色彩在脑中震dàng着,突然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压了下来。
“很可惜,你办不到了,嘿嘿嘿。”
第二天早晨,滨太妈妈敲响了滨太的房门。
虽然自己也知道滨太不可能一天就恢复正常。
“滨太,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想我的病已经好了,早安,妈妈。”
滨太神qíng愉快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对惊讶的母亲轻松地笑了笑。
人面疮
它长在人的身上,像一张人脸,会说话,会吃饭,是因人的怨恨而形成的妖怪。
青行灯之三十六 执焰
第三十六个故事:执焰
十二月份。
近泽千夏独自走在寂寥的街上,漫无目的。
树梢上细碎的残雪和着冷冽的风拂到脸上,带来一丝寒意。
前方是熟悉的街心花园,千夏走了神,脚下一滑,右手习惯xing地向旁边抓去,却只抓到一蓬冷空气。
千夏呆呆地向右边看过去。
她仍然不能习惯右边少掉一个人。
少掉的人叫西野秀树。
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瞳仁墨黑,微笑的时候眼中有不知名的流光划动。
他是千夏高中时代的男友,高三上学期结束后,他只身前往美国读书。因为成绩太差,留在本国也与大学无缘。
他出国的前一天是千夏的生日,那天一早他就失踪了,学校没来,手机也关机。
也许是要逃避告别的时刻吧。
千夏这么想着,心里被汹涌的铅灰色qíng绪拥堵着,哭不出来。
孤独地走在放学的路上,千夏怕滑,下雪的时候总是要紧紧用右手揪住秀树的衣服。秀树左臂上方的一块羽绒布料就总是被捏得皱巴巴的。
她专注地踩着路边的残雪走着。
走得太紧张了,以至于前方突然传来那声巨响时,千夏居然被吓得滑倒在地。
大半个班级的同学站在千夏回家必经的街心花园中,一齐大喊道:
“千夏!生日快乐!”
巨大的音波,穿透冷冽的空气,搅动每一颗细小的雪粒,不由分说地撞进千夏的心底。
千夏láng狈地趴在地上,居然忘记要站起来。
街心花园中的每一株植物上,都挂满了节日装饰用的小彩灯,灯光快亮三下,又慢亮三下,有节奏的,不疾不徐。
这一个色彩缤纷的小世界,这一个明明灭灭的小世界。
秀树分开人群,向千夏走过来。
从一片纷乱的彩光中,模糊地显出身形轮廓来。
“千夏,生日快乐。”
他微笑着把千夏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揽入怀中。
“快亮三下,再慢亮三下,是我们的暗号哦。”
“暗号?”千夏怔怔地望着他,像傻瓜一样重复着。
“意思就是,我爱你。”秀树微笑,眉眼间漾出一圈圈的暖意,他的眼睛稍稍弯起来,绚烂彩光中,秀长睫毛在面颊上投she出一小片暗影。
“你看,每一盏灯都在对你说我爱你呢。”
于是千夏相信,世界上没有比秀树更英俊的人了。
“明年你的生日,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好吗?”
秀树望着千夏的眼,一字一句地说着。
从耳畔掠过的风声如此清晰。
同学们尖叫,起哄,祝福的声làng,被什么力量推动着,离得远远的。
整个世界只能听到秀树的声音,和从鼓膜中传来的心跳,一下一下。
千夏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使劲地,拼命地点头,头发都飞起来了。
“好啦,傻瓜。”
秀树温柔地抬起手,揉了揉千夏额前的碎发。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亲昵的动作。
秀树走后半年。
电子邮件,越洋电话,是唯一能够传递思念的东西。
在地球另一端的秀树的气息,缠绕着文字的笔画,依附着弯曲的电话线,一点点传递过来。
那个陌生而遥远的国度,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触手可及。
一提到那里,心里就被砸出一个柔软的空dòng,不痛不痒,只有风在呼啸。
这样,也好。
千夏想。
刚刚才习惯了距离的分割。
就被迫去面对生死的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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