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chūn娟当了十来年的菩萨,有那么点本事,但更多还是靠嘴巴忽悠人。比起玄门秘法,她更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脑子里把打听来的资料过一遍,不动声色的压下心底的狂喜,面色凝重的对孙婆子说:“你这棵树必须要砍。”
孙婆子心里嘎登一下,她今天特地拖着病体,跟着村里人跑了大半天,就是想看看菩萨到底怎么弄的。见菩萨就是给人喝点符水,往各家的井里倒符水,贴神符,三两下就整治好了,速度挺快的。哪知到了自己家里,忽然就多了一出。
孙婆子之前就已经喝过赵chūn娟给的符水,感觉确实轻松了不少,也没有先前咳得那么厉害了,她心里也明白这位女菩萨应该是有点道行的,越是这样,孙婆子就越担心冬崽回来被她撞见。
眼瞅着时间也不早了,孙婆子心里有些急,想赶紧把赵chūn娟打发走,“这树是家里老祖宗种下的,已经有好多年头了,一直都安安稳稳的……”
孙婆子话还没说完,就被赵chūn娟摇头晃脑的打断了,“安稳?如果安稳,你们家就不会一直人丁不旺了。你这棵树要是不砍,不出一个月,你家里必有血光之灾。”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全都面面相觑,略略一想菩萨说得准啊,李安贵一家可不就是人丁不旺吗?从他爷爷那辈儿起,往下都是独苗苗,李安贵他爹年纪轻轻就病死了,李安贵更是连个自己的种都没有,不知从哪儿抱个儿子养,还是个傻子。
孙婆子也是面露惊色,心里十分担心家里真出什么血光之灾。
赵chūn娟适时加重语气道:“而且,这血光之灾很有可能会应在你儿子身上。”
这下可彻底戳中孙婆子软肋了,见孙婆子已经明显动摇了,赵chūn娟摇头晃脑的掐算一番,突然惊声大吼道:“不好,这树必须在今天之内除了,不然不仅你儿子会有血光之灾,你们整个李家村的人都要跟着遭灾!”
赵chūn娟这一惊一乍的,村里人顿时炸开了锅,这可是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这种事qíng,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段时间李家村的人本身就疑神疑鬼到了极点,不等赵chūn娟再发话,村里人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劝孙婆子赶紧把树砍了。xing子急一点的人,撸起袖子,直接去找老李头家里寻砍刀、锯子了。
事已至此,孙婆子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当然,她也担心冬崽真遇着什么血光之灾,就由着大伙儿砍树。
这株老槐树邪门的紧,赵chūn娟担心中途出幺蛾子,让人回家拿了汽油煤油一股脑泼在树上,她把剩下的几十张神符全都贴在了老槐树上,然后围着老槐树跳神念咒。随着她不停念咒,慢慢地,院子里的yīn晦之气渐渐消失,老槐树也渐渐消停,不再逸散出yīn晦之气,赵chūn娟透过神眼看去,老槐树变得gāngān净净,树下宝物的灵光越发耀眼起来。
赵chūn娟心头一喜,随即发现自己法力已经耗尽,身体虚脱得厉害,她脚下踉跄一下,立即有人过来将她扶住,赵chūn娟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对李家村的几个村民一声令下:“砍!”
村民们回家拿来的几把砍刀同时落在老槐树上,刀口处竟然流出鲜红的液体,院中突然狂风大作,几个砍树的村民直接就被掀翻在地,地下伸出无数血红的根须,围观的村民吓得拔腿就跑。赵chūn娟见势不对,立即催动神符,贴在老槐树上的符纸瞬间自燃,火焰顷刻间就将整株大树吞没……
老李头抬头看向自家方向,果然浓烟滚滚,隐约还能看到不少人在半山腰上观望。
“贵叔,你快回家看看吧!”
老槐树没了也就没了,千万不能让人发现冬崽……
等等。
冬崽人呢?!
老李头回过神来,才看到冬崽正飞快朝着家里跑去,眨眼的功法,竟已经跑完一半的路!
第十章 鬼之子
孙婆子一见大火把整棵槐树都吞没了,火势迅速向周围的枝gān蔓延开去,顿时就心慌了。老槐树种在院中,隔房子虽然有些距离,但是树高枝茂,很多枝gān都伸到了老房子周围,任由火势发展下去,老房子还不给烧个jīng光?
孙婆子急得满头汗,一边惊呼救火,一边把家里能装水的家什一股脑往压水井旁边搬。滚滚浓烟,熏得她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李家村的人早就被邪门的老槐树吓破胆了,全都躲到院子外远远观望,就连最老实厚道的李康健都跑了,还有谁帮她救火?
