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声音压得更低,但刘彦直耳力过人还是听到了。
“保不齐那个人就是光绪爷本人哩,你想,皇上跑了,要在外面出了什么岔子,太后老佛爷不得急眼,林怀远藏着皇上,守口如瓶的,他是想当国丈哩,得亏知府衙门的张班头有眼力价,关键时刻大义灭亲,密报巡抚大人,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不说,巡抚大人另眼相看,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彦直听了勃然大怒,雷猛看他面色有异,在桌子底下碰碰他的腿:“怎么了?”
“林怀远被革职下狱了,咱们害了他。”刘彦直将刚听来的话叙述了一遍。
“是他愿意相信,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张文博道,“你该不是又想多事,去劫狱救人吧,我先声明,我不参加。”
“我也不参加。”郭宇航也说,“临来的时候党教授jiāo代过,不要gān涉历史,咱们已经惹了不少麻烦了,就别添乱了,安安全全回去最重要。”
刘彦直并不和他俩争辩,人家没义务陪自己冒险,他对林怀远这位一百多年前的清代知府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想到林小姐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心里一阵不忍。
“我留下,你们按计划回去。”刘彦直硬邦邦说道。
“一起找周老师,找不到再说别的。”雷猛拿出领队的派头来,一锤定音。
一刻钟后,四人酒足饭饱,叫小二来结账,这顿丰盛饭菜也不过花了三两银子而已,从阅江楼出来,找旅馆住宿,上回住的高升客栈不能再去,另找了一家南门内的旅店住下。
三更天,刘彦直换了夜行衣出门,直奔巡抚衙门,省城的深夜寂静无声,只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飘来,一道黑影窜上了巡抚衙门的高墙,轻轻落地,眼前是黑压压一片建筑物,但是对于夜闯过紫禁城的人来说,这儿就是小儿科。
衙门的格局大体相似,大牢位于衙门前远西侧,刘彦直看到狱神庙就知道找对了地方,对面就是牢房了,黑森森的大门紧闭着,估计林怀远一家人就关在里面。
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刘彦直受过专门的开锁训练,保险柜都能打开,何况这种老式锁头,他轻而易举打开铜锁,推门进去,牢房里空空如也,两排监舍都没住犯人,而且空气里并无人体常年不洗澡的体臭,说明这儿有日子没官人了。
这一趟走空了,刘彦直沉思片刻,决定再去府衙看看,来到府衙墙外便听到喧哗人声,几个醉汉脚步踉跄走来,偷眼观察,冤家路窄,其中一人正是张班头。
张班头穿着便服,喝醉了酒也是chūn风得意,旁边几个都是皂班的差役,一路溜须拍马,将班头扶了进去。
衙门的办事机构分三班六房,张班头是皂班的头头,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他进屋cha门,倒头就睡,睡了一会觉得口渴,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正要往嘴里灌,就看到对面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得他三魂出窍。
“来……”还没喊出声来,张班头的喉头就被人捏住了,一柄冷冰冰的匕首搁在脖子上。
“要命的就别出声。”
张班头拼命点头,那点酒劲全下去了,他猜不出什么贼这么大胆敢到府衙里来作案,难不成是来寻仇的?自己也没什么要命的仇家啊,莫非是……
“好汉饶命,柜子里有一百两银子,分文未动,尽管拿去。”张班头用最小的声音说道。
刘彦直心生厌恶,此人jian猾至极,明明得了三百两赏银,死到临头还隐瞒二百两,能gān出卖主人的事qíng也在qíng理之中。
“我问你,林怀远一家人关在哪里?”刘彦直问道。
“臬台衙门。”张班头毫不犹豫的答道,他猜得没错,对方不是毛贼,是反贼!是来给林怀远报仇的。
“臬台?”刘彦直重复了一句,他搞不懂这是什么机构。
“就是提刑按察司。”张班头解释道,“归巡抚衙门管,断案关人都归臬台衙门管,林知府和家眷都关在那儿,好汉你想去我可以带路。”
“我们东家哪去了?”刘彦直继续问。
“不知道,巡抚衙门来拿人的时候那个姓周的就不见了,连带着丫鬟小翠也跑了。”
“你为什么要出卖林知府?”
