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中,瘦驴驮着老秀才一路向北去了。
……
应天府本是大明留都,北京沦陷之后,群臣拥立福王朱由菘为帝,在应天府登基,南京成了货真价实的京师,这里本来就设有朝廷六部,本来只是北京六部的备份,现在也升级为正式版本,这两天兵部衙门尤其忙碌,前线战报一封接着一封,把现任兵部尚书马士英搞得都快疯了。
第一份战报是说清军大举南下,豫亲王多铎率领十万大军直bī近江,对此马士英倒是并不在意,清军早晚都要南下的,正如武昌的左良玉迟早都要率军东进清君侧一样,虱子多了不愁,天塌下来,有江北四镇总兵和史可法顶着呢。
江北四镇是高杰、刘良佐、huáng得功、刘泽清四位总兵,麾下总兵力也有二十多万,他们四个是拥戴福王朱由菘登基的元勋,所以势必力保弘光朝廷,至于史可法,他虽然不待见福王,但事已至此,捏着鼻子也得抵御清军。
所以当第一份战报来的时候,马士英根本没呈给皇帝,自己就消化了,但是一不拨军饷,二不派援兵,他手头也没兵可派,国库里的钱捉襟见肘,皇帝要大肆扩展后宫,在江南搜刮秀女,修缮皇宫,六部官员要发俸禄,都是花钱的窟窿,哪有银子做军饷。
第二封战报把马士英吓到了,这封战报是刘良佐的人送来的,说刘总兵坚持抗清,被与满清暗通款曲的近江豪门方家诱杀了!
马士英乱了阵脚,刘良佐死了,近江降了,防线就缺了一个大口子,这可如何是好!好在第三封战报及时到了,和上一封内容截然相反,说刘良佐意yù降清,被忠良诛杀,清军兵临城下,近江危在旦夕。
虽然搞不清楚真相,但马士英宁可相信后面一封是真实的,至少他不用派兵去堵近江防线的窟窿了。
紧跟着,捷报来了,近江义勇竟然将吴三桂的大军杀退了,随同战报送来的还有满满十大筐的首级,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脑袋,马士英让军中和清兵jiāo过手的人来辨认,确实是剃了很久的脑袋,不是刚剃的头拿来冒功的。
马士英大喜,带着首级觐见皇上,弘光帝朱由菘是老福王朱常洵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被李自成的农民军煮了吃的朱由菘的世子,崇祯皇帝殉国,大明不可一日无主,太祖爷的子孙遍天下,按说轮不到朱由菘这个痴肥的夯货来当皇帝,但是他碰上了狗屎运,江北四镇军阀贪图拥立之功支持他当皇帝,东林党人在武力面前只得屈服。
朱由菘登基之后的行动证明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横征bào敛,贪图享受,丝毫不管军国大事,弘光朝廷的重臣们也都只顾着捞,内忧外患,充耳不闻,过一天算一天。
马士英请见皇帝,朱由菘很不qíng愿的在武英殿召见,看到一筐筐血淋淋的人头,皇帝用龙袍的袖子遮住了鼻子,露出厌恶的神qíng,大太监卢九德道:“马大人,赶紧把人头撤了,仔细熏到万岁。”
“万岁,近江大捷,斩首二百级。”马士英呈上战报,皇帝看也不看,打了个哈欠道:“才二百级,这算什么大捷。”
马士英碰了个没趣,又将刘良佐降清被杀一事奏明,这下朱由菘怒了,刘良佐是拥戴他登基的功臣,谁敢杀他就是对皇帝的正统xing有怀疑。
皇帝勃然大怒,下旨要拿问首恶,为刘良佐报仇,马士英哭笑不得,皇帝也太任xing了,前线刚打了胜仗就要拿问带兵的将官,如此倒行逆施,连他都看不下去了。
朱由菘脾气上来,不管不顾,马士英自有他的办法,阳奉yīn违,一个拖字诀,等清兵退了再说呗。
紧跟着又有战报到,称义勇夜袭敌营,杀敌无数,清军粮糙被焚,退走百里,近江之围已解,义勇首领方承斌为众将请功,特地提到了四位异人,有万夫不当之勇,能驾云飞天,御剑斩敌……
马士英连夜进宫,向皇帝禀明此事,希望皇帝能收回成命,不说犒赏三军吧,好歹封几个虚衔下去。
这回朱由菘挺感兴趣的,坐在龙椅上亲自看了战报,手托着下巴,忽然嘿嘿笑了,问道:“爱卿,仙女是怎么回事?”