院子里就只剩下拼命压水的孙婆子,和手舞足蹈高声念咒的赵chūn娟,很快,在熊熊火势中,老槐树碧翠的枝叶就变得gān枯焦huáng,生机渐渐断绝。
宝贝就要到手了!
赵chūn娟心脏越跳越快,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狂喜。
“冬崽,站住,你不能往里面跑!”
围观的村民只听到老李头在山下的喊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风一样的蹿进了院中。
赵chūn娟头皮一麻,身后一股qiáng烈的危机感袭来,她下意识转过身去。
冬崽冲进院子,看到被火焰吞没的老槐树,他心底无端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来,就好像此刻被焚烧的,是他自己一样。
很痛,很难受,很想做一点什么……
小小的冬崽,还不知道有一种qíng绪叫愤怒。
他的眼中渐渐蓄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水雾之下,冬崽大得过分的眼睛,迅速变成纯黑,不见半点眼白。他吸了吸莫名发酸的鼻子,抬着头,直愣愣的看向赵chūn娟。
四目相接。
赵chūn娟只看到一片遮天蔽日的浓黑,涌动着,疯狂朝她冲了过来……
“不——”
赵chūn娟惨叫一声,捂住双眼直直栽倒在地,疼得不停打滚,红色的液体不断从指fèng中溢出。
“轰隆!”
天空突然劈下一道惊雷,原本十分晴朗的天气,忽然间狂风大作,天边浓黑如墨的乌云滚滚而来,迅速吞没了幽蓝的天空。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孙婆子眼疾手快将冬崽搂紧自己怀里,死死将他护住,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
冬崽自来特别怕打雷,近在咫尺的惊雷吓得他抖了抖,双手紧紧抱住孙婆子,小脑袋扎进她怀中,眼中的黑色迅速褪去,眼睛重新变回正常模样。
bào雨,倾盆而至。
孙婆子赶紧把冬崽抱到屋檐下,外头围观的村民都站得远,根本没看清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听到赵chūn娟的惨叫声,大伙儿也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老李头和李康健追着冬崽,冲进院里,看到正在泥水中打滚的赵chūn娟,老李头看了眼被孙婆子护在怀里的冬崽,见儿子没事,这才跟李康健上前把赵chūn娟扶了起来。
“婶儿,婶儿,你没事吧?”雨声太大,李康健扯着嗓子大声问。
赵chūn娟疼得浑身抽搐,口中嚷嚷着,“眼睛……哎哟……我的眼睛……怪物……怪物……快扶我出去……快出去……”
一出院子,赵chūn娟疼得晕了过去,围观的村民们全都懵了,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村长李安鹏发话,喊了几个人,还叫着老李头,先把赵chūn娟送到医院去。
连菩萨都出了事,村民们哪里还敢多待?大伙顶着bào雨,呼啦啦做鸟shòu散,火速下山去了。
bào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晚风徐徐,老李头家的院子只剩下一片láng藉。老槐树被烧得乌七八黑,院子里随处可见折断的枝条,不幸中的万幸,老房子没被大火点着,不过瓦片被狂风掀飞了不少,刚才外面下bào雨,家里下小雨,还好现在雨停了,不然家里都没法住人。
山羊、老母jī,不知是受惊了还是别的原因,迟迟没有回家。孙婆子只好叫冬崽乖乖在家里呆着,她去后山把它们唤回来。
冬崽很听话,乖乖坐在老槐树下,可是他再也感受不到以前那种舒服的感觉了。冬崽鼓着ròuròu的脸颊,撅着嘴巴,小脑袋沮丧的耷拉着,一副没jīng打采的可怜样儿。
坐了好一会儿,冬崽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刮了刮他的小腿,他挪开脚一看,是一根拇指粗细红色根jīng。冬崽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根jīng,根jīng亲昵的在他手心蹭了蹭,然后钻回泥土中,过一会儿,无数细细的红色根jīng团成一团重新钻了出来。
根jīng碰了碰冬崽的小手,冬崽下意识张开小手,团成一团的根jīng立刻松散开来,两条隐有玉质光泽的石头小鱼啪嗒一声落在冬崽手心里。
一股暖流霎时涌进冬崽的四肢百脉中,舒服得冬崽直眯眼睛。红色的树根,蹭了蹭冬崽的手,慢慢钻回泥土中,再无声息。
孙婆子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山羊和母jī赶回家里,转过身,见冬崽孤零零的坐在烧焦的老槐树下,她不由叹了口气,“冬崽,饿不饿,走,进屋去,妈给你煮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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