这个问题张班头张口结舌答不出了,纵然他有千般理由,也架不住林怀远对他有恩,卖主求荣的事qíng到哪儿也说不过去。
“你这个láng心狗肺的东西。”刘彦直匕首一划,割断了张班头的颈部大动脉。
张班头捂着脖子,血箭向外狂飙,因为气管也被割断,声音都发布出来,跌跌撞撞几步,倒在地上死了,眼睛依然大睁着。
刘彦直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两个五十两的大银锭,摆在张班头面前,从桌上取了毛笔蘸了血,才白粉墙上写下八个大字:卖主求荣,死不足惜。
做完这些,他从容离去,直奔臬台衙门,臬司就在巡抚衙门附近,高墙深院,守卫森严,大半夜的门口居然站着两个挎刀的兵,门口挑着灯笼,灯罩上用宋体字写着“提刑按察司。”
刘彦直依然翻墙进去,刚落地就有一条黑狗扑过来,咬人的狗不爱叫唤,张开大嘴亮出白森森的獠牙就朝刘彦直的大腿上招呼,怎料一只大脚迎面而来,黑狗被踢得飞了出去,肋骨俱断,在空中就咽了气。
费了一番周折,刘彦直找到了牢房的所在,关人的地方和官署就是不同,窗户上都装着铁棂子,外面没挂锁,是从里面cha上的,门fèng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刘彦直观察四下无人,上前拔出匕首,cha入门fèng拨开门闩,又拿出早已预备好的油瓶,用羽毛蘸着豆油刷在门轴上,随后才轻轻推开大门。
两个狱卒正在偏房吃酒,八仙桌上摆着猪头ròu花生米,还有一壶好酒。
“张班头倒是个有良心的,还知道给咱哥们送点酒菜,也不枉林怀远那反贼对他一番栽培。”
“他要真有心,就不该卖了林知府,亏他说得出口,还好意思让咱们照顾林知府的家小,我呸,三百两银子怎么不分咱们兄弟一点。”
“听说他拿了二百两银子上下打点哩,想买林知府的家小,八成是看上人家的小妾了。”
两个狱卒唾沫横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刘彦直也不废话,上前将两人脑袋撞在一处,砰的一声,两个家伙软塌塌倒在地上,重度脑震dàng,估计得睡到天明了。
墙上挂着官刀和钥匙,硕大的铁环上穿着几十把五寸长的铁制钥匙,刘彦直索xing全拿了,端着油灯走进了黑漆漆的牢房巷道。
第七十一章 劫狱
臬司衙门的牢房是专业级别的,相当于江东省第一监狱,拾级而下,首先是一间刑房,也就是拷问犯人的地方,墙上挂着粗大的铁链子,地上摆着各种刑具,刘彦直只认出了老虎凳,当然也少不了火炉子和烙铁,只是炉子没生火,烙铁也是冰冷的,地上一滩滩暗红色的痕迹,想必是陈年的血迹。
再往前走,巷道幽深,黑不见底,两侧全是地下监舍,手臂粗的木头栅栏内黑dòngdòng的看不见人,油灯如豆,照也没用。
牢房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趴在栅栏上有气无力的喊着冤枉,刘彦直定睛一看,这人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形同鬼魅一般,惊得他往后撤了两步,没想到衣服又被人抓住,原来是背面牢房里的囚犯。
深夜的臬司大牢如同沸腾的油锅里进了一滴水,无数双手从栅栏内伸出来,或哀怨或愤怒或歇斯底里,总之就是一句话:喊冤!
刘彦直一个个辨认着牢房里的人,全是男的,没有女囚,他恍然大悟,即便是清朝也讲究男女分开关押,这儿是男牢。
“林大人,林知府。”刘彦直喊了一嗓子。
“这边,这边!”牢房尽头有人应声,他正要上前,胳膊被人抓住,qíng急之下往回猛抽,油灯落地,熄灭了,牢房里恢复了死寂和无尽的黑暗。
少顷,刘彦直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按理说这种没有一丝光线的地方是无法视物的,他没时间考虑眼睛的进化,径直向前,来到尽头的牢房,仔细辨认了一下,牢里铺着稻糙,墙角摆着便壶陶盆,墙角里缩着两个人,正是周师爷和林管家。
“知府大人在何处?”刘彦直问道。
师爷摸索着过来,走到栅栏前颤声道:“老爷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尊驾是何人?”
“我是来救人的。”刘彦直道,“你们家小姐呢?”
“小姐在女牢。”管家也摸了过来,看他们两人的模样分明是吃了不少苦头,衣不蔽体,身上遍布血痕。
牢房上挂着铁锁,刘彦直把钥匙试了一遍,终于打开了牢房,一手一个,搀着两个犯人向外走。
52书库推荐浏览: 骁骑校