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中尚在收集qíng报阶段,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大事,对于朝廷的基本qíng况需要重新了解。
散官们七嘴八舌一通说,陈宜中有了大致了解,目前朝廷分为三个派别,实力最qiáng的依然是以枢密副使,行军元帅总督兵马使张世杰为首的武将派,其次是文天祥和陆秀夫为首的文官们,第三股势力是新加入的一群妖人,他们代替了原先的后党,成为和杨太后、小皇帝最亲近的人,虽然人数最少,但那个叫刘彦直的家伙出任殿前司都指挥使,手上有兵权,实力不可小觑。
陈宜中在政坛上摸爬滚打多年,立刻做出决断,先拿后党开刀,把殿前司捏在手里,文天祥和陆秀夫并不是自己的对手,论资历,论能力都差了很多,摆平这俩人也不难,剩下一个张世杰嘛,可是留着,毕竟还得有人打仗不是。
他手上有两张牌,一是监察御史,二是江钲,监察御史自不用说,专门咬人用的合法工具,江钲是江万载的儿子,前任殿前司都指挥使,因与张世杰不睦被贬走,这是一枚重要的棋子,陈宜中都想好了,把刘彦直排挤下去,让江钲官复原职,掌握了禁军才能从容做事,毕竟流亡海外,皇帝年幼,兵权才是硬道理。
刘彦直身上可抓的把柄实在太多了,其人平素喜欢和百姓、军士同吃同住,下田cha秧,进山打猎,往轻里说是行为不端,有失官体,往重里说就是邀买人心,意图谋反,还有他经常出入宫禁,和小皇帝身边的女官过从甚密,一个秽乱宫闱的帽子扣上,一点不冤枉。
“暂且就这么办吧。”陈宜中道。
“大人,怕是不起作用,反而打糙惊蛇啊。”有明白事理的官员劝道,后党乃是实权派,言官轻飘飘的几句话肯定扳不倒他们,反而会引起疯狂的报复。
陈宜中笑而不语,他心里有数,天之圣眷算什么,民意军心算什么,只要犯了大忌讳,哪怕功比天高也是白搭,当年岳飞是怎么死的难道大家都忘了么,众口铄金,谣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只要不停的宣扬刘彦直要谋反,说的多了,官家自然会起疑。
但是谁来出头成了一个大问题,在座的官员都是人jīng,出谋划策可以,冲锋陷阵不行,于是弹劾刘彦直的重任就落在了以为年轻的监察御史身上,此人名为吕越礼,是昔日襄阳守将吕文焕的同族侄孙,吕文焕苦守襄阳五年后叛降,成为伯颜的马前卒,吕家满门皆降,唯独这个吕越礼孤身南逃,不久前才在广州跟上大部队,年轻人一根筋,脾气冲,用来当枪使最合适了。
……
大宋行朝在流求站稳了脚跟,各项法度也日益回归正轨,经过多次高层博弈,文武官员的职务有了新的调整,文天祥不再兼任枢密使,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张世杰,自己只担任右丞相,文武分开,避免大权独揽,对于朝廷来说是一件好事。
每日右丞相都会在都堂之上处理日常xing政务,每隔七日,文武百官在朝堂上向皇帝汇报工作,称为朝会,每逢朝会,平章军国政事陈宜中就会参加。
次日,朝堂之上,监察御史吕越礼向皇帝上书,正式弹劾殿前司都指挥使刘彦直一gān人等秽乱宫闱、意图谋反。
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但弹劾刘彦直,还把八仙全部给装进去了,吕越礼理直气壮,斗志昂扬,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直挺挺的跪在朝堂上,大有朝廷不立刻诛杀jian贼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陈宜中暗道不好,这个小吕立功心切,树敌太多,不但参刘彦直,还把党爱国等人也参了,这是摆明了要得罪太后啊。
小皇帝不懂事,坐在龙椅上只顾玩,坐在帘子后面的杨太后也慌了神,自家经常招工部尚书太子少师党大人进宫来给皇帝讲课,难道这也要避嫌?这就叫秽乱宫闱?