马士英暗道不好,战报里提到三男一女四位异人,方承斌卖弄文采,将那女子形容的花容月貌,气质清雅,没想到勾起了皇帝的兴趣,这下可麻烦了。
朱由菘从宝座上下来,二百多斤的巨躯走起路来都在晃悠,两个宫女吃力地搀扶着他,皇帝踱了几步就气喘吁吁,两眼依旧放光。
“传旨,召那姓关的仙女入宫,朕要品尝一下……不,朕要封她为妃,不,贵妃,另外三个仙人也一并召来,朕封他们为国师,还有那个谁,方承斌是吧,哼,擅自杀我大将,派有司拿了,押解进京,jiāo三法司严惩,其余人等,按律处置。”
马士英道:“万岁,近江刚打了胜仗,这么处置怕是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朱由菘道:“一码归一码,打仗是他们分内的事,难不成他们为朕打仗?笑话,他们是为自己打仗罢了,朕要是不处置方承斌为刘良佐报仇,那天下人岂不是要笑话朕是忘恩负义的皇帝。”
马士英懒得和皇帝争辩,反正方承斌这个不识趣的家伙没给自己送什么金珠细软,自己凭什么为他说话。
于是乎,钦差队伍从南京出发了,带着皇帝的圣旨直奔近江。
第三十八章 杀机四伏的晚宴
清晨,近江北城墙,一名小旗扶着火铳蜷缩在垛口下,他刚打了个盹,起身伸个懒腰,忽然愣住了,放眼望去,城门的荒野上,弥漫的晨雾中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是军队,数不清的军队在雾霭中列队,清军又杀回来了。
小旗举起火铳朝天放了一响,整个北门上的守军全被惊醒,一边乱糟糟的进入战位,一边飞马禀告负责北门防御的方承龙将军,不大工夫,方承龙带着一队人马赶到,急匆匆上了敌楼,拿起千里镜望过去,此时晨雾正好散尽,千里镜里看到的俱是明军衣甲,牙门旗上一个大大的“高”字。
这些人马是驻守徐、泗二州的总兵高杰的部队,想必是朝廷派来的援军姗姗来迟,说起高杰,本是闯贼出身,后来归顺朝廷,一路升为总兵,拥戴朱由菘有他的功劳,论人品比刘良佐略qiáng一些,至少不会降清,但骨子里的土匪脾气改不了,麾下士卒比土匪好坏,去年朝廷让高杰驻防扬州,可扬州百姓士绅拒绝高军入城,高杰竟然率军攻打扬州,打了三天没打下来,在史可法的斡旋下才退去,高军的恶名可见一斑,若是让他们进了近江,岂不是比多铎还糟糕。
一骑飞奔至城下,手持高杰的将令,命城头上的守军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迎兴平伯大人入城。
方承龙趴在垛口上大声回答:“请高总兵在城外扎营,城内地方小,住不下许多人马,稍待我等自会奉上牛羊美酒犒劳大军。”
那骑兵大怒:“呔!我们星夜驰援,尔等居然不放我们进城,这大冬天的住在野地里你试试!”
“没有将令,不敢擅自开门。”方承龙就是不吐口,高军入城就是一场浩劫,一个月前刘良佐的军队进驻近江就证明了这一点,谁也不会重蹈覆辙,让百姓受二茬苦。
一刻钟后,高杰亲自来到城下,戴缠鬃大帽,外罩蟒袍,身畔围着一帮骄兵悍将,冲着城头喝骂不止,方承龙充耳不闻,只要高军攻城,滚木礌石等着他们。
高杰一摆手,城下顿时安静,他仰头问道:“你是何人?”
方承龙通报了姓名,高杰道:“可是你杀了刘良佐那厮?”
方承龙道:“刘良佐叛明降清,死有余辜。”
高杰点点头:“后生可畏。”拨马便走。
方承龙以为高杰要攻城,命令士卒将火铳上的火绒点着,随时准备还击,可是等了半天,高军竟然安营扎寨了。
城内总兵衙门,方承斌听说高杰大军赶到,也是左右为难,放高军进城,就是一场荼毒,不放吧,清军再至如何是好,忽然水东门守军来报,说是发现了东来的官船。
方承斌大喜,带人赶到东门,站在敌楼上眺望远方,淮江上有三艘官船逆流而上,旌旗招展,船头赫然cha着天子符节。
“是钦差,南京来的钦差大人到了。”方承斌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想放高杰进城,但也不愿撕破脸皮,两下里缺一个中间人,代表朝廷的钦差就是最好的中间人。
官船上的钦差是弘光帝身旁的红人总管太监卢九德,卢九德本是北京的太监,有过多次监军的经历,也算是朝廷里见过阵仗的人,摆平区区近江义勇,易如反掌。
钦差座船抵达东水关,闸门大开,放船只入城,方承斌在码头迎候钦差,三拜九叩,礼节隆重,卢九德头戴纱帽暖耳,身穿大红蟒衣,气派非凡,身后跟着两名小太监,随行的是一百名锦衣卫,都戴八瓣帽盔,盔顶cha蓝绢旗,穿圆领对襟布面罩甲,佩绣chūn刀,威风凛凛,趾高气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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