得亏刘彦直等人不在场,要不然以着他的脾气今天朝堂之上就会有血光之灾。
按照大宋律条,监察御史弹劾任何级别的官员都是合法的,必须按照程序处理,杨太后定了定神道:“文丞相,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文天祥也是从基层一步步上来的官员,对这一套打击政敌的路数熟悉的很,如果直接处理吕越礼,那么陈宜中等人就得逞了,如果按照程序调查取证,那么必然会寒了忠臣良将的心,他沉吟片刻道:“本官想请吕御史去四下走一走,看一些东西,还请陈大人做个见证。”
吕越礼接受了,他的大招已经放出来了,不管对方怎么回应,自己的目的都达到了。
事到如今,陈宜中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文天祥又请太后带着小皇帝一同前去,杨太后明白这是文天祥的对策,欣然答应。
太后和皇帝在丞相、平章军国重事等大臣的陪伴下,轻车简从,没带仪仗,只有十几个带御器械随从护卫,一行人前往高雄府库,这里是大宋行朝的命脉之一,储存着几乎所有的粮食、钱银和兵器盔甲,如果府库失火,那么三十万军民就得活活饿死。
路上车水马龙,道路平整,夯土压实的路面上铺着一层碎石子,这样即使下过bào雨之后也不会泥泞,而且道路两侧有排水明渠,远处一排排红砖房屋,那是朝廷免费分发给百姓居住的,连行宫都是用这种红砖砌成。
“如果没有党大人发明的红砖,三十万军民至今还在海上漂浮,亦或是住糙棚木屋。”文天祥淡淡说道。
吕御史冷哼一声,陈宜中不置可否。
车驾抵达府库,守卫库房的官员前来迎接,文天祥吩咐他把武库中的火箭取来。
片刻后,一具硬木打造的导轨架送到众人面前,架子上摆着五枚铁皮卷成的尖头细长圆筒,中间和尾部头类似箭矢羽翼的铁翅膀。
“这是兵部军器监根据党大人的图纸制造的飞天神火箭,可飞三千步远,无论是陆战攻防还是海战,都是第一等的犀利火器,由此利器,我大宋水师必将无敌于海上。”
吕越礼低声道:“奇技yín巧而已。”
陈宜中捋着胡子不说话,老jian巨猾的他已经明白,这次弹劾已经失败。
文天祥又让库官拿出账册来,汇报一下粮食库存qíng况。
库官说库中有粮十万石,以每人一日半斤米来计算,尚够三十万军民吃三个月之久。
文天祥再问:“崖山之战时有多少存粮?”
库官想了想道:“崖山时存粮已尽,只有gān粮和盐菜。”
文天祥又问:“如今存粮中有多少是从广州和泉州运来的。”
“回禀大人,广泉二州运来的粮食早就吃完了,现在府库中的粮食都是太师变出来的。”
“陈大人,吕大人,可听清楚了?”文天祥略带讥讽的说道。
“妖道,妖道啊!”吕越礼忽然捶胸顿足起来,“妖孽当道,大宋危矣”。
文天祥道:“吕大人每日养活妻小的俸米,可都是妖孽变出来的,我看不如就把吕大人的俸米停了吧。”
行朝流亡海外,官员们的俸禄都折合成粮食发放,吕御史每月能领取一百斤大米,养活一家四口略微困难,但也不至于饿死,如果停了俸米,下月全家就得喝西北风。
第四十五章 蒸汽时代
吕御史果然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硬汉,驴脾气上来才不管妻儿的死活,他表示宁死也不吃妖孽变出来的粮食,还说粮库里那些大米说不定都是砂石瓦砾变成的,吃下去暂时没事,时间久了肠穿肚烂,必死无疑。
在场官员们的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这纯粹胡搅蛮缠了,刘太师在崖山之战中确实变出了几十万斤的清水,但这些粮食其实不是他变出来的,而是朝廷派船去占城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占城稻,假托太师变粮食之说,是为了给三十万军民吃个定心丸,毕竟没什么能比神仙坐镇更让人放心的了。
以陈宜中的政治智慧,当然明白这一回合失败了,他是打算偃旗息鼓,可是文天祥却得理不饶人,继续带着大家参观,中途退出也不行,毕竟皇帝和太后都还在呢。
这回参观的是工部军器所,这本是工部下属的一个制造盔甲弓弩刀枪的作坊,但现在已经成为行朝最大的机构,拥有上万工匠,无限制调拨钱粮的权力,以及皇帝、太后和左右丞相、大元帅的全力支持。
本来陈宜中是打算扳倒刘彦直之后再对军器所下手的,工部大权独揽,占据了行朝八成的人力物力开销,这还了得!军器所的大工匠每月有五百斤的俸米,比四品官员的收入都高,一帮赋闲的冗员早就看不惯了,只是没有合适的发难机会而已,因为军器监有禁军把守,闲人莫入,一时半会还没找到把柄,现在文天祥主动带他们参观,可是天赐良机。
军器所设在海边一处空地,距离老远就能看到高高的细长圆形空心砖塔,每天都有黑烟冒出,宋人不认识那是砖砌的烟囱,谣传说是仙人造的巨型炼丹炉。实际上烟囱下面的建筑物和炼丹炉也差不多,那是党爱国设计建造的炼钢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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